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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张家五少爷这一档子事,让池玉浪费了一日的工夫,天亮后,一番梳洗,心中还琢磨着找个机会跟池旺私下说几句话,却不料才在房里用了早饭,二婶就笑嘻嘻地进来。
“玉儿,乡亲们听说你醒了,都要来看看你呢。”
池玉皱眉,她想起当初杏儿回庄时,屋前屋后围了整整三圈人时的情景,若自己也这样,哪还有机会跟池旺私下说话。
水荷见她皱眉,立时便冲二婶横眉竖眼道:“都是什么乡亲,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我们姨娘是什么身份,也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可以说见就见的。”
二婶笑道:“姑娘这话错了,都是一个庄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哪能说不沾亲带故,如今玉儿发达了,眼界也高了,只是再高也不能连亲朋故友都不放在眼中吧,再说了,外头有几家的闺女,也有玉儿小时的玩伴,难道也不见一见?”
水荷轻哼一声,道:“攀高枝儿的人,我也见多了,说什么玩伴,只怕是……”
“水荷。”
水荷这丫头,素来得理不饶人,更何况还有些势利眼,怕她将庄中人得罪光了,池玉忙轻喝了一声,阻住了水荷即将出口的恶语。
水荷这时倒是极听话的,瞪了二婶一眼,悻悻地退到后面。
“二婶,我这脑袋里,还有些痛,也不宜多见客。”见二婶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池玉的语气又轻轻一转,“只是大家伙儿既然都来了,不见一见,也显得我不知道轻重,只是如今我也不便见男客,如此,便请几位年长者的家眷进来一叙,二婶您看这样可好?”
年轻的她不想见,尤其是那些有几分姿色的少女,看到她们,她就会想起当初的自己,有些傻,有些天真,有些爱做梦。
二婶的脸色迅速由阴转晴,笑道:“好,都好,只要你肯见他们,什么都依你。”
说着,转身便又出去,只听见外面嘈杂了片刻,便有三、四位庄中有威望的长者的婆娘在二婶的引领下进了屋子,每位婆娘的身边,都有两个梳着未嫁少女头、一身新衣的女子搀扶着。池玉一看之下,几乎笑出来。那三、四个婆娘,年纪未见得有多老,至少腿脚都还俐索,却人人都有少女搀扶,故做走路不稳的模样,便是用脚趾头想,池玉也明白她们的意思。
有一只麻雀飞上了枝头,于是别的麻雀便个个都动了心思,这六、七个跟随进来的少女,都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容皎好,池玉竟是只认得一个,那是邻居刘海家的女儿,小名儿叫思雨,今年也有十五岁了,以前还和自己一块儿玩的,常骂自己克父克母,砸坏了碗就赖在自己头上,有几次池玉甚至被她气哭过。其余几个,竟是一个也不认得,想来是她嫁入侯府后才搬入庄中人家的女儿。
长者婆娘们坐定,池玉上前见礼,这是辈份问题,这些婆娘们,论起来她个个得叫一声叔婆或伯母。水荷和芙蓉手脚灵俐地帮着倒茶,端点心,只看得长老婆娘们连连点头,笑道:“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丫头,看这灵俐劲儿,比咱们身边这几个小丫头强得多了。”
说话的,是庄头曾老根的婆娘,几个婆娘中,属她的男人在庄中最有威望,因此她便坐上了首座。
那六、七个少女纷纷垂下了头,只有一个穿青布小碎花裙的少女,摇着曾家婆娘的胳膊,娇声道:“姨婆您偏心了,前儿您才说可儿是天底下最最灵俐的女孩儿。”
池玉侧眼望去,见这女孩儿看上去芙蓉差不多年纪,身量娇小,脸蛋儿还没长开,甚至透着几分稚气,但已是眉目如画,隐约一个小美人胚子,若再长两年,怕要比自己还要清秀几分。
曾家婆娘似是极喜爱这女孩儿,笑道:“是是,属你最机灵。”边笑还边向池玉解释道,“这是我那姐姐家的孙女儿,姓孙,小名叫可儿,论辈份,你得叫她一声妹妹。”
池玉笑了笑,道:“可儿妹妹长得好,定是个有福气的。”
说着,向水荷一使眼色。水荷会意,便打开箱子,取了六、七只香囊出来。
“除了刘家妹妹,这几位妹妹都是头一回见,我也没什么准备,只这几只香囊,做得还算精致,送给妹妹们做见面礼。”
池玉话音一落,水荷便将香囊都送了上去,女孩子们伸手一接,面色各自有异,却是掂出香囊有些重量,装的却不是带着香味儿的药材,正在猜测时,一个女孩儿性急,已打开了瞧,一时没拿稳,从香囊中滚出一个小小的银锞子,如意形的,十分精致。
“呀,好漂亮的银锞子……”那个女孩儿捡起,一脸喜悦,爱不释手。
旁边几个,便也忍不住打开了自己手中的香囊,里头装的都是银锞子,只是形状各不相同,有梅花的,有海棠的,有蝙蝠的。只有刘家女儿没有打开香囊,反而偷偷收入了袖中。
池玉冷眼旁观,对刘思雨顿时另眼相看。其实这些香囊里,有一个装的是两个银锞子,水荷是随手分发的,便是池玉也不知道谁会拿到那个装了两个银锞子的香囊,她只是想借此查看这些少女们的反应而已。显然,刘思雨拿到了,掂出香囊中不止一个银锞子,她便不吭不声地收了起来。
池玉沉了沉眼,一年不见,这丫头的心机见涨了。
“可儿谢姨娘的赏,姨娘万福。”
在几个少女被银锞子迷花了眼时,孙可儿却是最机灵的,收了银锞子就上前给池玉道万福,又羞答答地取出一张绣帕。
“可儿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手绣活儿,比旁的姐妹出色些,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姨娘莫嫌弃。”
池玉接过绣帕,仔细看了两眼,上面绣的是一朵菊花儿,花样并不繁复,但绣工确是称得上上等,针脚细密,看针眼的痕迹,竟似是这一两日内赶绣出来的,绣的又是自己最喜爱的菊花,可见这个孙可儿不仅容貌生得好,心思也是极为灵巧。
“绣得真好,这样的花儿,我却是绣不出来的。”池玉笑着说了一句,收下了这张绣帕。
有了孙可儿起的这个头,其他几个少女仿佛也开了窍,忙各自拿出准备好的回礼,都是些香囊、络子、鞋样儿什么的,池玉来者不拒,一一收下。那几个婆娘们便笑嘻嘻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并不时给池玉介绍这几个少女的姓名、来历。
这几个少女,除了刘思雨之外,竟然还都是几位婆娘们的亲戚,不是姑侄孙女,就是姨侄女,再不然,就是远房亲戚的外孙女儿。
池玉面上虽一直笑应着,可是心却渐渐沉了下去。尽管没有明说,但是几位婆娘们在介绍这些少女时,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们想让自己把这些少女一并带入齐府中去。
这些人把她当成了什么?齐府的大少奶奶?就算是大少奶奶,带一下子带这么多人入府,也得先跟夫人请示吧。话说得难听点,她池玉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小小的婢妾,这次能这么风光地回来扫坟,完全是大少爷给她面子,不,或者说是大少爷不想让她失了齐府的面子,这才让她风风光光地回来。她可以对着这些人把架子摆起来,但如果真的自己把自己当回事,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在齐家庄,她是高高在上的池姨娘,回到齐府,她就是一个小姨娘,还是连个靠山都没有的那种。她怎么可能有能力带这么多人入府,可是,拒绝的话,却也无法轻易说出口,因为这些婆娘,都是庄中长者的婆娘,她们的态度,就代表了长者们的态度。
这些人,都是不能得罪的,池玉自知自家事,如果自己一直没有子嗣,又得不到大少爷的喜爱,被送出府只是迟早的事,她所能争取的,就是尽量让自己不会被卖到别的地方,而是能够回到庄中安度一生,而要回来,除了齐府肯答应,也要庄中长者们肯接纳才行。
池玉举棋不定,眼中渐渐有了为难之色,却抵不住婆娘们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只觉得宿醉后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