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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两周里,许望秋带着吴知柳他们修改剧本,不断对剧中人物的性格、影片所应蕴含的内容、演员的表演、背景的设置等进行讨论;还专门向张克他们几个从魔都过来的老革命进行请教,因为他们本身就是魔都的地下党,也认识特科的人,有他们的指导让故事的细节变得真实。许望秋他们改剧本改了两周,整个故事总算是让人满意了。
吴知柳和张一谋他们通过参与《锄奸》的剧本创作,对类型片结构,对类型片剧本创作都有了一定的认识,当然也仅仅是有了认识,距离创作优秀的类型片剧本还差得很远。
许望秋不只让张一谋他们参与剧本的创作,还向他们传授基本知识,每天中午会抽空给他们补课,给他们作拉片分析,不光讲视听语言,还把做导演感受和经验教给他们。在许望秋的指导下,张一谋他们就像干海绵似的,疯狂吸收着类型片知识。
在星期天的时候,北大学生会过来跟许望秋他们聚会。众人坐在荷花池边聊文学,聊艺术,慢慢成为一个沙龙,就是后来有名的“荷花读书会”。许望秋他们的“荷花读书会”不是正式组织,也没成为什么协会,就是一群人坐在荷花池边聊文学艺术,一起侃大山。
其实北平类似的沙龙有不少,电影、绘画、诗歌都有很多这样的圈子,比如陈凯哥就经常参加北影厂池小宁搞的星期五沙龙。这个时代没有电影、没有网络,年轻人除了读书,没有什么其他的娱乐活动。空闲的时候大家就聚在一起读书讨论,交换作品。
北电78级学生按照家庭背景,分成三个阶层。第一阶层:高干子弟。他们享受着社会特权,得到许多常人没有的机会和可能性。比如胡梅父亲是总政文工团团长。第二阶层:艺术世家子弟。他们有知识优势和电影界广泛的社会关系,艺术前途平坦顺利。像田状状父亲田方,赵禁父亲赵单都是电影界大名鼎鼎的前辈。第三阶层是平民子弟。他们二者皆无,只有刻苦用功,加倍努力,才有希望将来艺术上出人头地,有所成就,张一谋他们就是如此。
艺术世家子弟总觉得平民子弟是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而平民子弟则世家子弟是一群靠父母余荫的矫情逼。在上一世,平民子弟大多跟冯小刚类似,虽然被人看不起,但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跟着世家子弟混。不过这一世因为有许望秋,北电学生形成了两个不同的圈子。
平民子弟以许望秋为核心,聚集了吴知柳、张一谋等人。许望秋知道要改变中国电影在90年代的艰难处境,靠他一个人是不可能成功的;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努力通过自己言行,引导大家的思维,让大家明白商业电影也可以很艺术,商业电影大师的艺术成就不比艺术片导演低。
世家子弟的圈子以田状状、陈凯哥为核心,田状状父亲田方、母亲于蓝都是老延安,在圈内影响非常大,人脉极广;而陈凯哥父亲是北影厂导演,影响很大,号称北影地下厂长。他们两个都是北影厂的,从小在片场长大,对电影的拍摄制作非常清楚,知道电影不是一个人能够拍好的,都在暗中物色人才,希望毕业后能够带着自己的班底拍电影。
其实这个两个圈子并不是绝对的,像夏刚和谢小晶是世家子弟,但由于跟许望秋他们一个寝室,平常跟着许望秋蹭吃蹭喝,也属于许望秋他们这个圈子。李少虹和胡玫因为偷菜的缘故,也跟许望秋他们走得比较近。田状状和陈凯哥他们虽然看不上平民子弟,但毕竟是同学,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之间没有爆发激烈的冲突,只是彼此暗中较劲。
许望秋他们推崇好莱坞,推崇商业电影,目标是商业与艺术并重,既要征服观众,也要征服评论界家,像希区柯克、黑泽明那样雅俗共赏。田状状他们故意对着干,宣称商业片都是垃圾,甚至通过查阅资料,找到了一些抨击好莱坞电影的话:“美国电影是由那些半受教育的人为那些半智力的笨蛋写的!”、“好莱坞,一个文化的尸骨场。”……
田状状、陈凯哥他们都清楚许望秋的厉害,作为世家子弟,肯定不愿意被许望秋他们比下去了,在学习上都特别刻苦,甚至可以说特别拼命。许望秋他们这个圈子更是如此了,作为平民子弟能上大学非常不容易,掌握的电影知识又不如世家子弟,在这种情况下,要是不拼命根本就追不上人家。两个圈子都如饥似渴地学习,每个人都在拼命弥补自己的不足。
在北电的校园里基本上看不到闲逛的学生,要么都在图书馆,要么在教室,要么在宿舍讨论问题,没有哪个学生是半夜12点前睡觉的。张一谋是所有学生们中最拼命的,每天晚上其他人都睡了,都还在楼道里啃书。他是摄影系的,除了啃摄影系的书籍,也在啃导演系的东西。他要学的东西比其他人多,只能比其他人更拼命。
北电的老师都很喜欢这些学生,但也特别头疼,这些学生太难教了。因为这些学生很多是社会油子,经验多得很。他们对老师的态度是,你不要跟我讲马列教条,要拿干货出来。尤其是许望秋,懂得比老师都多。稍微不小心,会被他指出错误,搞得很多老师特别没面子。
最让老师头疼的是两帮学生较劲较到了课堂上,经常拿各种疑难问题“为难”老师:“我们在电影资料馆看到了法国戈达尔导演的影片《精疲力尽》,他不按规则剪接,这个该怎么来归纳它的蒙太奇类别?”
“那部法国和希腊合拍的影片,加夫拉斯导演的《Z》,其中有许多新颖的剪辑技巧,请老师给我们分析这部影片的蒙太奇方法。”
“最近我在一本杂志上读到了法国影评家巴赞的论述,他提出,当你要表现两个物体处在同一个空间中的关系的时候,蒙太奇禁用,这个问题怎么理解,请老师给我们讲解一下。”
老师们学的都是苏联电影理论,面对这些新技巧、新理念相当非常茫然,根本就没法回答。刚开始时候,老师会跟学生在课堂上讨论,但他们很快发现许望秋对这些非常了解。到后来遇到这种问题,老师就直接喊:“望秋,你上来给大家讲一下。”老师把讲台让给许望秋,自己像学生那样坐在下面,拿着笔记本作记录。
当然老师们也不是把问题扔给许望秋就算了,为了教好这些学生,老师们都发狠了,拼命阅读各种资料,通过各种途经学习,努力提高自己的教学水平。
老师们一边埋头学习,一边感叹怎么有这么难教的学生,不过等这些学生毕业后,老师们又特别想念他们,经常在办公室里感叹:“现在课上没人跟你争,真是太没劲了!”、“现在学生真是三杠子压不出个响屁来!”、“哎,78班那样的学生怎么就没了呢!”……
在这段时间,北电发生了一件大事,美术系绘景班“造反”了。美术系78级招了两个班,一个是美术设计班,以培养电影布景设计师为目标;另一个是绘景班,是训练布景绘制,天幕彩绘技术的。
北平电影学院原本没有绘景专业,70年代由于江卿特别重视京剧、戏曲电影的拍摄,制景工艺舞台化成为各电影厂注重的方向,在中央五七艺大电影学校里,把绘景工艺提高到和美术设计同等的地位上来对待,并且一直沿用到运动结束。1978年北电恢复招生,就按照美术设计,绘景专业并重的招生办法进行,两个班招了27个学生。
绘景班天天用喷枪和大刷子往大幕布上又喷又洒的时候,不知道学成之后去干什么行当。有一位任课老师为了提高大家的积极性,鼓励道:“你们也可以说是另一种画家,画世界上尺寸最大巨幅绘画的画家,不过最终要通过银幕表现出来而已。”
每天放学,当其他各班的学生已经进入到餐厅,端着各自的饭菜坐下时,才见到一群穿着工作服,头戴工作帽,混身喷洒着五颜六色的“外星人”鱼贯进入餐厅。有的人满脸都是蓝色,只有两个眼白和牙齿雪白,伸出两只红绿相间的爪子,简直可以把女同学手里的饭盆吓得掉在地下。
这天中午,许望秋他们在食堂吃饭,看到绘景班的学生带上着五色油彩进来。刘林就跟他们开起了玩笑:“何裙,知道将来到了电影厂你们干什么活吗?”
绘景班的学生都摇头:“不知道!”
刘林阴笑道:“就是给你们每人发两个桶,两把长杆大刷子,一个喷枪,专门招呼摄影棚里的大天片,大棚围起来有300米长,慢慢喷去吧。”
绘景班的学生全傻了:“不可能吧!”
刘林冲许望秋挤了挤眼睛:“你们不信问望秋,他是电影专家?”
许望秋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道:“刘林说得不准确,但差不多就是这样子!”
绘景班的学生气得差点没把手里的盆摔了:“这是拿咱们全班开涮玩儿啊!还当世界上尺寸最大的画幅的画家!糊弄谁呢?”
深受打击的绘景班很快组织起来,写了一封申请书,交到了文化部教育司,请求将绘景班改成美术设计专业。教育部很快进行批复,指示北电将绘景班改成美术设计班,两班按同样的教学方案上课。
事情虽然只发生在绘景班,影响却波及到全院各个系。很多学生都开始思考,这样学下去行吗?按以往的一套教材和系统念书,知识够用吗?于是,中午许望秋给刘林他们补课的时候,来听的学生变多了。在多出来的学生中,有几个熟面孔,冯晓宁、尹力,还有霍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