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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晚也记得这件事。
那次乔熙直接将橡皮泥毁了,说是以后会做一个更好的送给她。
所以,就是现在的这个吗?
她接过来,低头看了看。
被捧在手心里的是一个漂亮的小花园,比起上次看到的缩小了近三分之一,但那些花朵依旧是精致漂亮的,连布局都没有变化。
有花园,有房子,还有一个小的池塘。
只是,这一次没有了那几个或站或坐的人类。
“上次不是还有几个小人儿吗?”乔晚笑着问道,“这一次怎么没有了,是太累了吗?”
乔熙一愣,歪着头看了看那个花园,疑惑地说道:“是吗?我……我不记得了……”
“有的,有白衣服的小人人,”旁边的杨乐突然怯生生地说道,“在乔熙哥哥的房间里,还有很多,画得可好看了。”
他本来是很开朗活泼的性格的,出了意外之后便沉默了许多。这段时间和乔熙熟悉以后,才渐渐放开。
但对着乔晚说话的时候,还是比第一次见面时多了几分畏缩,这还是因为乔晚是乔熙的姐姐,看上去又很让人亲近,这才鼓足了勇气的。
换做其他人,杨乐现在都不敢开口说话了。
画?
乔晚一听,微怔了一下。
她对着杨乐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了乔熙:“乔熙,姐姐能去看看你的画吗?”
她这段时间太忙,都没注意到这些。
乔熙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遮掩的。
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瞒过乔晚这个姐姐什么秘密。只要是知道的事情,姐姐一问就会说出来了。
这会儿听到乔晚想看他的画,乔熙不但不拒绝,反而还挺开心地就拉着乔晚往楼上走去。
一进房间,乔晚就发现这里有了很大的变化。
大概是三个男孩儿经常在这里玩,房间里比从前多了许多小玩意儿。并不杂乱,看上去却更加丰富多彩的些。
除了乔熙常看的书本画册,又多出了很多男孩子喜欢的小玩具。
除此以外,最多的就是乔熙的画和捏好的橡皮泥了。
不同尺寸的花园,甚至包含了不同时期的样子,春夏秋冬的模样,仿佛都被他定格在了某一刻,捏成了橡皮泥陈设在这里。
乍一看去,竟有几分震撼。
乔晚走到书桌前。
这里随意摆放着许多画稿,素描的,彩绘的,厚厚的一叠放在一起,旁边还有几幅没有完成的半成品平摊在那儿。
她随手拿起一张。
这张画纸上画的正是刚才乔熙送给她的那个橡皮泥的样子。
在画纸上表现得少了几分立体感,内容却更加丰富了,甚至包含了一些橡皮泥不能表现出来的部分。
同样没有人物的存在。
乔晚将这张画纸放下,又拿起了另一张。
这是一张人物素描。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模样,约摸也就二三十岁的样子。
但这幅画并没有将他整张脸都画出来,只画出鼻梁中间往上的部位,下半部分就像是被什么遮掩住了似的,一片空白。
只这三分之一张脸也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黑发像是被什么帽子给遮住了,一双黑亮的眼睛在这样的构图上显得十分突出,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了这里。
“怎么有些眼熟?”
乔晚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
她将这张画纸放到一边,正准备再去看下一张。
放远了的画纸从她眼角的余光里一闪而过。
乔晚猛地转头。
对了,这眼睛看着可真像沈宴。
不是现在还过分年轻的他,而是上一世遇到的那个二十多岁事业有成的他。
但不同的是,沈宴的眼睛总是清澈干净的,哪怕当初多了几分沉重和压抑,也没有太多的阴霾。
画上的这双眼却给人一种压迫感,透着一种从心底里泛出来的凉意,看上去不见一点属于人的情感色彩。
乔晚对着乔熙笑着说道:“乔熙这是画的你想象中长大后的沈宴哥哥吗?还挺像的啊。”
就站在一边看着乔晚的乔熙伸过脖子看了过来:“不是沈宴哥哥……”
他摇了摇头,很认真地对着姐姐说道:“姐姐笨,和沈宴哥哥一点儿也不像。”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就是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让乔熙对沈宴有一种出乎意料的信任,连家里照顾他们的刘姨都不能相比。
杨乐见他们姐弟俩站在一起的样子,也忍不住挨了过来,踮着脚尖扒拉在桌子边上偷看。
等到看到桌子上的画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偷偷攥了攥乔熙的衣服:“乔熙哥哥,姐姐说的没错啊,这就是那个沈哥哥……不过看上去比沈哥哥可怕……他是不是凶你了?”
第一次在游乐园外面遇到的时候,杨乐也见过乔晚姐姐,却被乔熙阻止了。
这次杨乐住到乔家,知道他没有了妈妈,乔熙才接受了这样的叫法。当然,那天晚上他还专门溜去了乔晚的房间,要她保证只会有乔熙一个弟弟。
听到杨乐也这样说,乔熙苦恼地皱了皱眉头,拿过画仔细看了看,却还是坚持着自己的观点:“不是的!这不是!”
说着,他又要一把将这幅画揉成一团。
刚揉到一半,就被乔晚拿了过去:“好了好了,乔熙说得对,不是他不是他,好好的画别弄坏了啊,姐姐可喜欢乔熙的画了。”
说着,还很小心地抚平了一下画纸上被揉出来的褶皱。
乔熙一听,顿时就把刚才那种烦闷的心情丢到了一边,和小孩子似的哭得快忘得也快,开开心心地说道:“姐姐喜欢吗?那这些都送给姐姐。”
他积极地把桌子上的话都送到了乔晚的面前。
乔晚被这供奉似的待遇逗得哭笑不得,只能把这份特殊的礼物接了过来,又带着刚才得到的那个橡皮泥花园离开了乔熙的房间,将这儿留给了两个小家伙。
刚走出门没几步,就遇到了出门回来的沈宴。
“你这是去哪儿了?”乔晚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
沈宴没答,见她拿着一大捧东西,主动过来接到了手上,这才说道:“有事情去了学校一趟。”
之前还说不去的,后来又自个儿偷偷过去,真不知道弄这么神秘干什么。
乔晚也不去戳破,和沈宴一起把东西带回了书房。
她将手里的东西放好了以后,才去看沈宴,却发现他站在书桌前愣住了,一动也不动。
而沈宴的视线,正停留在那堆画稿上。
刚才乔晚拿着的是橡皮泥花园,沈宴接过去的就是这一叠厚厚的稿子。放在最上面的,正是那张被乔熙揉成一团,又被乔晚小心地整理好的那张人物素描画像。
“这是乔熙画的,是不是跟你很像?”乔晚还以为沈宴是因为这个才愣住的,好笑地说道,“他还非得说不是你呢!连乐乐这小孩儿都……”
“这的确不是我,”沈宴突然开口,“这不是我。”
乔晚一怔。
沈宴这反应,好像不太正常啊?
“这个人我认识,”沈宴抬起头看向了乔晚,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是我的父亲,亲生父亲。”
他放在书桌边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的血管冒起了青筋,看上去是在极力的压制着心里激荡的情绪。
再回头看向画纸的时候,眼里已经多了几分复杂。
从小到大,父母几乎很少在家,不是在国外参加什么调研,就是呆在不同的实验室里埋头做着自己的工作,很少关心他这个儿子。
回到家后,也会和普通家长一样带他出门逛街游玩。
但是,沈宴却总觉得他们一家人的相处好像少了些什么。
然而,他这个人本来对感情就比较淡漠,很少会在意这些。长大之后,又觉得这种不近不远的距离挺好,比普通家庭那种亲密的相处更适合他的性格。
可内心深处,到底还是有些说不出的遗憾的。
此时突然见到父亲的画像,沈宴心中难免会出现几分波动。
乔晚却是疑惑起来。
沈宴的父亲,为什么会被乔熙画成画像?
如果说沈父是什么大明星,或者是经常出现在新闻联播里的大人物,被乔熙偶然看见画了下来还不算奇怪。
可沈父和他的妻子都是专门从事研究的背后工作者,根本不会在外露面,乔熙又是从哪儿见到他的?
能让沈宴凭着这三分之一张脸一眼就认出来,又能让乔熙再三肯定这不是沈宴的画像,可以想象这幅画和沈父本人有多像。
这绝不可能只是因为想象或者是在街上随意一瞟就能画得出来的。
乔熙和沈父有过接触,而且次数还不少!
再一想到那些画和橡皮泥……
乔晚连忙将那些画像都拿了出来,一一平铺在了书桌上。
还好书房的桌子足够大,将所有的画纸扑上去刚好合适,不用担心空间不够用。
叠在一起还不太明显,像这样全部平整的铺开,就更让人震撼了。
所有的画像都好像是同一个地方的不同时期的场景。
有的画上面,果然又出现了上次乔晚看到的橡皮泥中的小人儿。
比起那次已经被乔熙起身用手掌压扁了一大半的人像,这次的画看着就要清晰多了。
图上的花园被截取了最中间的部分。
一个长长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低着头的女人,看不出模样和神色,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她的旁边坐着一个男人,正转过头去和其他人说着什么,面部被处理得十分模糊,只隐隐约约看得出一点儿轮廓。
除了这两个大人和一个婴儿以外,旁边还站在三个人。
同样是一男一女一个小孩儿。
男人黑发黑眼,低头与坐着的那个人说着话,眉眼清晰可辨,分明就和刚才的那副画像是同一个人。
他的身体靠后方是一个长发女人,被他的身影遮住了大半个身子,看不见模样,只能感觉到她微微弯下腰对着一个孩子说着话。
那男孩儿也就刚到他们腿部那么高,黑头发黑眼睛,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两分的婴儿肥,可爱得一本正经,仿佛很是认真地听着女人说话,眼睛却在偷偷瞄着那个被另一个女人抱着的小婴儿。
画上的几人都穿着白色的制服,和医院里的医护人员穿得很相似。站着的一男一女下巴处还挂着一半放下来的口罩。
小男孩儿身上的衣服颜色要稍微多一些,却也是简单为主,不像是普通孩子穿着的童装,和大人们身上的制服是同一种风格。
这么一幅画,竟被乔熙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儿画得活灵活现,每一个人的神情都不同,连细微的动作看上去都很自然。
难怪以前教过乔熙的家庭教师说他天生就是这方面的奇才了。
可此时,乔晚关注的却不是乔熙的画技有多高超,而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几个人说不出话来。
哪怕再怎么模糊,她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沈宴能够凭借着三分之一张脸认出他的亲生父亲,乔晚自然也能够认出自己的家人。
坐在椅子上的那对男女,分明就是她的父母乔文立和易桐!
那么,那个婴儿就是乔熙吗?
而旁边的几人。
乔晚的视线放在了那个小男孩儿的脸上。
这根本就是沈宴小时候的模样!
经过了上一世和这么几个副本世界,乔晚也算是见过了沈宴从十几岁到三十几岁的样子了,从而认出他小时候的模样并不算难。
小孩子是沈宴,那个男人是他的父亲,那么那个被遮住了一大半身子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了吧?
乔晚将这幅画单独挑了出来递给沈宴,果然得到了确切的答复。
除了这幅画以外,其他的大多都是风景画了,透露出来的信息都没有这幅画多。
“乔熙也和盖亚实验室有关系,”沈宴沉声说道,“从他那里还能知道些什么吗?”
乔晚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能。就连这些画和橡皮泥,都问不出具体的缘由,只说是做梦梦见的。”
乔熙的状态本来就不稳定,记不得太正常了。
或许用刺激的方式能够得到稍许的信息,但谁也不会这么对他一个小孩儿的。
这样做,他们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乔熙刚出生的时候身体状况很差,医生断言他活不过来的,”乔晚像是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情,喃喃地说道,“后来我爸带着乔熙出去了一段时间,回来后他的身体就好了很多,是去实验室了吗?”
从那以后,每过一段时间父母就会带乔熙出去看病。
也不知道到了乔熙几岁的时候,才终于不用再出去治疗了。只是,乔熙也变了,畏惧生人的靠近,不敢和人说话。有一段时间,甚至连父母的靠近都会让他不安,唯一亲近的就是乔晚这个姐姐。
那时候乔晚也还小,只有一些模糊的记忆了。
如果不是此时记忆力被提升到了顶级,或许连现在记得的这些内容也要被忘得差不多了。
“这个花园,恐怕就在实验室,”沈宴的手指向了那个用橡皮泥捏成的花园,“就算不是实验室本身所在地,也一定是在附近。”
可惜的是乔熙那儿什么也问不出来。
这就像是一座宝山放在面前,却只能看着不能上前一样。
“我这几天在乔熙那而旁敲侧击地再问问好了,”乔晚犹豫道,“说不定,能够问出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沈宴却摇了摇头:“他恐怕是在这里发生过什么,导致人体的自我防御封闭了那一段时间的记忆,问是问不出来的,可能得到的信息还不如从画上看出来的多。而且……我同样在画上。”
他看向了那个正偷偷看小婴儿的男孩儿,眼中的神色莫名:“但我完全没有关于这个地方的任何记忆。”
他不会连自己都认不出来的。
这对年轻一些的男女,就是他的父母。而那个还小的男孩子,根本就是他自己。
他也去过那个实验室吗?
甚至还跟乔熙还有乔晚的父母有过接触?
可他为什么完全不记得了?
沈宴对自己的大脑向来自信。
他从小就被查出大脑开发程度极高,记忆上更是堪比超忆症患者,经历过的事情,看过的东西都是过目不忘的。
有很多小天才自从小时候有意识开始,就会记事了。这种情况是真实存在的,沈宴就是其中之一。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为此苦恼过,大量繁杂的记忆让他一度过得很混乱。
后来从书上自己总结出了一套属于他的方法,才慢慢学会了整理那些庞大的信息量。也正因为如此,他迷上了学习,不断地填充着自己。
可现在,翻遍了大脑中的记忆,也找不出关于这画像上的半点儿痕迹。
他的大脑不可能欺骗他。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要么是出于自我保护,让大脑自动沉眠屏蔽了一部分内容;要么就是有人故意动了手脚,欺骗了他的大脑。
不管是哪一种,都意味着这个实验室存在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会为他们带来危险。
他要继续查下去吗?
会不会将乔晚也带进危险之中?
沈宴抿直了唇,突然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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