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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学,左右无事,学学绣法儿,总比吃吃喝喝好,好歹也能打发些时间,也省得把心思用到不当用的地方。”
绕了一个圈,大少爷终是没说出好话来,池玉闪了一下神,及时醒悟,感情这位大少爷还在气她当了玉佛手,真是个小气的男人。也不对,依大少爷的性子,不会这样小心眼,否则也不会只是在桃花宴上暗损了她一把,若真气了,少不得她要落个当面斥责的下场,再跪个一宿半宿的。
池玉又岂是个真笨的,几个念头在脑中转了几圈,但隐隐悟出几分,这个男人,分明是要她认错道歉呀。
好吧,认个错而已,看在这男人多花了三百两冤枉银子的份上,说一句软话既得了便宜,又卖了乖,何乐而不为。
她盈盈施礼:“婢妾任性妄为,蒙大少爷宽宏大量,不与计较,婢妾不甚感激,这厢给您陪罪了。”
她这一服软,倒把大少爷给怔了一下,他本以为这女子是个外柔内刚的倔性子,今日想要她服软,非得费上一番工夫不可,所以特地早早地来了,准备与她磨洋工,也算打发时间了,哪里料到这话风才露出来,她倒聪明得很,立时便听明白了,说陪罪就陪罪,半点不带含糊的,倒把他准备了一肚子的明敲暗打,全给堵了回去。
不过这一回他倒对这女子有些刮目相看了,有坚持,也知进退,虽说有时做事有些出格,但又掐准了他容忍的极限所在,算是难得了,也许以前他小瞧了她也说不定。
“既然知道错了,改了便可。”轻咳一声,大少爷也没提什么罚不罚的事,“时辰还早,你派个丫头去留云轩,到书房取一卷南山志来,也好打发时间。”
池玉正要应声,这时竹帘掀起,却是水荷奉了茶进来,顺手接过茶,便将大少爷方才的话又吩咐了一遍。水荷略蹲了蹲身,道:“奴婢这就去取来。”
不一会儿,书卷取来了,大少爷便靠窗边坐着,翻了一页慢慢看。池玉给他添了两回茶,见他没有要跟自己说什么的意思,她干脆就坐到绣架面前,继续琢磨绣法儿了。只有水荷时不时地进进出出,似是忙得很,一会儿端了几样茶点进来,一会儿捧了一束花插在案上花瓶中。
池玉先还看她几眼,只当她是想在大少爷跟前多露几面讨个好儿,也就不理会她了,整个侯府里,想在大少爷面前露个脸儿的丫环多了去,也不差水荷一个,没什么好计较的,她自继续专心绣她的屏挂,直到鼻中忽然嗅到一缕淡香,这才心头一跳,忽然便警觉起来。
“水荷,你点香做什么?屋里有花,自是香的,不用再点香了,赶紧熄了。”
水荷哪里肯听,自顾地盖上香炉盖子,口中只道:“奴婢听人说过,古来便有之趣,大少爷在读书,岂能不添香助兴。姨娘若觉得这屋里香味杂了,奴婢把花撤了便是。”
池玉料不到她竟还有这般有理有据的说辞,倒让她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看着水荷捧着花出去了,心中暗急,却是有苦说不出。也不知水荷点的是什么香,香味儿她从不曾闻到过,难道真是那什么会使让人犯糊涂的奇香?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悄悄瞧了大少爷一眼,哪料到大少爷也正在瞧她,四目一对,她蓦地心虚,忙扭过了脸去,低头装做拆线,不料一针刺在指尖,顿时“哎哟”了一声。
“刺绣与读书一样,都只在一个‘专’字,你心不专,就不要绣了。”大少爷的声音从一边缓缓传来。
池玉含住指尖,很想瞪一眼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害得她心不专呀。
“既然你也知道,就过来陪我读一会儿书。”
很显然,大少爷误会了,以为是池玉故意安排水荷闹了这一出,变着法子想亲近他。亲近就亲近吧,反正是自己的女人,他并不排斥。
鬼才知道。池玉腹诽了一句,但见这香已经燃了片刻,除了香味悠长淡雅,并无其他异状,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是她多虑了,一时半会儿的,水荷哪里可能弄来这种奇香,于是挤出一张笑脸,盈盈起身,立在大少爷身边,问道:“这是什么书?”
“南山志。”大少爷随口道,“前朝有一位北方举子,屡试不第,心灰意冷之下,行到江南,见江南山清水秀,虽不似北山雄壮,但另有一番细致秀雅,于是走遍江南山水,寻幽探秘,录之成册,名曰南山志,还自号南山寻幽客。”
池玉听他语气,似有些羡慕之意,便捡了好听的道:“这位举子倒也想得开,科场不得意,便寄情山水,颇得逍遥,想来也是位洒脱之奇人,可惜没有生在当世。”
大少爷一笑,池玉的话颇得他心,便有了谈兴,道:“若生在当世,他便做不成南山寻幽客了。我看他行文笔触,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可惜生不逢时,官场黑暗,科考腐败不堪,他既不肯同流合污,自是要失意的。而当年圣上开明,文治武功具是不凡,最爱的便是招揽人才,他若生在当世,怕就没得洒脱,而要陷入官场泥沼中去了。”
池玉想了想,也笑道:“这便是常言所说的天数有定,若想得功名,便要舍了逍遥,若要得逍遥,便要舍了功名,二者不可兼得。”
大少爷心头一动,诧异地看了看她,道:“你倒是个明眼的,多少局中人都瞧不透这一点,得陇望蜀,既想要功名富贵,又想得逍遥自在,到头来……哼,一事无成。”
池玉又笑,替他添了茶,口中只道:“婢妾哪瞧得透什么,不过读过一点佛经,又经高僧开导过,心中明白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道理。”
“这不是瞧得透,那什么还是瞧得透。”大少爷抿了一口茶,靠在椅背上舒服地吁了一口气,“只这一点,你比这院里许多人强多了。我也不是老虎,你不必如此小心,想说什么直说便是,即使说错了,也只在这屋里错,总不会错到外头去。”
“是,婢妾知道了。”
池玉低下头,心中却是欢喜的。大少爷为人虽不易亲近,但眼下瞧来,并不是苛克的,这话的意思里,明摆着就是要为自己担当,这就等于大少爷承认她是他的女人,虽然还没有圆房,但那只是早晚的事。
又看了一会儿南山志,水荷突然掀了帘子进来,问道:“大少爷,姨娘,是否要传饭?”
大少爷看看外头的天色,虽还亮着,但也将近黄昏,便让传了饭。
约过了两刻钟,饭菜都端了上来,还有一小瓶酒,水荷掌了灯来,立在一旁伺候用饭,眼珠子却是香炉和大少爷之间来回的转,一副十分疑惑的模样。那香炉里的香,用的正是她从那两个婆子那里弄来的奇香,眼看着都燃了一大半了,怎么看上去似乎一点用处也没有。
池玉见她的目光总在香炉上扫来扫去,怕她又打什么鬼主意,忙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便将水荷撵了出去,然后自己取过酒壶,为大少爷斟酒。
大少爷连喝了两杯,觉得身子有些发热,兴致上来了,不耐烦让她一杯一杯地倒着,便道:“你也坐着吃,不用管我。”
说着,便欲取了酒壶自斟自饮,池玉忙撤手,却仍是慢了一步,执壶的手被大少爷正好握住,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仿佛被火苗灼了一下,她一惊,情不自禁地就松了手,酒壶歪倒在桌上,酒液流出,迅速湿了一大片。
“哎呀……”
她醒过神来,忙想拿了帕子去擦,手却被大少爷紧紧抓住,她抽了两下,竟没有抽出来,忍不住望过去,才发现大少爷正盯着她看,眼神不似平日那么疏远,像燃起了两小团火苗,直烧得她渐渐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