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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葛玥童爬上床的时候,吴蕊还是开着台灯坐在书桌前,葛玥童拉上床帏,吴蕊的台灯变成了一个光点,葛玥童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没有伸手抱一抱吴蕊。现在宿舍里非常安静,只有吴蕊时不时抽鼻子擦鼻涕的声音,葛玥童看着床帏那边模模糊糊的身影,吴蕊好像变成了一尊雕像,就那样坐在桌前发呆。
葛玥童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间睡着了,被忘记关闭的闹钟叫醒的时候,吴蕊人已经不在宿舍里了,葛玥童爬下梯子,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打开了饮水机的开关。
假期早起的感觉很特别,操场上晨练的人比平时少了四分之三,整个校园都透露着别样的安静,清明时节雨纷纷,看来昨晚的晚霞并不预示着今天真的就有好天气,乌云密布的样子伴随着并不舒适的凉风,估计少不了一场倒春寒的雨。
洗漱完回来看到水烧好了,葛玥童伸手去盒子里拿,这是最后一包玫瑰花茶了,好像孙羽萌之前提过好几次想去静逸居玩一趟,但都没能成行,特别是吕媛下学期即将进入研三,现在正忙着自己的毕业论文开题,天天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导师办公室,大家一起玩的时间更少了。
葛玥童昨晚散步的时候买了一个毛毛虫面包,这会儿拿出来就着热茶当早餐吃,随手打开平板上的电视台app看新闻频道,本来她对这三天的假期的规划是天气好的话就好好洗洗床上用品,整理一下衣柜,可惜天气不是很好,窗外已经飘起了毛毛雨。
手机一震,大师兄发来微信,说看到邮箱里的文章了,只是这两天不是很方便帮葛玥童看,所以他自作主张把葛玥童的文章转发给了另一个师妹,当然也是大葛玥童好几届的一个学姐,平时在师门群里也比较活跃,只是因为人在京城读博,不太经常参加线下的活动,按照大师兄的说法,她也会很乐意先读读师弟妹们的文章并且给与一些指导。
葛玥童也知道自己写的学术垃圾根本没有什么保密的必要,前辈师兄师姐们愿意帮着给看看真的是实打实的恩情了,赶紧道谢,然后出于礼貌关心了一下大师兄是不是正在加班,要注意身体之类的。
过了好一会儿大师兄才回复一张照片,是一只带着住院手环的左手,手腕上还扎着留置针,看手环上的名字正是大师兄本人,还配文“没加班,但以后肯定会注意身体了。”
葛玥童看到照片愣了一下,赶紧询问大师兄到底怎么,大师兄说就是阑尾炎,小毛病,没事的。
葛玥童放下手机,又看了一会儿新闻,直到早间新闻变整点新闻再变半点新闻,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应该去医院探望一下大师兄的,先不说大师兄对自己的关照和帮助,就冲着大师兄没有亲人在世,自己也得去跑这一趟。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惊讶于自己的迟钝和不通人情世故,这要是孙羽萌在的话,肯定早就拉上自己飞奔医院了,保不齐还会把师门里能叫来的人都叫来,这就是孙羽萌的优点,她虽然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有时候有点自我为中心,但是她拥有非常丰富的同理心和对别人真挚的关心,通俗点说就是高情商且非常具有人情味儿,这也是她好人缘的基础,当然这自然离不开孙家父母的言传身教,葛玥童以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有多么的重要,就好像自己和孙羽萌的友情一样,如果不是孙羽萌一开始就主动拉近距离积极互动,只怕两个人最后只会相处成大学同学那样就记得个模样的关系。
就像昨天晚上,如果是孙羽萌陪着吴蕊,她肯定会说出很多很温暖的话,肯定会给吴蕊温柔的拥抱和鼓励,也会毫无顾忌的把渣男骂的体无完肤,甚至可能去想一些不切实际但是真的很解气的办法去替吴蕊出头……总之绝对不会像自己那样,意识不到别人需要,好不容易意识到了又无法实施。
葛玥童又看了看大师兄照片上的手环,请确定了大师兄住院的位置,然后在团购app上选了一家该医院地铁口附近的花店,定了一束花。
等葛玥童抱着一大束早日康复顺着医院病房的指示牌一路摸到大师兄的病房的时候,推门进去就看见了坐在陪护椅上的邢宜茹。
邢宜茹今天穿的是一身宋制,贴身的上衣和利索的裤子让她看着没那么仙气飘飘了,显得很干练。
“大师兄,小茹姐,”葛玥童举着花束放到魏炆君的床头柜上“大师兄,祝你早日康复呀。”
双人病房位置比较充足,邢宜茹起身给葛玥童倒了一杯热水,拖过一个折叠椅给葛玥童坐下,病床上的大师兄脸色很差,但是看眼神还是像平常一样,葛玥童稍微放下心来,在椅子上坐下了:“没想到小茹姐在这里,早知道的话给你带点什么吃的。”
“他除了我还能找谁啊,”邢宜茹看着床上的魏炆君翻了个白眼“前天大清早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是可能得麻烦我一趟,我一听那边救护车响,都给我吓蒙了,我就问他在哪,他还现场问救护车上的医生自己会被送到哪呢,”邢宜茹嘴上说的是满满的嫌弃,神情却是真正的关心“等我赶过来他人都快出手术室了,还好没事,主刀医生跟我说差点穿孔,再晚点来就可以安排身后事了。”
“这也太悬了,阑尾炎一般不会发到这个程度才有感觉啊,”葛玥童也没想到这么凶险“师兄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小毛病拖成大问题了呗,”邢宜茹撇撇嘴“过年前就说感觉隐隐约约肚子疼,我让他去医院,死活不去,现在可好了,差点死。”
“没你说的那么夸张,”躺在病床上的魏炆君声音也比平时小了很多“你能不能在师妹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啊。”
“敢做就别怕我说啊,”邢宜茹从床头的一个袋子里拿出一盒点心,打开递给葛玥童一块“来来吃这个。”
“看到小茹姐在这我就放心多了,我以为大师兄一个人在医院躺着呢。”葛玥童接过这块桃酥,一直拿在手里,这种疏松口感的点心渣很多,拿在手里会让人不自觉的想擦手。
“一个人躺着不至于,白天我过来陪着,晚上有他们的一个同事陪夜,这个你就放心,那个小男生还挺不错的,”邢宜茹自己咬了一口手里的板栗饼“说真的魏炆君你能不能不要闷声搞大事,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前城的厂里看样板,你一说出事我赶紧买高铁票往回赶,把我助理都扔那儿了。”
“耽误你工作真不好意思,”大师兄毕竟大病一场挨了一刀,说话的声音听上去都有气无力“我也没想到一个微创手术还一定要家属到场,我说我没家属,护士说总要有个人吧,朋友也行,我就给你打了个电话,想着你上班时间比较自由,又有车,我也没想到你在外地,不然我就直接找我同事了。”
“我可没怪你这个,你还是悠着点少说话,”邢宜茹又咬了一口板栗饼,可能是有点噎,又起身倒水喝“再微的创也是创,你就老老实实休息吧。”
“对啊大师兄,做手术可不是小事,还是好好休息比较好。”葛玥童轻轻咬了一口桃酥,不是很甜。
“师兄你看你要不要睡会儿,”邢宜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多多休息恢复的快点就能早点吃饭了,我带师妹出去吃点东西吧。”
“师兄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吧。”葛玥童看到邢宜茹起身拉帘子,也赶紧帮忙。
“他目前还在营养支持阶段呢,”邢宜茹把病床周围的帘子拉上“不过有你这句话在,等他能吃了你就等着破费吧。”
医院周围能吃饭的地方不少,邢宜茹带着葛玥童在附近转了转,选定了一家牛肉粉,推开门一进去里面人虽然不多,但是每张桌子都有人,只有面壁的墙裙桌还有三个空位,邢宜茹过去就坐下了,一边掏手机一边十分抱歉的和葛玥童说:“师妹不好意思哈,这几天太忙了,我工作上有些事情一直没处理好,我先打个视频电话哈。”
葛玥童赶紧表示师姐请便,然后贴心的端起水壶给邢宜茹倒上了大麦茶。
邢宜茹的视频电话刚接通,那边就传来了葛玥童很熟悉的,桦林制衣厂机绣车间里特有的那种嘈杂声,包括30头绣花机工作的时候发出的像很密集的雨点绣制声,掺杂着工人操作绣花机屏幕的滴滴声,葛玥童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邢宜茹的手机,屏幕上果然是桦林制衣的机绣车间。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之前就已经知道小茹姐的自有品牌和桦林制衣有合作,看着邢宜茹一边戴上耳机和下属交流,一边比比划划点完自己的牛肉粉,葛玥童看了一眼墙上的菜单,给自己点了一份招牌牛肉粉,然后拿起手机准备告诉孙羽萌大师兄住院这件事。
孙羽萌很少见的没有秒回信息,葛玥童翻着手机上的公众号,正是午餐时间牛肉粉店还算挺热闹,大声聊天的,手机外放看视频的,葛玥童挺喜欢这种面壁的座位,有种闹中取静的感觉。
正当葛玥童一边看段子一边抿着嘴笑的时候,耳朵不自觉的就被邢宜茹的声音给拉了过去。
“嗯,因为我那天没注意看很多细节,你们在现场找出来的问题都反馈了对吧,就我们之前总结的那些也都看了是吧”邢宜茹手机屏幕上的助理正举着一张桦林制衣的板卡,葛玥童很熟悉,从板卡上的字迹多寡来看,要修改的部分应该不多“这些都是很小的问题,你和那边负责人沟通一下,嗯,衬纸残留的这个问题还是按照我们之前的要求,不改,嗯嗯,说真的我感觉这个桦林还是有点东西,活儿很细啊,是吧,”邢宜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上次去的那个陈助理,这次没在吗?就我走了这两天他也没回来是吗?请假了?请多久?请多久也不知道,这算是怎么个说法,还能这样吗?哦,给他们老总开车啊,那算了,能要到他本人的联系方式吗,嗯,我知道合同上写的制版期是四个月,嗯,我就是好奇一下进度,要不到联系方式吗?那你跟他们宋总跟进一下吧,其他的我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嗯嗯,这一批预售的你们盯好,对,一定按我们的要求包装,嗯嗯,千万不要出问题,我不在你们盯紧一点,然后你们一个人跟车吧,他们那边不是说包送货吗,嗯,跟车一个人,另一个就还是高铁回吧,发票随车带回来,嗯嗯,行,有问题再及时反馈,先这样。”
邢宜茹刚刚结束通话,热乎乎的牛肉粉就端上了桌,邢宜茹一脸歉意的摘下耳机,转头对葛玥童笑笑:“别见怪,社畜就这样,每天都被工作推着走。”
“我以为师姐你这样的工作能轻松一点,”葛玥童把筷子递给邢宜茹“没想到放假也不能休息。”
“我们这种工作基本是错峰放假的,别人放假就是我们最忙的时候,清明节还好一点,游客和上门的客户都比较少,今年是因为我们有一批预售的订单马上要交付了,我也是第一次和这个工厂合作,量挺大的,我心里也没底,所以专门跑去验收了一趟。”
“当老板的却是非常操心,”葛玥童拿起辣椒酱罐子打开看了看,发现里面是油泼辣椒,不是很感兴趣的放下了“小茹姐你要辣椒吗?”
“不用了谢谢,”邢宜茹先喝了一口汤“你能来看望大师兄我还是挺意外的,真的谢谢你。”
“大师兄对我挺好的,”葛玥童咬着碗里的米粉“我是之前不知道,不然应该早点来的。”
“师兄确实是个好人,”邢宜茹夹起一片生菜叶“我是真的很敬佩他,感觉你和大师兄走挺近的,他家里的事儿你是不是也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很多,就只是知道他家里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了,”葛玥童也不确定邢宜茹说的都是哪些事儿“感觉他挺不容易的。”
“对啊,可能因为他没有家人吧,所以就会把老师和我们当成家人了,”邢宜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他昨天伤口疼的龇牙咧嘴的,还想帮你看文章呢,要不是我学艺不精水平不够,我都想替他帮你看了。”
“我是真不知道大师兄住院了,”葛玥童非常的不好意思“我就想着也就大师兄不会骂我写的都是什么烂玩意儿,我就发过去了。”
“这你不用不好意思,”邢宜茹端起茶壶给葛玥童和自己添上水“我毕业论文要不是大师兄及时帮忙,我告诉你我可能都不能顺利毕业你知道吗?我们那一届秦老师就只带了我一个,我当时论文中期答辩没过,被当时那个院长直接给否了,真的有点莫名其妙,他问的好多问题我完全听不懂,直接就懵在当场了。然后秦老师想保我,找了他好多次,他才勉强同意先不延毕,但是会给我安排一次二答,二答再过不了直接不用想论文答辩了,延毕一年,我真的是吓得直哭,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虽然我学习不好,但是我觉得我论文很用心啊。然后更绝的是,就在我要改论文的时候,那个院长突然就把秦老师派去封闭式进修去了,摆明了就是要整我,我跑到秦老师家抱着师娘直哭,师娘说估计是秦老师太正直了看不惯那个院长的一些做法,可能被针对了,秦老师为人正派没什么把柄,就整到我身上了。”
邢宜茹一边吃粉一边绘声绘色,给葛玥童听得十分紧张:“我天,这也太窒息了,后来呢?”
“后来师娘就帮我想办法啊,找了好多人都没用,后来大师兄来老师家吃饭知道这事儿了,说是他们主编的姐夫好像和那个院长是同门师兄弟,赶紧带着我找他们主编想办法,后来还是大师兄跑前跑后到处协调,才总算是拉了一个饭局,那天大师兄为了我喝的吐了三四回,总算是把话给说开了,二答没有为难我,放我过了,”邢宜茹又喝一口汤“我当时就在想我这辈子肯定把大师兄当成我亲哥对待。”
“这院长也太缺德了吧,”葛玥童听着这曲折的过程感觉又气愤又心疼“针对秦老师,还整老师的学生。”
“这不抓进去了吗,”邢宜茹叼着一口米粉“我刚毕业不久就有人实名举报他学术不端,学校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就有人向省纪委举报他贪污科研经费,据说证据很详实,直接就从办公室里给带走了,真是解气,活该。”
“确实活该,”葛玥童也喝了一口汤,感觉有点咸,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大麦茶“还好被抓了,不然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