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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驾崩,太子退位的诏书也已经拟好,群臣拥簇,好像至此前方就是一片坦途。系着孝带,跪倒在运往皇陵的棺椁旁的三皇子,到此刻竟有些压不下唇角上扬的弧度。
“二皇子――”
群臣的哭丧声中,突兀的响起了一个太监的禀报声。三皇子抬起头,见几月前,被父皇派去地方巡游的二皇子宴岚,步履匆忙的从宫门外赶了回来。约莫是出宫历练了一段时间,二皇子宴岚柔秀的眉眼,也硬朗了许多,眉眼长开,风姿清越绝俗。他穿过群臣,走到棺椁前,扶着棺沿痛哭不止。
三皇子叫了他一声,“二皇兄。”
宴岚是真的悲切,在整个宫中,他虽不是最得宠的皇子,却是最得皇上心疼的,诸位皇子勾心斗角,他却因为有苏楚两家的护佑,从来不参与进这样的事。其他皇子都不敢惹他,连这次,太子与三皇子相斗,他也早早的被皇上派去地方,躲过了这一场兄弟相争。
“父皇――父皇――”在一众皇子中,宴岚倒是哭的最情真意切的一个,“孩儿不孝,不能赶回来见你最后一面。”
一旁冷情冷面的三皇子,虽然知道他二哥宴岚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还是因为他这一派举动,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这深宫里,还真的有父子亲情么?
他终究回来的迟了,棺椁被送出皇宫,往早已建好的皇陵去了。
止住眼泪的宴岚忽然发现太子并不在这里,他问了一句,“皇弟,太子今日怎么没来?”
“哦,太子得了重病……”
三皇子的话还没说完,宴岚就已经惊呼出声,“什么?”
他这样激烈的反应,这样担忧的神色,实在令三皇子有些不适,他这二哥――当真就没有一点野心吗?
宴岚顾不得回宫洗去一身风尘,就急急忙忙的赶去东宫,探望重病卧床的太子,萧凛这几日,已经没吃那药了,宴岚赶去的时候,他正靠在床边看书,若不是他的脸上还透着几分病态的嫣红,宴岚都要以为,他重病是三皇子随口杜撰出来的。
宴凛也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宴岚,他起身,“皇弟――”
宴岚大步走了过来,“皇兄。”在看到宴凛确实无碍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我听皇弟说你病了,我还以为……”
“前些日子是病了,如今已经好了。”宴凛说。
宴岚点了点头,握着他的手,“那就好。”
“去倒杯茶。”宴凛对萧藏吩咐。萧藏起身去了,许久不曾见他的宴岚,抬头瞥了他一眼,但来不及看见全貌,只瞥见他雪白的脸上,那殷红的唇珠,自眼前一晃而过。
“二皇子。”萧藏双手将茶递了过来。
宴岚接下之后,抿了一口,而后对宴凛道,“皇兄,我如今才回来,宫中许多事还弄不清楚,只是不知父皇他,是立了谁?”说到这里,他也觉得这句话有些冒犯了面前的太子,连忙解释道,“皇兄,我……我只是回来时听了许多风言风语,才有此一问,皇兄是长子,理应继承大统……”
宴凛轻笑,“我已经不是太子。”
“什么?”难道正如他听到的那样,父皇改立了三弟?
“父皇虽没有更改诏书,但,如今满朝文武,都知道三弟比我更适合。”宴凛的语气,带着些许无奈。
“难道是说,是三弟逼你……”
宴凛并指放于唇前,“嘘――”
宴岚虽说是二皇子,却与宴凛差不多,其母身份虽然不凡,但因早早便亡故,自然比不过在朝中靠着宗族一手遮天的三皇子了,他看着宴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那,皇兄打算如何?”
宴凛到现在,也不相信宴岚,他还是做戏,“事到如今,我只求一条生路。”
宴岚叹了一口气。
久别重逢的兄弟二人,一个赤诚相待,一个怀有鬼胎,就这样聊了一阵,便散了,萧藏按照太子吩咐,去送二皇子宴岚,在送他回宫的路上,遇见了晚一步赶回宫里来的苏云翳。萧藏将宴岚引去苏云翳面前之后,就回去了。留下宴岚与苏云翳二人,站在原地。
是他。
苏云翳看见了萧藏的背影。他一直跟随着二皇子,宫中许多人和事都忘了,却偏偏还记得太子身边的那个伴读。
……
一月之后,就是新帝登基大典。
宴凛终于露了面,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大病过一场的模样,面色红润,唇畔甚至还衔着一抹似有若无笑意。
“看来皇兄身子已经大好。”和宴凛一起来观礼的宴岚在他身旁道。
宴凛道,“是好些了。”
三皇子已经换上龙袍,在百官朝拜的声音中,一步一步登上台阶。何等意气风发。若他一早没有筹谋,今日便只能含恨看着那人登顶高坐,将他从那个位置上挤下来了。
站在宴凛身后的萧藏得了宫人的一个眼色,他弯下腰,在宴凛耳边道,“已经进城了。”
离宴凛最近的二皇子宴岚也听见了,他有些诧异的看过来了一眼。
“皇兄……”他想问些什么,身旁群臣山呼‘万岁’的声音,又将他的声音淹没掉了。他还以为,太子丢了皇位,会消沉一段时间,现在看来,却……不似是这样。
站在高位的太监展开手中的圣旨,宣读起来――
“先帝骤崩,归于五行,朕承黄天之眷命……”
话音未落,这群臣跪拜的大殿外,忽然响起了一声又娇又媚的女声,“慢着――”
一切戛然而止,回首的众臣,看着一凤冠女子款款而来,衣摆若凤凰翎羽一般,在地上拖曳着。
“德妃?”已经有不少大臣认出了来人,而后呵斥道,“此乃继位大典,后宫妃嫔……”
话音未落,那人就注意到了德妃手中握着的一卷圣旨。美艳的女人,下颌高昂,象征后宫之主的凤冠,盘于她如云的墨发中。金珠玉坠,自她身后垂坠下来。尊贵无比,华丽无比。
德妃径自走到大殿的第一排,将手中圣旨,递给其中一个臣子,“赵大人,你是皇上亲信,你来瞧瞧,我这圣旨上的字迹,是不是皇上亲笔所书?”
被称为赵大人的官员,打开圣旨一看,就变了脸色,“这……这……”
“你就说,是或不是。”一改往日的风情打扮,但这一身雍容华贵的正装,都压不下她一身的媚骨。
“是……”
“既然是。”德妃看向站在金銮殿上的三皇子,缓缓踱步而上,“那今日,就是我站在上面了。”
三皇子勃然变色,“德妃!你!”
“赵大人,将圣旨所写的,宣与众人听罢。”
赵大人抬首看一眼三皇子和列为同僚,额上冷汗涔涔。
三皇子正觉得奇怪着,是什么样的圣旨,能叫这个女人不顾体统的来这里,他见赵大人迟迟不开口,就张口催促道,“圣旨上写了什么?”
“皇上,封……德妃为后。”
听到这一句,三皇子面色缓和了一些,他对已经走到他面前来的德妃道,“既然是封后,那择日,朕自会……”
“赵大人可没念完呢。”德妃红唇间的笑意,愈发微妙起来。
满朝文武,包括三皇子,都看向那拿着圣旨的赵大人。
赵大人是三皇子党羽,这圣旨上的东西,对三皇子不利,他自然不敢念出来,但现在,他若不念,还有别人,如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将刚才慌忙合上的圣旨,又再度打开了,“诸位皇子年幼,国有大事不能决者,决于天后。”
三皇子听到这里,几乎要笑出来,这圣旨的意思,不就是让这女人垂帘听政吗,“古往今来,哪有女人问政的?”
“从前没有,现在有了。”德妃道,“难道三皇子,对先皇的旨意,有什么质疑不成?”
三皇子脸色一变再变,就在他决意将面前这个女人拉下去的时候,宫门外忽然传来宫人的通报声,说几位藩王正在城门外请求面圣。三皇子一下明白过来,面前这女人,是想……是想……
满朝文武都已被他网罗,如今却是个外戚来坏他的好事。
父皇为什么会下这样的诏书?几乎不需要细想,就已经明白了过来。三皇子转过头,果然见座下的太子宴凛神态睥睨。
父皇……父皇……你竟然用外戚,也要让太子与我一争之力。三皇子霍地咬紧牙关,他知道这事情顺利的异常,但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早被算计在内。
“三皇子,若对先皇的旨意没什么异议,就下去罢。”火红的裙摆从石阶上一路铺了下来,火焰一般。
外戚已在皇城外,这时他若是有什么异动,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罢,他要看看,太子能借着这个女人,玩出多大的花样来。
“儿臣,谨遵父皇遗旨。”带着满满的不甘心,三皇子踩着那裙摆,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
只身站在高处的德妃,俯视下面的众臣,神情间还有些散漫。
她确实没什么野心,但也不想在后宫里孤独终老。哪怕只是一时之欢,她也愿意付出一切去换。
“萧藏――”
已经走下阶梯的三皇子,脚步猛地一顿,而坐在宴凛身旁的二皇子宴岚,其伴读苏云翳,都是同时转过头,看向太子身后那个不打眼的伴读。
萧藏抬起头,目光安静,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德妃见他这个模样,又叫了一声,“来,你上来――”
宴凛反射性的皱紧了眉,然后回头去看他身后的萧藏。
萧藏从他身后走了出来,那在宫廷之中,沉寂了这么些年,除了知道他是太子的伴读,萧云的独子以外,再无什么特殊的人,抬起头来。几乎所有官员,都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他爹萧云的影子,那个先皇的宠臣,一直压在他们的头上,把持着朝政。而他这些年来不声不响的儿子,也要和他一样了吗?
“上来呀。”俯瞰别人的感觉,是意料之外的美妙。看着自己想要的人,无法抗拒自己的命令,一步一步的向着自己走过来。真是……非常好的感觉。
在萧藏和三皇子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三皇弟满是阴冷的哼笑一声。
“萧藏。”那两个字,似乎在嚼他的骨头一样,“你对太子,可真是忠、心、耿、耿。”
即使帮太子出头,也从来不与他正面交锋的萧藏,这一次竟迎上了他的目光,而后那张冷淡的脸上,破开一抹笑容,漆黑而安静的眼神,一下子因为那个妖气横生的笑,而变的危险起来。
而后那抹满是嘲弄气息的笑容转瞬即逝,萧藏沿着他走下来的位置,走了上去。
袖手站在德妃身旁的萧藏,安静又沉默,唇畔笑意极淡,极浅,像极了他爹站在先皇面前,三言两语便拨弄的乾坤颠倒的模样,但朝中百官,却又俱是生出了一种感觉――这萧藏,以后怕是要比他爹更要厉害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