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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漓南都,鸿安初云海域,金铃船。
台上那方玲珑剔透的八角缠枝水晶云纹碎魄盏在金碧辉煌的厅堂内闪烁着晶莹玉润的光芒,不多时便被人一掷千金地买下,又换上一串晶莹剔透,珠圆玉润的南海红珊瑚珠钏。
凡物极品,虽巧夺天工,却仍脱离不了俗世气息。
“就卖这些?”
白执离靠坐在椅子上,虽面具下一双眸瞳紧盯台上,指尖上那枚玉杯却是惬意地一接一扔。
“那杯子迟早被你玩坏。”她身侧的璇玑牵夷小王爷只嗤笑一声,道,“你以前没来过?鸿安金铃船的拍卖会一共只三夜,第一夜只为凡物,第二夜才为仙品,唯第三夜为异人。”
“哦这样啊。”白执离点点头,把杯子丢回桌上,那小巧玲珑的玉杯滴溜溜转了一圈,不偏不倚停在它一开始待着的的地方。
牵夷小王爷只瞄了一眼,没再言语,又顺手拍下了一对翠银雀羽金枝缠银耳铛,看起来应该是给将离长帝姬的。
白执离没了望台上的兴致,便百无聊赖地转过身子,支起头望着他,面具下瞳瞳目光如炬,一本正经唤道:“牵夷啊。”
牵夷小王爷听得发慌,没好气地搁了手中杯子,问道:“干什么!?”
白执离见他回话,甩甩袖子,悄无声息凑他近了一些,却是漫不经心地笑问道:“你是不是很想入道宗啊?”
身旁正在喝酒的的牵夷小王爷一听道宗的话题便来了兴致,脸色也好了,略带骄傲地笑盈盈道:“那当然。”
身为道宗紫阳派门下还算是很有名的坤道清和子白执离点点头,孺子可教地欣慰笑问道:“想入那家啊?”
牵夷小王爷斩钉截铁道:“重阳。”
白执离闻言一怔,挑挑眉,道:“牵夷啊…重阳的符修不适合你,你应该比较适合纯阳的剑修。”
自古以来便是紫阳门下出术修,重阳门下出符修,纯阳门下出剑修。
道宗大家,唯剑修独立。
牵夷小王爷却是依旧固执道:“就重阳!”
白执离面色复杂,却还是点点头,又不死心地问道:“为啥?”
“嗯?这个…”牵夷小王爷突然话语一卡,俊脸上剑眉微皱,扭捏了几下,方才垂眸低声回答,“我少时曾被一伙贼寇流民挟住。”
白执离表示理解地点点头,道:“哦知道,当年璇玑闹饥荒的时候城内大乱,两派相争。”
“我当时被他们打了一顿,关在山洞,打算日后用我去要挟皇姐。”牵夷小王爷颊侧微然泛红,目光柔和,“然后他出现了。”
挡在他身前的素衣少年玉冠道袍,墨发高束,一手挽一柄雪白拂尘,一手持一支白玉毫笔,周身白如昼,环绕着数千流光泛黄的空白符咒,少年乾道笔尖流转,绘染万千符纹,霎时间乱红揉碎,银蝶纷飞,与这万千世间的飞雪茫茫玉花交织相缠,迷离朦胧,望不真切。
牵夷小王爷话音未落,便已愣怔住,似乎又望见旧年少时,那被血污尽染的眸前光芒万丈,一片幽然雪白,只那少年乾道笔上一方水润的冰穗白玉,清明无比。
那是比所有火焰寒灵,都抹不去的浓烈色彩。
“流风回雪。”
白执离嗑了枚瓜子,啧啧道:“被他救下你还蛮幸运的。”
“你哪来的瓜子!?”牵夷小王爷回过神一愣,又忙不迭激动问道,“你认识!?”
“五香味的,尝尝。”白执离推了堆瓜子给他,也惊讶道,“你连道宗的四清子都不知道还入道宗!?”
牵夷小王爷怔了一怔,实诚地摇摇头。
“我们……”已经叛道了的白执离不免愣了一下,复又自然而然地笑道,“这道宗的四清子,自然是为道宗四位天赋异禀,上善若水的杰出之者。”
“救下你的那一位是重阳座下的乾道符修,拂雪君,宁流风,被称为流风回雪,自幼天赋异禀,少时游历俗世,只于你们璇玑那次一鸣惊人便归山了,这个时间段应该已是重阳派的下一任继承者了。”
“而另三位,一位是纯阳座下的乾道剑修,凌云子,柳拂云,被称为干霄凌云,下山游历,天性飒然,行侠仗义,所以在世人眼里辩识度最高。”
“一位是鹤山座下的坤道文修,无因散人,轩陵醉竹,被称为郁离青士,当年入世成谋,行遍九漓,与那些文人墨客,雅士音客混得比较熟。”
“最后一位是净明座下的坤道仙修,杜若君,许岚,被称为蘅芜杜若,这位坤道天性纯明,比较喜欢花花草草,当年入世,还是在西城萤川那边以天下第一美人的身份闻名的,应该还能查到,悄悄告诉你,关键词是天香阁的杜若姑娘。”
听得入迷的牵夷小王爷却是双眼发光地凑了一凑问道:“那流风是不是四个里面最厉害的啊?”
“当然不是,符剑文仙中最厉害的肯定是剑修啊。”白执离一愣,“流风?我说你不会对人家一见钟情吧?”
“我还想活着。”牵夷小王爷想了想自家的两个姐姐,开始怂巴巴地疯狂摆手,又随问道,“有四个好的正面人物,那有没有坏的反面人物?”
……
白执离:“……”
娘/的,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白执离的微笑一下子在脸上僵硬。
牵夷小王爷看她努力地叹了口气,慢悠悠又嗑了枚瓜子,方启唇道:“有,四浊子。”
牵夷小王爷便笑道:“说来听听。”
白执离深吸一口气,骨节指尖轻漫又清脆地叩着桌沿,颇有些狰狞地笑道:“这第一位,是紫阳座下的坤道术修,被称为殊离祸世,清和子,白执离,嗯…她啊,就是,那个,比较喜欢玩些阴诡邪术,的,那种。”
牵夷小王爷点点头,道:“听起来很坏。”
白执离面无表情地捏碎了枚瓜子,又强笑道:“这第二位,是云鹤座下的一位坤道仙修,被称为姽婳妖姬,紫薇君,花楹,叛道入妖修了。”
“这第三位,是纯阳座下乾道剑修,被称为烈火辨日,正阳君,洛繁歌,这个是叛道入魔修去了,混得还蛮好,现在是魔界七狱中第三狱怒言狱的狱主了。”
牵夷小王爷讶然问道:“魔界?”
“别管。”白执离意识到多说了几句嘴,干脆利落地一瓜子扔到他脸上,接着道,“这四浊子中最后一位,为伍柳座下乾道丹修,被称为浮翠流丹,玉清君,郁清,也就只是喜欢炼些奇奇怪怪的药而已。”
牵夷小王爷点点头,表示明白,问道:“那最坏的是那个殊离祸世吧?”
白执离:“……”
白执离:“……???”
白执离一把瓜子放嘴里嚼了,冷声道:“你脑子莫不是有壳哟。”
牵夷小王爷一脸懵,问道:“啊?你说什么?”
事不过三。
白执离强压下郁气,露出面对稚子孩童的慈悲微笑,轻柔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都祸世了啊。”牵夷小王爷面色如常,侃侃而谈道,“而且身为仙门正道,去学什么阴诡邪术,这不是自甘堕落,自己作死么……”
“咔。”
白执离终于忍受不住,拍案而起,冷笑一声道:“呵,你们男人都一样。”
牵夷小王爷:“……啊???”
天照影灿金,银坠伊华胜。
白执离理理衣摆,不顾身后牵夷小王爷的呼喊声,自顾离开金碧辉煌的厅堂,推开侧门就径直往外走。
门畔伫立和巡逻而过的金甲武士皆朝她侧目行礼,致礼而去,腰间的银刃剑戈轻越,闪烁寒光。
白执离笑着挥挥手,转而沉下脸来更快步走回自己的屋阁,沿途碧海晴空,万里无垠,偶有鸟鸥相鸣,长吟幽幽。
白执离推开房门的时候,毕桠已经回来了,正换下了黑衣,坐在那十八道锦绣团花玉兔屏风后,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手中的账本。
“拿到了?”
白执离脱了外衫,顺手摘下面上那方银铃面具搁到矮柜的烫金连枝明烛旁,其下一双烟灰氤氲的睡凤双眸波光潋滟,却鲜少人气。
“嗯,金铃船的账本。”毕桠点点头,把手中那卷金底玉页的丝绢账本递去,指尖流火缭乱,略有闪星,“还有各方各部的钥匙,我顺手给全烫印了一把。”
白执离接了账本,坐到他对面去,随口问道:“你哪来的金银去烫印钥匙?”
“你作为安陵帝姬大婚时那十二对赤金累丝嵌红宝石玛瑙的双鸾流珠步摇。”毕桠伸手给她曳落下数粒那鸾身上殷红如血的红宝石,细细碎碎,淅淅沥沥了一桌子,“只剩这些了。”
白执离颔首应了,看都没看一眼,便尽数又推了回去:“放你那好了。”
白执离翻了几页手中的书卷,方笑道:“这账本倒十分精致,活像个工艺品。”
两人异口同声道:“估计是假的。”
白执离往后翻,停在了异人的那一页,在鲛人的那一栏中,只有一个名字。
“鲛人,沉碧。”
白执离愣了一愣,方低声笑道:“这是碧姬前生的名字。”
浮光跃金,静影沉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