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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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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够!”削爵,在所有宗室女面前丢人现眼,沈国公却还是冷硬地说道。

    比起他女儿受的苦,这算什么?!

    “若陛下只有这些,臣不能心服!”他高声道。

    沈国公一向沉稳淡定,第一次有这样激烈的情绪,乃至他的周围一干人等,包括皇帝在内都惊呆了。

    “去瞅瞅还有气儿没有。”到底是与沈国公当过小伙伴儿的人,皇帝飞快地收回了目光,仿佛不经意地看了一旁的皇后一眼,目光微微一黯,之后便与身边噤若寒蝉的内监淡淡地说道,“叫太医也来。”

    也不必费力气往太医院去了,都在皇后宫里呆着呢,就有人匆匆往皇后宫中去叫太医出来。

    “永乐教子无妨,降为公主,罚奉三年。”沈国公还虎视眈眈呢,皇帝头疼地咧了咧,慢慢地说道,“永寿德行不堪……”妈蛋都杖责了都不行还想怎样?!究竟想怎样?!“来日荣华病愈,命其在荣华前磕头赔罪。另荣华吃了委屈,加食邑三百户,就当我这个做舅舅的,给她压惊。”

    天底下再也没有他这样倒霉的舅舅,很无辜,却还得在这儿吃沈国公冷眼。

    沈国公尤觉不服,却只是闭目掩住心中的暴怒。

    来日方长,等时间久了,再也不能被人想起今日之事,他就要永寿这丫头的命!

    那时,就不会有人非议他的女儿了。

    “国公爷。”恭顺公主听到这里,见沈国公与皇帝这样姿态,脸都白了。

    都怨她……

    不是她非要显摆自家的闺女,总是想带到宫里带到各家去炫耀,明秀若安安稳稳地呆在家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灾劫?觉得自己害了闺女,又坑了丈夫,恭顺公主眼泪都流出来了,拉着沈国公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永寿郡主再不是东西,可是到底都是皇帝的亲外甥女儿,这皇帝眼前再□□让,然而以后呢?伤了帝王的脸面,沈国公总是要被记恨的。

    “我的孩儿呀!”永乐公主一生就这么一个闺女,见她叫沈国公给撞得生死不知,顾不得别的了,一头就扑了过去,抱着永寿郡主在怀里,双手颤抖地试了试她的鼻息,见都没有气息了,永寿郡主的头上还叫山石给磕出一个大洞,顿时放声痛哭。

    她更哭的,却是皇帝的狠心。

    他这是弃了她们母女呀!

    皇帝砸吧了一下嘴,觉得这哭声刺耳,皱起了眉头。

    沈国公却面容森然,上前拎起了哭闹不休叫皇帝给她做主的永乐公主,劈头盖脸就是几个耳光!

    他本是最强悍的武将,这几耳光也并未留情,永乐公主噗嗤吐出了满口的血。

    “国公爷……”恭顺公主见永乐公主满是鲜血的脸都歪了,怔怔地看着沈国公。

    这几耳光是为了明秀,其实也是为了她。

    沈国公却将被打傻了的女人往地上一丢,大步上前一脚踩在了永寿郡主的腿上!

    “咔擦”一声,永寿郡主的右腿便变了形状,诡异地往一旁歪去,看见了的人都惊呆了。

    这一下这么狠,只怕不好,就得瘸呀。

    为了女儿,沈国公在皇帝都发话之后还如此,真的值得么?

    皇帝此时没有时间管沈国公是不是把自己放在眼里。他一转眼,就见皇后用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哪怕是自己在宠爱皇贵妃的时候,随意欺负她的时候,都没有过。

    无悲无喜,陌生得厉害。

    他心中一震,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皇后慢慢地转移了自己的目光,拍着怀里的慕容斐沉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她的眼睛里仿佛再也没有他这个人,也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虽然还是那个看起来敦厚的女子,却有什么不一样了。

    太医们今日真是挺苦逼的,看完了一个还得再看一个,此时匆匆而来,给永寿郡主看诊。

    永乐公主……左右是皮外伤,先等着排队罢。

    看完了,当首的那太医就一脸为难,仿佛不知该怎么回话了。

    “死了没有!”皇帝觉得生死都得有个章程不是?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还有一口气。”不过这人不是有一口气就行的呀,太医纠结了一下,在永乐公主清醒过来吃人一样的目光里暗道了一声倒霉,给皇帝磕了一个头方才继续说道,“只是……郡主这伤有些重,恐日后……”他顿了顿,讷讷地说道,“头上该留疤了。”

    不是留疤的问题,叫他说沈国公这一下很有技巧,这是脑袋变形还没死的节奏。

    况还有腿……太医们是没有本事治好的。

    看起来比皇后宫里那位荣华郡主惨多了,那位虽然也留了伤疤,只是不过是在额角的一点点皮外伤罢了,只要额发长些就能掩盖。然而永寿郡主这个却又深又长,头骨都下陷,别说用头发遮掩了,就是整个头发都弄到前头,还得有点儿痕迹。

    且看起来,这是要有后遗症的节奏。

    “留疤?”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正低头用大手给恭顺公主抹眼泪的沈国公,见他冷淡地看过来,只是挑了挑眉温声道,“荣华也伤了,也好,她们也算姐妹同甘苦了。”见沈国公漠然转头,他对着捂着肿了老高的一脸血的妹妹温声道,“别哭了,永寿无事。”

    “皇兄!他这样无礼!”这是没事么?这问题大了!永乐公主连自己的伤都顾不得了。

    女子的容貌是最要紧的,永寿郡主这有了伤疤还是在头上,腿若再坏了,日后,荣王怎么会喜欢?!

    况以后她也不是郡主了,寻常女子,还有什么体面。

    还有她自己,堂堂皇帝的亲妹妹……

    “她不是没死么。你那脸敷一敷擦干净也就好了。”皇帝很不喜欢纠缠这些小道,况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心里门儿清,此时心中也有些恼火永寿郡主这样张狂,他的面上全不露声色地淡淡地说道,“左右你方才不是也说,荣华没死就没有什么?永寿也没死,就这样儿吧。”

    永乐公主看着太医们将女儿抬走,怔怔地看着皇帝说不出话来。

    这是……人说的话么?!

    “皇兄?!”

    “送到皇贵妃宫中去。”皇帝弹了弹自己的明黄的衣摆,有些不快地说道,“晦气!”

    这晦气也不知在说谁,只是众人就只看皇帝一转身潇洒地走了,这一回,连捂着脸对他很虚弱地哭着的皇贵妃都没带。

    皇后看着皇帝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别因为他伤心了。”昭贵妃看的分明,当皇帝不在意慕容斐这个孙子的时候,皇后的脸色是飞快地变化了一下的。虽然很轻微,可是她就在皇后的身边,一眼就看见了,此时心里也有些不好受,拉着皇后的袖子硬邦邦地说道,“他就是这么个贱人。”

    “你这话小心些说。”皇后见昭贵妃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目光温和了许多,低声叹息道,“到底是咱们连累了阿秀。”若是明秀一个,永寿郡主使再多的狠劲儿都奈何不了她。不过是为了护住她的两个孙子,因此才遭了罪。

    “这孩子哪儿吃过这样的苦。”明秀伤成这样儿,昭贵妃心疼坏了,顾不得与皇后说什么了,摆摆手就往里头去了。

    里头正静悄悄的,只有慕容宁一个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他手上还带着伤,全是血。

    “做什么呢!”昭贵妃见他仿佛没有力气,魂魄都飞了,便皱眉踢了踢她。

    “她这样敢欺负阿秀,是不是觉得自己比阿秀高贵?”上辈子,永寿郡主最跋扈的时候都不敢来寻做了慕容宁王妃的明秀的晦气,不过是因他得到皇帝的宠爱,在皇帝的面前说话很有分量,连永寿郡主的帝宠都比不上他的。

    因他有权有势,因此他的王妃就可以不被别人伤害。

    这辈子他窝囊护不住她,于是就是这么个东西,也敢往她的身上上爪子。

    “阿秀也是为了斐儿。”昭贵妃安慰儿子说道。

    “就算是为了斐儿,然敢在阿秀面前动手,也是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慕容宁的眼角变得冰冷了起来,望着外头纷纷走进来的沈国公等人,敛目将目中的怨恨藏起,一抬头却是一张明净的青年的脸。

    “她近日还的,远远不够,来日,我叫她……”他顿了顿,却又突然笑了笑,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他叫她千刀万剐,魂飞魄散!

    “以后,你可得给阿秀报仇!”昭贵妃才不管天高地厚呢,只认真地对慕容宁叮嘱地说道。

    慕容宁点了点头,目光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因明秀伤得沉,因此太医也说不好擅动,到底留在了宫中。沈国公是外臣不能夜宿后宫,况此事在沈国公心里还没完,整个淮阳侯府都叫沈国公给恨上了。想着出宫之后好好寻淮阳侯的晦气,哪怕再担心不舍,沈国公也不得不带着人出了宫,留了恭顺公主在宫里。

    这一夜众人也不知是如何度过,若不是太医说明秀过些时候就能醒来,恭顺公主头一个就得发疯。

    眼下恭顺公主的精神也很不好,恍恍惚惚跟人说话都有些怠慢。

    她侧坐在明秀的床边,一边拿帕子给明秀擦脸,一边看着两个小孩子缩在明秀的床里头,抱着明秀的胳膊睁着眼睛,也不嬉闹。一个还算沉稳些,另一个小的只拿一只胖乎乎的小拳头在眼睛上抹眼泪。

    “公主?”恭顺公主身边的陪嫁嬷嬷走过来,看了看床上两个也跟着熬了一夜,如今累得张不开眼睛的皇孙,轻声安抚,保证不将这两位给送出这屋里去,好容易将两个孩子给哄睡了,这才看着床上的明秀轻叹了一声,给恭顺公主倒了一杯茶。

    “郡主若醒过来看见公主这样儿,又要心疼担心了。”她柔声劝道。

    恭顺公主听了这个,吸了一下鼻子,转头将眼角的眼泪给擦干了。

    “她从小儿就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

    “都说否极泰来呢。郡主吃了苦,以后,什么灾劫就都没有了。”这嬷嬷不知内情,只以为是永寿郡主与明秀起了龃龉推了明秀一把,况皇帝也不愿叫人知道这外甥女还祸害自己的孙子,此时便连声说道,“有国公爷在,总会给郡主做主的。”

    “我想的,不是这个。”恭顺公主摸着床上人事不知沉沉睡去的孩子,低声说道。

    “您……您……”见恭顺公主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异样,这嬷嬷心中一动,之后脸色就变了,很恐叫人听见,急忙走出去往外看了一眼,见并没有人经过,这才走到恭顺公主身边低声问道,“您担心的,是婚事?”

    恭顺公主闭着眼睛浑身颤抖。

    提起这个,这嬷嬷也唏嘘起来,觉得此事确实有些不祥。

    “若说这亲事……”平王妃都说了,八字不合,然而平王世子跟自家郡主就跟吃了疯药似的,什么都不管不顾,就非要成亲,这不是……“前儿世子跌马也能说是巧合,然而如今咱们郡主也……公主,这亲事,是不是再考虑周祥些为好?”

    一次是意外,两次就不是了。

    从前一点儿磕磕绊绊都没有的勋贵男女,一开始说亲就灾劫不断,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还没成亲呢就闹出这么多的事端,日后成亲,那还不得没命!

    “我就是看两个孩子都愿意。如今,后悔极了。”恭顺公主后悔死顺着明秀的意思了,双手捂着嘴哽咽地说道,“当初我就觉得有点不好,这心里一直就没有放下过。可是你也看见了,阿秀说了,阿南不怕,她就不怕。”

    她的闺女这样倔强,也不知随了谁。

    “郡主这是舍不得世子待她的坚决之心呢。”这嬷嬷便叹气道,“您知道郡主的性子的,若有人一心待她,她总不是会辜负人的那一个。”只要平王世子不撒手,那就算明秀还有一口气,这婚事也还是要继续往下做的。

    可是……看起来平王世子也不会放手呀。

    “都说了八字不合,怎么不听劝呢?”恭顺公主听了这个越发地伤心,抹着眼泪低声说道,“这都涉及生死了,还倔强什么?!阿南是很好,可是,我……”若没有这档子事儿,她很愿意慕容南给自己做女婿的,可是如今她只想与慕容南说一说,外头的女孩儿那么多,放过明秀吧。

    可是她连这个都不敢说。

    若明秀知道她与慕容南说了这些,这日后,只怕是再也不会释怀,不会原谅她了。

    可是就这么干看着?

    看着她闺女嫁过去送死?!

    “国公爷也是心疼郡主的,从前是拗不过郡主去,也想着侥幸因此没拦着。这如今郡主已经伤了,许过几日,国公爷就能与王妃说这亲事了。”这嬷嬷急忙给恭顺公主擦眼泪劝她别哭伤了眼睛,之后跟着顺着往明秀的方向看,跟着叹气。

    “谁知道呢。”恭顺公主其实知道,从定亲开始,沈国公就有点睡不着觉,天天睁着眼睛看床顶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总是带着沈明程一起在明秀的身边晃悠,叫她说,也是想叫女儿拒了这门亲事的。

    她心里叹息了一声,正想要继续说说心里的烦闷,却见此时,床上的那个闭目的女孩儿轻轻地动弹了一下,之后张开了自己一双有些迷茫的眼睛,转头看见了自己床边流泪的恭顺公主,动了动嘴角,低声唤了一声,“母亲。”

    “我的阿秀啊!”见她终于明白事儿了,恭顺公主一嗓子就嚎出来了,扑到了明秀的身上。

    她这一声尖叫仿佛是叫整个后宫都跟着醒来了一样,顿时不知多少人匆匆地出来。

    本就预备在皇后侧宫之中的太医们都冲了进来,见明秀醒了,都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这祖宗若是醒不过来,大家都得给跟着倒霉。

    恭顺公主只是使劲儿地抓着明秀的手,看她对自己虚弱地笑着,哽咽了一声,使劲儿打了她两下狠狠地说道,“叫你不当回事!叫你不当回事儿!”见闺女脸上还带着失血后的苍白,她吸了吸鼻子,却突然放了心。

    这孩子没有丢下她,就足够了。

    宫中动起来了的时候,慕容宁今日并没有上朝,只是一直坐在皇后宫外一个隐蔽的假山后头。这里能看见皇后宫中的动静,也离得很远,不会叫人觉得自己是在为了明秀守在这里,平添烦扰。

    他今天早上就见静悄悄的宫外,慕容南带着清晨的冷风匆匆地进了皇后的宫中,许久都没有出来,突然有点黯然地笑了。

    她这辈子,并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也不需要他的宽慰了。

    然而就在他蹲在假山后头怔怔地不知看了皇后宫中的宫门许久,就听见里头传来了喧嚣的人声,许多的宫人都带着惊喜进进出出,说是明秀醒来。他的心里生出了喜悦与放松,正要起身,却见无人的宫中侧门,一个清隽的青年静静地走了出来。

    他面上一片木然,回首望向后宫,温润的眼睛里,闪过了明亮的泪光。

    然而那青年看见呆呆地躲在假山后的慕容宁,不知为何,却露出了清浅安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