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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的门是开着的,外面有风,有细雨。
广元府的这个季节总是在下雨,没完没了的下,那雨丝儿,像是要钻入人的毛孔之中,钻入骨头缝里,汇聚到心中,最后化为滔滔奔流,冲垮一切。
赵负云又将旁边那个盒子的盖子合上,然后转过身来,打量着在坐的各位,从那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像是没有睡醒的知府,到各部主官,他们的表情各异。
有冷眼的,有沉默的,还有些是带着几分虚假笑意的。
“周师兄,与人通奸,被阁下一怒之下杀了。”
赵负云看着那位一脸燥气,现在都还似没有消去怒火的人,对方没有说话,赵负云的目光只是在他脸上划过,说道:“一个散修小妾的性命,换一個天都山筑基修士的性命,很划算,但是你们不要忘了,你们这是强买强卖啊。”
“有时候,一个人的性命什么也不是,与路边的野狗没有区别,但是有时候,这一条人命,却是诸位无法承受之重。”赵负云的声音不重,然而一股杀机,却像是这外面的细雨一样,带来一种扑面而来的湿。
此时原本他内心深处来自于那劫法符箓的劫机,在看到周淳人头的那一刹那,他的眼中仿佛看到滔天的血浪在翻涌。
“赵教谕,有些话可不要乱说,你是广元府的教谕,身在广元府,应该致力于广元与天都山的和平,可不能够说这些拱火的话,而且若是出现了什么不测的话,赵教谕恐怕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吧。”
赵负云看着说话的文书,笑了笑,又看向其他的人,发现大家的目光闪动,有些眼中冷光更甚,有些则是眉头紧皱的深思。
然而赵负云看的不是这些。
他在山中之时,看书很多,也看过关于望气的书,这一类的书在山中都属于小众偏门,因为在很多人看来,是无关紧要的,对于修行方面没有多少用,对于斗法也没有多少的用。
因为大家都相信自己的法和道,认为若是一切都是命数里,便不必修行。
不过赵负云因为结了劫法符箓,关于这方面的书倒是看了不少。
此时不由的用那本《生死气机》里的内容来印记,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又或者自己被劫法符箓影响,看在场的人身上气韵之中,都似在泛着红色。
那是血的颜色。
他抱起装着周淳人头的盒子,然后回了一趟住处,再带上赤君神像,一起来到了道子院。
他让人通知那些还在给大家讲法的道师们,告诉他们上完这一趟课,便让那些道子们不要再来,并且要告诉这些道子们,离开广元府。
如果可以就和家人一起离开,若是实在无法离开,最近一段时间最好紧守家门,不要随便出来。
那些来自于下院的师弟们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能够是照着赵负云的话做。
道子们不知道原因,但是在离开之时,看到教谕坐在一个丙火号房间之中,沉默不语。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是一个人单独的坐在那里,这让他们感觉到了一股压制与肃杀。
当最后一个道子离开,所有的道师都汇聚在那丙火堂之中时,看到赵负云的表情,也都不敢说什么,他们只是找个位置坐下,准备听赵负云的话。
“何病方,你把那个盒子打开。”赵负云突然开口说道。
一个青年道人上前,他心中满是疑惑,然后将那盒子打开,一个死不瞑目的人头仰着,看着盒子之外。
他心中微惊,却也没有被吓到,做为一个玄门正宗的修士,虽然不常看死人,但是也不会被死人的人头吓到。
“这是……”何病方没有得到答案,赵负云却是开口道:“你先退下去,其他的人都上来看看。”
于是,一个个排着队上来,看着木盒之中的人头。
然后又都坐了回去,等着赵负云说话。
他们之中有人认出盒子里的人是谁,但是更多的人不认识。
“我之前来这广元府为教谕之时,无量院的费院主便说,与我一起来广元的还有一位师兄,那师兄名叫周淳,我入上院之前,他便已经在上院了,是他接待于我。”
他的声音之中,有一种伤感,虽然是叙述着事情,但是大家都已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在我来到这广元府之后,他们说有一位天都山弟子,已经入职为巡检,虽然未见面,但是我知道是他,本想着他什么时候巡检地方回来之后,我们可以在这里把酒言欢。”
“然而今天,我看到的却是一颗人头。”赵负云语气之中没有任何的愤怒,甚至可以说他连讲故事都是不合格的,因为语气不够起伏,但是大家又偏偏能够感受其中压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既像是愤怒,又像是别的情绪都混在了一起。
“人头,还能够喝酒吗?显然不能的。”
大家都在那里静静的听着,没有任何的声音出来。
“他们说,周师兄勾引了汾河蒙氏蒙彥虎的小妾,被抓了个现行,然后被他一怒之下,一剑削了首,一起的还有那个小妾。”
“我没有与周师兄有过比试,但是我知道,天都山的筑基修士,不可能轻易的被另一位筑基修士给削首的,而且,你们也看到,周师兄头颅边的飞剑,可见周师兄也是修的御剑术,一个御剑的人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人以剑杀了。”
“但归根到底,无论周师兄做了什么,他的生死,都应该是由我们的山规处置。”赵负云说完:“吕阳,祁瑞芝,伱们两个回山中一趟,将周师兄被害的情况,带到无量院之中去。”
“何病方、全光薄,你们两个前往汾阳,去将周师兄的肉身带回来,不得与人发生争执,速去速回,别人问你们什么,你都不要回答,带回周师兄的肉身就是大功一件,若是有人阻拦不给,你们也不必强取,只管回来便是。”赵负云说道。
“其余的人,都与我一起留守道子院。”赵负云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环视众人说道:“修行人处处皆是劫,我们不必畏惧,路在脚下劫撞身上来,你们不能停步,但仍需要谨慎行事。”
“是,谨遵师兄法令。”
堂中十余人,起身,哄然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