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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霄殿内热烘烘的融暖夹杂着淡淡的幽香往顾沛蕖的脸上扑来,然而她却不敢沉醉,因为此时自己的心如坠冰窟。面对宇文焕卿的等待,她对他的歉意与愧疚便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她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看着那西番莲花模样的鎏金熏炉内徐徐飘出的几缕乳色的清烟。
宇文焕卿见到她这样的表情,含着朦胧而酸楚的笑意:“可是去瞧追影了?你喜欢它么?”
顾沛蕖勉强地笑着,径自脱去了披风挂在木施上:“臣妾喜欢,追影性子温顺却身姿矫健,跑起来若风驰电掣一般!”
南宫澈与顾沛蕖骑马竞逐的身影再次呈现在宇文焕卿的眼前,他仿若看见了二人飞扬起的披风衣角都卷到了一起,他微微颔首:“你喜欢便好,只是近些日子,你不能再出宫去了!”
顾沛蕖本就未打算近日再出宫去,因为南宫澈明日便要动身去南平县了,自己独自出去闲散危险而且无趣:“臣妾今日出去只是去看看追影,想骑着它感受一下风驰电掣是个什么滋味!”
“哦?你独自一人么?若是有危险你该怎么办?你为何不带着浅笙一起去呢?”
宇文焕卿示意顾沛蕖坐在自己的身边来,他用手拍了拍自己身边宽敞的高座。
顾沛蕖踌躇着,最后还是坐了过去,只是尽量把自己的身子离他远一些,身影缩在刚刚掌了灯的光影里:“臣妾见浅笙刚刚入芷兰宫还不是很适应,所以就没有带着她。下次臣妾再出去就把她带在身边。这次臣妾还是带着倚画出去的。”
宇文焕卿将她拢在自己的怀里,用手捋了捋她耳边的碎发,神情没落而哀伤:“你在外边要注意安全,还有朕总觉得近日又有人要生事!但是无论他们怎么说怎么做,你都要一口咬定自己的清白,你要对他人说你的心中只有朕一人,也早已将身子给了朕!苒苒,你听明白了么?”
顾沛蕖在他的怀中隐隐已经不安,听到他如此一说,更是惊慌莫名,她赶紧挣脱出来切切地问:“皇上,你何出此言啊?”
宇文焕卿在说出方才那句话时亦想到了那夜瓷青从沐清坞抱回的那床锦被。
那被上有斑斑的血迹,星星点点却格外醒目。他又想到那夜顾沛蕖睡梦中忽然自己钻进了他的怀里,自然而亲切的抱着他的腰身…。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现在所有的血液都聚集在了他的脑顶,他有一丝慌乱:难道南宫澈与她真的是两厢有情么?不对,若是如此,当初南宫澈他为何要退她的婚事,还要进献那条计策让她进宫呢?
会不会是他‘横刀夺爱’后,南宫澈才发现自己也爱着她?而顾沛蕖早已对南宫澈芳心暗许,所以当南宫澈舍命救下她后,二人在沐清坞互诉衷肠,共赴云雨?
宇文焕卿不敢再想下去,他拄着自己的额头,长叹了一口气。
顾沛蕖见宇文焕卿失神片刻,复又疲惫烦乱的拄头不语,便探问:“皇上,您不舒服么?”
宇文焕卿听着她软声细语的垂问,心中暗叹:朕是不舒服,朕快被你逼疯了,也快被自己逼疯了。
他摇了摇头,叹口气:“朕近日政务颇多,夜里睡不安稳,思虑过重有些头疼罢了!你换身衣服去和锦瑟准备晚膳吧,朕在你这用过膳,还要回函恩殿批未看完的折子!”
顾沛蕖见他心事重重,疲惫不堪的样子委实有些不忍,但是听到他不在这留宿,心中反而很是欢喜。
她应允含笑地点头便进内殿去换衣服。
她眼中的那抹欣喜虽然很淡,但依旧落在了宇文焕卿的眼里,他听着自己身后窸窸窣窣的换衣声,仿若听到了一场冰冷的寒雨敲打着他本应炽热灼烧的欲望之心。
他嘴角含了一朵冷凛的冰凌花,凄冷而寒绝。
顾沛蕖一身鹅黄色的蜀锦袍服走了出来,她俯身施礼准备退下,却听宇文焕卿说:“你去传浅笙,让她到你的书房映雪阁见朕,朕有事与她相商!”
顾沛蕖听到映雪阁三个字,心中猛然一凛,那里有她未看完却早已不能罢手的奇书异画:“皇上,何必要去臣妾的书房呢?在哪见她不都是一样的?”
宇文焕卿听她如此说,不禁怒火中烧,他厉声道:“这是你的寝殿,能与朕在此独处的也只有你。让她进来与朕商谈事情不合礼法。朕不是你,也比不得你的放纵…嗯,朕的意思是朕与她男女有别!”
顾沛蕖将放纵二字听得尤为真切,惊得一身冷汗,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脊背后传来的森森冷意,她不想再做停留便疾步走了出去。
宇文焕卿看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暗问自己:这才刚刚开始,难道朕就要输了?
而后,他便独自一人去了芷兰宫的映雪阁。
一进此阁便可以闻到淡淡的檀香味,只见这间房内收拾的与别处不同,竟分不出间隔来的。
原来四面皆是雕空玲珑的书架,镂刻着流云百蝠、岁寒三友、山水人物的红漆间隔木板将书架分成一格又一格,或是贮书处,或是设鼎处,或是安置笔砚处,或是供花设瓶,安放盆景处。
在最大一格内,那冠神幽兰的叶片便甚是舒展地开着,殿内的暖融让它长得尤为繁茂。
顾沛蕖的书房中书画真迹、碑帖原拓、古籍善本是应有尽有,一月门的珍珠帘幕后是一方抚琴下棋的所在,只是那座榻上有一副稍显艳丽的画作,粉粉莹莹让人看不真切。
宇文焕卿拨起珍珠帘,闪身进去,只见那粉粉莹莹的画居然是一幅桃林春景。
那掩映在桃花深处似有一身着银甲,身骑白马将军模样的男子,不过画得太过朦胧,不甚真切,倒也像一身骑白马的白衣女子。
画作落款是;诗苒提笔而忆桃花深处有人家,作于昭和二年揽翠苑,云窗斋。
昭和二年,那不是自己登基的第二年么?
想到这他暗笑自己有些痴傻,那时怕她早就不记得渔阳城中救她的‘将军’,而他偏偏要将她画的身骑白马的女子想象成是自己。他嘴角不禁挂上了一抹苦笑。
他见座榻旁边的几案上便放着她的古琴——相思叩。
这相思叩上面的雕刻的凤求凰的图案依旧清晰,那行刻在琴上的‘轻抚一曲邀月影,入骨相思闻断肠’的小字在此刻更加通透人心。
那古琴的另一端则坠挂着七枚白玉雕刻成的相思扣,相思叩下则系着七枚淡绿色的璎珞。
宇文焕卿聊赖地将那相思叩捋了捋,不曾想连璎珞都打得格外精巧。
那璎珞浅碧色的翠珠颗颗饱满,下面的流苏穗子更是细腻垂挂。
他在心中暗叹,她的一切都是那么地美轮美奂,无与伦比,这书房布置的如此出众,品味可见一斑。
他无奈地握紧了自己拳头,愤然叹道:“这样的女子,朕怎么不能拥有?”
出了一会儿神,他见密道里搬过来的书依旧那样堂而皇之的放在另一处书架之上,禁不住再生出烦乱。
宇文焕卿坐了下来轻抚相思叩,他此时要平心静气,因为还有一件要事等他交代谋划,这关乎她与南宫澈的性命。
一曲《梅花三弄》被他纤长的手指甚是灵动地拨了出来,琴曲婉扬间,似飘散着无拘无束的思绪,传播到了芷兰宫的各个角落。
亦飘进了顾沛蕖的心中,她不知道宇文焕卿竟也能弹出如泣如诉的琴音。
那情韵是令人回肠荡气的哀婉,他像是在怀念最静好的时光,又像是在追思最灿烂的风霜。
许是只有把岁月看得澄清,把沧海看得澄明,沉淀了所有的波澜壮阔的他才能将一曲《梅花三弄》挑拨的如此千回百转,扣人心弦。
而此刻,顾沛蕖亦被这有些哀伤的曲子拨弄的更加无措,宇文焕卿那颓丧而落寞的眼神再一次清晰地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她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而锦瑟亦不知为何顾沛蕖近几日总是这样的神情恍惚,心事重重。
浅笙在映雪阁外扣门,宇文焕卿停下了手中的琴弦:“进来吧!”
琴曲戛然而止,浅笙闪了进来。
她隔着珠帘她看不清宇文焕卿的表情,只是觉得他出众的风仪散着淡淡的华彩。
她施礼问安:“微臣拜见皇上!”
宇文焕卿言语清冷地问:“浅笙,朕要你去做一件事情,许是会让你日后受一点皮外之伤,但是可以保全两个人的性命,你可愿意?”
浅笙没有迟疑的说:“那微臣要看保全的是何人?”
宇文焕卿微微一笑:“是景妃与南宫澈,是这二人,你可愿意?”
浅笙以为皇上会说是景妃,竟不想还有澈公子,这让她始料未及心中不禁疑虑:“微臣愿意!请皇上明示臣应该如何做才能保全他二人,他二人又为何需要臣保全?”
宇文焕卿剑眉微微一蹙:“至于为何,若是事情真的如朕所料的发生了,你到时必然就会知道原因,所以无需朕告诉你!眼下朕要告诉你的,是你如何做此事!”
浅笙施礼请宇文焕卿吩咐。
“从即日起,你换上带有你们南宫暗影府徽章的锦衣,就是上次朕去探望南宫澈时你穿的那件。朕记得上面绣着墨竹,然后将头发束成你家二公子的那样子,每日夜里待到打更的内侍经过汀兰水榭,便从芷兰宫的汀兰水榭飞身落下。”
宇文焕卿随手拨了拨几案上的白玉棋子,加重了语气:“而且务必要让内侍看到,但是最初不可让他们看清你的脸,而后才可以让他们看清!”
宇文焕卿目光落在相思叩上的那凤求凰的图案,稍显清冷地说出了这样一段话。
浅笙诧异犹疑的眼光切切的落在宇文焕卿的身上:“然后呢?”
“然后,待到三方对峙的时候,你便要挺身而出,说自己因为习惯夜里练功所以才如此行事。朕会以你扰乱后宫秩序为由,赐你仗刑。”
浅笙见宇文焕卿无意挑明因由,便大着胆子问:“皇上,微臣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何?”
“你无需明白,你只要这么做就行了!还有你入芷兰宫只有朕和你们家两位公子知晓此事。景妃鲜少与他人来往,所以宫中没有什么人知道你在芷兰宫当值,你最近也不要在白日里踏出芷兰宫,仅此而已!”
宇文焕卿反复斟酌思量也只能这样周全了,若是谣言四起,自己便也可如此保全他二人。
浅笙抬眼见宇文焕卿眼神寂寥而落寞,他似很失意,便不在言语:“微臣遵旨!”
宇文焕卿点点头示意她退下。
浅笙走后,宇文焕卿略坐坐,便起身独自离开了芷兰宫,回函恩殿去了。
此时他只希望让自己变得忙碌一些,没有时间亦没有心力去想那些让自己心伤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锦瑟烧好的菜品一一摆在了绮霄殿的八仙桌上,两壶烫得温热的御酒也被倚画端了上来。
锦瑟见倚画将酒盏放在了离皇上坐得很远的地方,便嗔怪道:“放在这边!倚画,你今日做事怎么魂不守舍的?”
倚画连忙掩饰道:“我今日感觉头重脚轻,有些困乏,待会儿让绿蔻侍奉皇上和娘娘用膳吧,我想早点回去歇着!”
绿蔻白了一眼倚画,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我去请皇上!”
坐在梳妆台前的顾沛蕖听到倚画的推辞有些局促,因为自己与她回来时。
倚画曾问自己怎可与南宫澈相互爱慕,这将皇上置于何地?将芷兰宫上下人的性命置于何地?
当时她无从回答,只是严厉的告诉倚画:不要妄言便可,其余之事无需她操心。
此时倚画一定害怕面对宇文焕卿,自己又何曾不怕呢?她见绿蔻要去映雪阁,便制止道:“本宫亲自去请皇上,你留下吧,绿蔻!”
说罢,她抓过放在一边的披风,自顾自的披好,接过绿蔻手中的琉璃宫灯,独自去了映雪阁。
她边走边想:映雪阁之中藏着的那些书还是不要她们看见最好。
她特意将那些密道里搬出来的书和其他书混在一起放置,而且她的藏书较多,不仔细翻阅无人能看出什么。
顾沛蕖见映雪阁还有光亮,心中暗暗思量:皇上与浅笙到底说些什么,居然要如此长的时间,她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当顾沛蕖推开映雪阁的门时,一阵暖流随即而来,她闪身进去刚要拜见宇文焕卿,却见映雪阁内空无一人。
原来宇文焕卿已经悄然无声的走了……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映雪阁,心中莫名的恐惧,她并未见简严来找他,那便说明前朝后宫无紧急的事情发生,所以他是自己要走的。
若是以往,宇文焕卿会赖在自己的宫里吃晚膳,继而一直赖到就寝,为何今日他会那样反常的提前离去。
忽然,宇文焕卿那颓丧而落寞的眼神再次涌现在她的心头。
而后一连数日,宇文焕卿再也没有踏进芷兰宫,顾沛蕖因莫心绪不宁曾前去探望他,均被简严以“皇上政务繁忙不见任何人”为由挡了回来。
她察觉到宇文焕卿对自己的热忱似乎一夜之间便作云散去,无影无踪。
顾沛蕖虽然不明所以,但她在心底默默地告诉自己:这样也好!
这日,她领着瓷青来御花园赏梅花,居然碰到了从紫宸宫出来的南宫清。
南宫清见到她恭敬施了一礼,只是在经过她身边时轻轻地说了一句:娘娘,不属于你的情感,请你赶快放手。
他面无怒意却只是笑一笑,便匆匆而去。
但仅仅只是这一句便让顾沛蕖的心纠结莫名,她呆呆地立在原地,她全然不知自己此时的样子落在不远处的姜怀蕊眼中是那么地清晰。
姜怀蕊用手抚了抚自己发髻上的朱钗格外的得意:“花子柒,你瞧见没?皇上那日不仅听到了谣言,杖毙了那几个宫人,而且也冷落了她,看来谣言四起之日便是她命丧黄泉之时。”
花子柒看着那个倾城佳人失意的模样,再看看此时志得意满的姜怀蕊,他嘴角现出一丝冷蔑的浅笑。
他伸出手臂弓着身子,谦卑地说:“娘娘英明,若是景妃受了处置,届时您去逼问她相思叩如何得来便容易多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惊喜呢!”
姜怀蕊搭着花子柒的手徐徐前行,边走边切切地问:“恩,那倒是!对了,芷兰宫里的那个锦瑟姑姑是不是鬼主要找的人?”
花子柒愁眉不展地说:“奴才查过了,年龄对不上,这锦瑟年龄要小一些!奴才已经把宫中所有的姑姑都排查了一遍,那个年龄上下的人当中并没有鬼主要找的那位故人!”
姜怀蕊痴痴一愣:“哦?这么说那人根本就不在宫中。看来也只能通过景妃的相思叩找线索了。那景妃一会儿说相思叩是从高深尼姑那得的,一会儿说是宫中人典当后,在当铺里买来的。真是不知真假!”
花子柒忽而想到以前姜怀蕊给叶重楼的密报,心中生疑:“我听娘娘以前说,那琴是景妃的姐姐顾沛萱送她的,咱们何不从顾沛萱那下手呢?”
姜怀蕊恹恹地叹口气,似有些灰心:“顾沛萱是豫王妃,如今怀有身孕呆在豫王府里,我们又进不去豫王府,如何能探查出什么?”
“咱们进不去,就等她进宫来不就行了!”
花子柒的话音被风吹散,飘进了姜怀蕊的耳中,她脸上现出一朵笑花:“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太后前几日说陈太妃寿辰将至,想必到那一日,顾沛萱这个儿媳妇应该不会不来吧!”
花子柒会意称是:“奴才,马上开始准备陈太妃的寿礼。”姜怀蕊难掩得意,彷如此时吹来的冷风都含着暖意,似春风拂面。
而此时,雪灵谷内宇文焕渊和凌霄二人正在对弈,黑白交错间凌霄是愁眉不展:“你别说,你们皇家子弟下棋的功夫倒是很精进啊!”
宇文焕渊看着愁眉紧锁,举棋不定的凌霄,爽朗一笑:“凌霄少主这是在夸本王么?”
“算是吧!不过若论武功奇绝,本少主应该会强过你们这些长在深宫中的贵人!”
凌霄见宇文焕渊口中有隐隐的得意,赶忙制止宇文焕渊那肆意蔓延的得色。因为他自己同样清高傲物,自然看不得男子在他面前太过得意。
宇文焕渊端起旁边的茶盏,轻尝一口,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这也不见得!我皇兄的武功虽然不及凌霄少主,但也未必差多少,只能说是不相上下罢了。”
一缕芬芳入口,宇文焕渊倒是想挫一挫这凌霄的锐气,但是自己所说也确非虚言:“我皇兄琴棋书画皆通,且都出类拔萃。善音律可抚琴吹笛,精书画可铁笔银钩,总之就是个十全十美的全才,而且我皇兄的相貌也堪称大梁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凌霄听到宇文焕渊又开始大言不惭、口若悬河的吹捧顾沛蕖的皇帝夫君,心中很是不满与愤懑。
他将手中的墨玉棋子扔在了棋盘上,一脸不忿:“你又来了!算了,不下了!你是不是还要和我说,你皇兄下棋也是难逢敌手,经纬之间游刃有余?”
“没错,他的确如此。本王这样的下棋水准,都不敢和他对弈,不过他也不屑于和我下棋,估计他怕我输得太难看!哈哈…。”
宇文焕渊竟然频频点头称是,爽朗而笑,更是一副正中下怀的模样,说完便开始静默不语的将手中的茶盏喝了干净。
凌霄不屑地瞥了一眼他,继而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离开我雪灵谷啊?你在这骗吃骗喝这么久,我看你差不得了,不要得寸进尺,小心我让我师妹将你打出去!”
宇文焕渊见凌霄说不过自己竟下了逐客令,倒也不急不恼,他云淡风轻地絮絮而言:“如此甚好,正好本王也可以就那日在山洞中对灵娈姑娘的冒犯向她致歉。”
凌霄听得入耳,苦苦寻思:“你什么意思?你在我住了几天了,难道还没有见到灵娈么?”
“自从那日,她便对我避而不见啊!我去她房中找她,那冰绒就窜出来龇牙咧嘴的吓唬我,那小家伙咬人可是能毙命的。所以我也不敢再去叨扰她!”
说到这,宇文焕渊脸上拂过丝丝失落,想来自己那日伤了她的颜面,所以她才避而不见。
凌霄见雪灵娈如此反常,便知道这小丫头确实对宇文焕渊有情。
若是换做旁人擅自闯入她的闺房,她必杀之;若是有人未经她的允许私自近身轻薄,她必杀之;若是有人三番五次去扰她清净,即便她未起杀心,也会将那人打个半死。
如今她只放冰绒出来吓唬一下宇文焕渊,便可知她是害羞不好意思见他而已。
凌霄想到身世凄苦,紧锁心门的小师妹若可因一番真情,放下心中执念,倒也不失为一桩幸事,便劝解:“恭喜敬王殿下俘获我师妹的芳心,她不见你全因害羞而已。你多去几次,让她看到你的诚意,她一定会见你的!”
宇文焕渊听到凌霄如此说心中倒是生出几番欢喜,但渐渐也觉失落:“此次怕是不行了,本王打算明日就回锦陵去。南诏国王马上就要来锦陵了,我要回去帮皇兄处理国事。”
凌霄见宇文焕渊明日便要离开雪灵谷,心中倒是有个事情要问一问,因为再不问,再见不知为何时了!
不曾想,宇文焕渊却急切地问道:“本王有个问题想请教凌霄少主,希望少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罢他拱手向凌霄行了一个郑重其事的礼。
凌霄捋了捋耳边的长发,一脸坏笑:“巧了,本少主也有问题要问殿下,不如我们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好?”
宇文焕渊当然知道‘欲先取之,必先与之’的道理。他回答的干脆,问得亦果断:“好,那本王先问!令师妹灵娈为何会与皇嫂顾沛蕖生的一般无二,只是我皇嫂的眉心多了一抹朱红印记?灵娈的身世少主可否相告?”
凌霄突然苦着一张脸说:“无可奉告!”
“你方才还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呢?怎么现在就无可奉告了!”
宇文焕渊见凌霄答得利落以为他在戏弄自己,便有些嗔怒。
凌霄无奈的摇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灵娈与顾沛蕖生得一样,我也很奇怪!但是灵娈的身世我又知之甚少。”
他边说便将棋盘上的白玉棋子一颗一颗的收进瓷罐内,低着眉眼继续说:“前些日子我在锦陵的醉云阁碰到了一袭男装的顾沛蕖和南宫澈,我已经将灵娈的身世与他二人说了一遍。你可以回去问问他二人!”
宇文焕渊听说南宫澈居然带着顾沛蕖到醉云阁吃饭,这让他不禁生出一团疑云,这事情难道也是皇兄吩咐的?实在来得有些奇怪。
他回转心神,不肯甘休:“既然你都说了一遍了,不妨再说一遍。”
凌霄见宇文焕渊执着,而自己与他相处的这些日子,对他的人品和修为也有所了解。
宇文焕渊的确是个谦恭有礼的正人君子,自己对他亦颇有知己之感,便索性将灵娈的身世又说了一遍。
从凌霄的言语中,宇文焕渊得知:雪灵娈本姓萧,为锦陵人士,出生当日遭逢家族变故,父母双亡。是她的姑姑丝弦将她救出,并在逃避官兵追杀时被凌霄的母亲,雪灵谷谷主,雪红绡所救,后收为义女,亲自为她起名雪灵娈。
从此这雪灵娈便拜在了雪红绡的门下,修习寒冰雪凝决和冰清玉绝剑法,被雪灵谷弟子封为圣女。
她以前也是娴静美好,无忧无虑的女孩子。但是在她十四岁那年,丝弦姑姑为奸人所害,惨死在雪灵谷外。
雪灵娈从此性情大变,为人变得冷漠孤决,她勤学苦练只为有朝一日为丝弦报仇雪恨。
在此期间,但凡她奉凌霄或者雪红绡的命令,执江湖雪羽令去斩杀江湖败类,她无一次失手。亦有不下百条性命死在她手中,索性那些人都是该杀的江湖恶人。
只是,她自从丝弦死后便对顾沛蕖恨之入骨,更将写有顾沛蕖名字的卷轴挂在闺阁内,只为警醒自己大仇未报。
宇文焕渊愁眉紧锁:“听你这么说,灵娈姑娘是认定了我皇嫂顾沛蕖是她的杀亲仇人?”
凌霄摆弄着手里的墨玉棋子,一脸无可奈何:“没错!”
“这怎么可能?我皇嫂顾沛蕖她从小养在顾王府的深闺绣阁之内,在进宫前,连锦陵都没出过,怎么会在自己十几岁的时候跑到雪灵谷外杀人呢?”
宇文焕渊对此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顾沛蕖善良温婉,端庄秀丽,是不可能在十几岁的时候来杀人!
“所以,我和南宫澈都觉得,我师妹是被奸人蒙蔽了!但是我每次问她为何一意孤行要去杀顾沛蕖,她只说那人该死。我若是问急了,她便开始垂泣不止。所以我也是一头雾水!”
凌霄有些茫然的将收捡好的棋子抓起一把再松开,任由它们纷纷掉落,碰撞间生出清脆的声响。
宇文焕渊神色肃然,不禁沉吟:“莫非这与灵娈的身世有关?令尊可否知晓灵娈姑娘的身世?”
凌霄见宇文焕渊脑子转的活络,眉目含笑:“我母亲去年将雪灵谷交于我打理后便出去云游了,至今未归。所以我也不知道母亲知不知道灵娈的身世。”
宇文焕渊最想揭开的谜团依然成迷,这不禁让他有些失意、
凌霄想到自己师妹与鬼市有所牵连,而宇文焕渊此次前来便是为了切断雪灵谷和鬼市的联系。
若是在此时他能够将师妹从这种牵连里择出来,那么师妹日后若再不服管教与叶重楼谋事,届时宇文焕渊至少会帮师妹说话,或许还会施救于她。
想到这,他沉吟片刻,谨慎地说:“不过,倒是有一事很奇怪,我师妹向来恨宵小之辈,尤其是那些仗着自己会些许功夫便毁人清白的龌龊之徒。但是她居然违背我的命令,留了江湖淫贼花子柒一命,而后她便与叶重楼去骊江北岸刺杀顾沛蕖!”
宇文焕渊听凌霄如此说,自然惊诧无比:“竟有此事?凌霄少主以为叶重楼知晓二人身世,所以以此要挟灵娈姑娘放过花子柒,并且逼迫她去骊江北岸刺杀我皇嫂?”
凌霄此时越发欣赏宇文焕渊了,因为他聪明睿智,一点就通:“我是这样猜想的!而且我还知道,叶重楼为何要刺杀顾沛蕖!”
宇文焕渊亟不可待的问:“为何?”
凌霄清了清嗓子,打算据实相告:“目的有三。目的一是骊江北岸那次并非他真想刺杀顾沛蕖,而想将她擒获进而寻找叶重楼的故人。据那花子柒说顾沛蕖有一古琴,名曰相思叩,那是叶重楼故人之物。所以他想知道这琴的由来。”
相思叩?那不是她在月夕宴上受折辱献艺所用的古琴么?
他确实听皇兄说过,顾沛蕖的相思叩为一把难得一见的上好古琴,只是不曾想这古琴居然还有这样一层渊源。
凌霄见宇文焕渊出神发愣,便提醒道:“你有在听么?”
“请少主继续!”
凌霄点点头,继续说:“目的二便是叶重楼在你皇兄的宫中安排了一个世家女子,估计现在已然是嫔妃了!他想利用此女子为自己成事,而顾沛蕖圣宠不倦,所以叶重楼想为这女子扫清障碍。”
宇文焕渊想到此前皇兄便说过才人姜怀蕊是叶重楼的人,看来与凌霄口中的世家女子为同一人,而后他端起茶盏细细品茶继续认真的听着。
“在下与叶重楼打过交道亦有江湖人士与我禀报过。叶重楼自己曾说过自己身份高贵屈居鬼市,卧薪尝胆以图谋大事。而花子柒也说他家主上志在天下!”
凌霄说到这觑了一眼宇文焕渊,言语亦变得警觉:“世人皆知大梁第一绝色顾沛蕖现为皇妃,他抓到了顾沛蕖便可以挑衅你皇兄。如此一来,我想他若真的得逞了,顾沛蕖便会成为鬼主夫人吧!”
宇文焕渊早已被凌霄的话惊得目瞪口呆,心中却在沉吟:什么叫身份高贵?什么叫志在天下,他叶重楼是在痴心妄想。
凌霄见宇文焕渊在思量自己的话,便笑着走到了火炉旁提起烧滚了的热水给他的茶盏续上了水:“殿下,想必你也知道!这天下兴亡,朝代更替,所出的英主必然是贵族后裔,最不济也是王侯将相的后裔,农家子弟起兵多是功败垂成。既然这叶重楼有如此志气,想必亦是大有来头之人!会不会他也是个皇族?”
“胡说,这绝对不可能!皇子怎能流落在外?想必这是叶重楼自抬身价的虚妄之言,不足为信!”
宇文焕渊端起茶盏吹了吹,心中倒是疑影重重,但是无论如何自己此次的雪灵谷没有白来,至少他先于皇兄知道了叶重楼想要什么。
凌霄见他想问的问题自己都答完了,便觉得此时该轮到自己了。他清了清嗓子,继而轻声的问:“殿下,在下是不是可以问我想问的问题了?”
“这是自然,请少主问吧!”
宇文焕渊轻轻地呷了口茶,眼中蓄着一丝澄明的温暖,他却见凌霄居然有几分局促。
忽而,凌霄脸上蒙上了一层红晕:“景妃顾沛蕖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啊?”
一口不是很烫的茶水生生地让宇文焕渊喷了出来,他被惊吓得若是喝进去此茶估计后被呛死。
他放下茶盏,狠厉地说:“你问这个做什么?觊觎皇妃乃是死罪,凌霄你不想活了?”
凌霄倒是比他还火大,嗔怒道:“我问我的,你答你的,不是说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么?”
宇文焕渊有些无可奈何:“她喜欢的男子自然是我皇兄那样的!才貌双全,智勇无双,而且坐拥天下!”
凌霄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满意而且是嗤之以鼻:“不尽然吧?若是她真的中意你皇兄,为何三番四次的往宫外跑?而且还有南宫澈时时陪伴?”
宇文焕渊解释道:“南宫澈是奉命保护她而已,她之前出宫是为了寻含笑散的解药!”
凌霄挑着眉眼,不屑一顾:“哦?据说南宫清亲赴药王谷求药了,那么这芷兰宫众人的毒都解了,为何我还能在醉云阁碰到与南宫澈相谈甚欢的顾沛蕖呢?”
宇文焕渊觉得此话极其不入耳,便厉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凌霄面颊绯红,一脸尴尬,用极小的声音说:“我这样的男子她会不会中意?”
宇文焕渊一时惊觉将手里的茶盏扔在了地上,碎得斑驳间,他径自起身离去,丢下一句:“痴心妄想!”
凌霄见他花了大价钱的买的秘色瓷茶盏被宇文焕渊砸碎了,自是痛心疾首:“哎呀,我的茶盏,早知道你这么不当心,我就该给你用个海碗!”
宇文焕渊摇头灿笑:“改日你去锦陵,本王送你一箱子秘色茶盏!”
只是他踏出凌霜阁时,心中莫名惊起一片惊鸿,暗暗思量:为何那么多男子都对她念念不忘呢?
想到这,他想自己是时候和灵娈道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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