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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卿从盈福楼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回肃穆公府,而是去京兆府门前转了一圈。
刘大人因为刘清的事,已经是焦头烂额,但处理事情上,依旧尽心尽责,这也是沈卿最为佩服的一点。
“王妃,我们在这儿看什么?”杨嬷嬷见沈卿让马车停下,又没有别的动作,不由疑惑道。
沈卿掀开车帘看着门口,再看看时辰,淡淡开口:“不急。”
杨嬷嬷见此,便也不再多说。
马车就这样听着,京兆府门前依旧是空无一人。
约莫过去一炷香时间,才见里面有了动静,不多时,便见有一拨人来了门口,还抬了具尸体,说要验尸,要伸冤。
杨嬷嬷转头看着沈卿:“王妃在等他们?”
“我只是想来碰碰运气。”却没成想真叫她碰见了:“嬷嬷可还记得今日上午,让你悄悄跟着澜姨娘出去?”
杨嬷嬷颔首:“她让侍女去寻了三公子元修杰,而后便没消息了。”
沈卿淡笑:“她那般着急,定是因为我那一番话,让她慌张了,所以她才急急忙忙让元修杰去解决这件事。”
“这……”杨嬷嬷正说着,里面忽然锣鼓喧天,而后便有人大喊:“走水了!停尸房走水了!”
杨嬷嬷反应过来,面色微紧:“他们这是想毁尸灭迹?”
沈卿微微颔首:“方才那些人进去时我便仔细看过了,虽然在喊冤,但全程没有一点怨愤,反而警惕的很,动作也很利落干净,这些人绝对不是寻常的百姓。”
“那王妃是要跟上去看看?”杨嬷嬷道。
“这件事不用我们插手,回去禀报给王爷吧。”沈卿说罢,掀开马车帘子看着外面跟着的侍从,让杨嬷嬷把那三十两拿了出来:“一会儿里面的人出来后,跟上去,看看他们是谁的人。得到消息后,直接去跟王爷禀报。”
那人一瞅沉甸甸的三十两,还有些不相信:“王妃,这些都是给奴才的?”虽然肃穆公府月例银子高,可他这样的,一个月也就三两的月钱,这已经算多的了,如今她出手就是三十两!
“自然。”沈卿淡淡道:“不过,若是这消息在王爷知道之前,你让别人知道了,你要还给我的,可就是你的性命了。”
那侍从早知这王妃不是个善茬,闻言,浑身一抖,忙严肃道:“王妃放心!”
沈卿莞尔,放下车帘,慵懒的依靠在车角:“再去一趟方才的巷子。”十公主约她晚上见,她既然不去,怎么能不备上一份好礼以表歉意?
她声音才落,马车便又缓缓动了起来。
杨嬷嬷倒是惊讶沈卿的大方:“王妃不怕他露馅?”
“来时我一路观察过了,这些人里,有交头接耳的,有贼眉鼠眼的,唯独他一路跟着,不发一言,但方才与他说话时,他很快便能明白我的意思。这样的人,老实又聪明,若是他都露馅,也别无他法了。”沈卿合着眼睛淡淡说着。
杨嬷嬷看着慵懒的她,越发觉得不简单,便是这样出来,都不忘观察周围的人,而且出手大方,思维敏捷,自己在她面前,仿佛都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沈卿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淡笑:“这两****会跟王爷说,再买几个丫头进来,到时候便麻烦嬷嬷了。”
杨嬷嬷知道她是指把夏娆和素秋调进来的事儿,点点头:“奴婢明白。”
沈卿闻言,不再多说。不过她喜欢观察人的性格,想想,竟还是跟着轩辕离学的。
思及此,嘴角溢出些许自嘲,听着马车摇摇晃晃的声音,不再出声。
府中,小豆芽帮着管事嬷嬷安排好了院子里的事儿,便搬了绣凳子坐在花厅的角落里绣披风,想着天儿越来越冷,正好赶着给王妃做一件暖和些的披风。
她正细心绣着呢,外面传来声响,不一会儿便有人道:“姐姐,外面有人寻您呢。”
小豆芽手里的针蓦地刺在手指头上,一滴鲜血落出来,染红了绣样子。
她忙拿帕子去擦,可怎么也擦不干净,只得先放在一侧,整了整衣裳掀了帘子出来了。
她不会说话,性格又好,所以沈卿不在时,院里的丫环们大多不愿意理她,等她出来,方才传话的人已经不见了。
小豆芽见此,只得自个儿提着裙子往院子外去了。
只是这会儿天色愈来愈晚,寒风呼呼的刮着,吹得人不得不缩紧了脖子。
她到了院子门口看了看,可四下并无人,等了一小会儿,便打算回头了,却在这时又听到一声呼唤:“姐姐,是我……”
小豆芽回头一瞧,顿时眉开眼笑,快步跑了过去,却不知道此去,却是地狱。
冰冷刺骨的水淹没了她的口鼻,她发不出叫喊声,只能不断挣扎,可是她身子那么瘦弱,如何能挣扎的动呢。
“行了,别弄死了。”女子带着愤恨的声音传来,看了看屋子里的三五个男子抓着小豆芽从水缸里抬出头,才冷漠道:“不用本小姐教你们怎么做把?”
男子们纷纷点头,元霜见此,嘴角高高扬起,转头便走了出去。
她离开时,听着屋内传来惨烈的嚎叫声,嘴角冷冷勾起:“王妃?哼,战败国的落魄公主,自以为嫁了姬无欢就真高高在上了么,敢跟我作对,我看她怕不怕!”
连翘听着,有些不忍,毕竟小豆芽她见过,弱弱小小的一个,见着她也会傻兮兮的笑。
“怎么,你也想跟她一样?”元霜看着她被自己抓烂的脸,寒声道。
连翘打了个寒噤,忙低下头。
元霜见此,这才离去,面容露出几分阴毒,还有一个姨娘生的儿子,她一个一个慢慢收拾!
小豆芽脑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看着这几个人上前摁住她的手脚,扯烂她的衣服。
她的手指死死在地上抓着,指甲全部抓到脱裂,鲜血涌出来,可她竟都不觉得痛了,看着他们侮辱自己,她从最开始的挣扎,变成了最后的绝望,躺在地上,仿佛失了呼吸。
沈卿回到弄玉院时,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她回到房中,寻常会第一个跑出来迎接她的小豆芽没了踪影。
“小豆芽呢?”杨嬷嬷进来也疑惑的问了一句。
沈卿看到一旁搁着的小豆芽绣了好多天的披风,眉头微微皱起。
“管事的嬷嬷呢?”
她问罢,不一会儿便见一个衣着利落的婆子上前来见了礼:“奴婢见过王妃。”
“小豆芽呢?”沈卿看着外面渐渐黑沉的天色,心中忽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小豆芽胆子小,天黑以后不会出门,怎生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婆子微微皱眉:“今儿下午,好似有人寻她,她便出去了。”
沈卿越听越不对劲:“谁寻她?”
管事嬷嬷摇头:“不是奴婢传的话,奴婢也不知。”
沈卿面色微沉:“是谁传的话,把人叫来。”
“是。”
不多时,一个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丫环被拉了进来,她一进来便跪在了地上磕头:“王妃,奴婢不知道豆芽姐姐去哪儿了,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你替谁传的话?”沈卿声音冷下来,杨嬷嬷看着这场景,知道小豆芽怕是凶多吉少了。
丫环咬咬唇,道:“是替洗衣房的萍儿传的话,可……可奴婢没有非让豆芽姐姐出去……”
沈卿瞧着她这样子,眸子微微眯了起来:“你还知道些什么?”
“奴婢什么也不知!”这她倒是回答的迅速又斩钉截铁。
一旁的管事嬷嬷瞧见,上前道:“你老子娘都在府里,你可别在王妃跟前犯糊涂。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丫环一听,瞬间就绷不住了,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来:“那萍儿让奴婢把豆芽姐姐引出院子去,奴婢胆子小,就没应她,但想着姐妹一场,便替她传了话。本以为豆芽姐姐在门口瞧不见人,也就罢了,可谁想,那萍儿竟寻到了门口,将人给叫走了。”
沈卿牙关微紧:“你收了她的银子才替她传话的?”
“这……”丫环不敢吱声。
沈卿见此,已经心知肚明,看了看管事嬷嬷:“打十个板子,赶出府去。”
丫环哪里知道竟会这么严重,忙磕头,可沈卿说话,向来说到做到,管事嬷嬷也机灵,直接让人将她堵了嘴拖了出去,而后打板子的声音更是让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绷紧了神经。
“奴婢去给您寻这萍儿。”管事嬷嬷说着就要走,但沈卿却是等不及了。小豆芽是她在这肃穆公府第一份温暖,她怎么能眼睁睁看她出事。
“本妃亲自去。”说罢,提步便走了,连披风也来不及穿上。
杨嬷嬷见此,交代道:“马上使人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寻到。”说罢,也匆匆跟了上去。
沈卿过来时,洗衣房的周嬷嬷也正在准备出去,瞧见沈卿过来,惊讶上前:“奴婢见过王妃。”
“周嬷嬷去哪儿?”沈卿心里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周嬷嬷微微皱眉:“奴婢本打算去寻王妃您,洗衣房有个丫头跳井了。”
沈卿手心微紧:“这丫头可是唤萍儿?”
周嬷嬷诧异她怎么知道的,还是点了点头:“王妃,可是出事儿了?”
“萍儿今日上午可曾接触过什么人?”沈卿继续问道。
“奴婢使人问过,但她今日上午神神秘秘出去过一趟,也不知见了谁。”周嬷嬷道。
沈卿闻言,便知是有心人策划的了。
她转头看着跟来的杨嬷嬷道:“快,使人搜查。”
“可是王妃,除了东院,别的地方奴婢们无权搜查。”杨嬷嬷提醒道。
沈卿面色微沉,想起老夫人跟自己要嫁妆的样子,道:“就说嫁妆单子被人偷了,请老夫人帮忙一起使人搜查。”
杨嬷嬷闻言,忙颔首,转头匆匆去了。
周嬷嬷知道事情不好,上前问道:“王妃,可是真丢了嫁妆单子?”
沈卿微微摇头:“小豆芽不见了。”说罢,匆匆离开。
周嬷嬷看着她慢慢隐入寒风中,倒是惊诧她居然为了个小丫头这般着急。
“嬷嬷,萍儿的尸首怎么处置?”洗衣房内出来个丫环问道。
周嬷嬷回头看了看:“先看起来,我出去一趟。”说罢,也提步离开了。
沈卿让不少人去寻,可是等她寻到小豆芽时,还是迟了。
小豆芽是在一个废弃的小院子里被找到的,见到她时,她衣衫被撕碎在一旁,小小的身子就这样躺在冰凉的地上,下身全是鲜血。她大大的眼睛看着屋顶,空洞而通红,小嘴乌紫,微微张着,仿佛想说什么,脖子上全部是被掐出的淤青,两只手无力垂在一旁,指甲尽数断裂,满是鲜血,地上还有她用手指生生抓出来的痕迹。
杨嬷嬷不忍心看,忙脱了外袍,上前将小豆芽的身子盖住,拿手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可是早已冰冷。
“王妃……”杨嬷嬷嗓音有些哽咽,她不敢想小豆芽这小小身子,究竟是遭受了多大的痛苦,才这样断了呼吸。
沈卿只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一般,那种无力和绝望,让她浑身都颤抖起来。
杨嬷嬷第一个察觉到沈卿的不对劲,看着她红着眼睛,浑身的杀气怎么也掩饰不住,忙上前拉住她:“王妃,你怎么了?”
沈卿面色漠然,看着地上绝望死去的小豆芽,看着她脖子上的伤,拳头死死握紧。
忽然,屋子外传来些许响动,沈卿想也没想,直接飞身出来,看着迷迷糊糊还在提裤子的男子,上前便死死抓着他的脖子:“谁派你来的!”
男子吓得面色煞白,他因为走的时候内急,所以才留了一会儿,没想到这一出来便来了这么多人,本打算悄悄离开,谁知竟被发现了。
“王妃……”他抓着沈卿的手,只觉呼吸越来越困哪。他没想到,沈卿这样一个才到他下巴的弱女子,竟有这么大的力气:“我没杀人,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卿似乎看到了他在害小豆芽时那恶心的样子,手一抬,男子便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啊——!”他疯狂大喊,众人围过来,却顿时骇得倒退三步。
男子一只手筋已被挑断,血流如注,伴着他白着脸惨叫的样子,更是骇人,而沈卿的右手中,却握着一把正滴着鲜血的匕首。
“王妃!”杨嬷嬷吓坏了,忙上前。
沈卿却不理她,只盯着男子:“再不说,我就挖了你这双肮脏的眼睛!”
男子快速的抽着气,见沈卿已经认定是他,瞬间慌了神,但他哪里敢说出元霜来,他的家人可都还在她的手里。
想到这里,他剩下的一只手直接朝沈卿的眼睛抓了过来。
这男子虽然不会功夫,但体格比沈卿大,又是男子,众人登时倒吸了口凉气。
杨嬷嬷瞅见,怒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保护王妃!”
旁的侍从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要将那人拿住,可不等靠近,沈卿已经一脚踹在其膝盖处,而后男子便浑身颤抖着跪在了地上。
侍从们瞧见沈卿浑身杀气的样子,不敢靠近,杨嬷嬷急忙上前来:“王妃,这儿交由奴婢们来处置吧,这里里外外都是府里的人,您别伤了身子。”
杨嬷嬷的话,提醒了沈卿。这里还有老夫人的人,她再恨,也不可能杀了这人的。可这人开口便是没杀人,他若是没进去过,怎么知道里面死了人!
“我再问你一次,谁派你来的!”沈卿继续道。
男子咬紧牙关,浑身的疼痛已经让他快要忍不住了,可这时候正巧有人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
男子的声音,沈卿听到过,抬起眼看着一身华服的男子行来。
杨嬷嬷在一旁小声道:“这是三公子,王爷的庶出弟弟。”
男子瞧见来了人,心一横,来了个死不认账:“王妃,我只是路过此处,来此方便,我什么也没做啊!”
沈卿闻言,眸光微黯。
元修杰讽刺的勾起嘴角,细长的眼睛紧紧盯着沈卿,如斯美貌,的确叫人过目难忘。
“这位便是大嫂啊,小弟修杰,见过大嫂。”元修杰上前作揖,一双眼睛却盯着沈卿裙下露出的小小绣鞋。
“怎么还惊动了三公子。”沈卿淡漠说着,丝毫不理地上的男子。
元修杰扫了一眼那男子,笑起来:“听说大嫂的嫁妆单子被下人偷了,作为三弟的,怎么能不来帮帮忙呢?怎么,这个便是偷东西的小贼?”
男子闻言,忙摇头,哭着道:“三公子救命啊,小的可什么也没偷拿,只是进了这里方便了一番,没成想竟被王妃挑断了手筋,还打成了这般样子……”
旁的丫鬟婆子们也是面面相觑,虽然不信这男子的话,但也的确没有证据证明就是她害了里面的小豆芽。
杨嬷嬷气得面色铁青:“你冲撞了王妃,还敢对王妃动手,就是打杀你也行得,你还在这喊冤?”
“我……”男子语塞,元修杰却笑道:“原来是误会一场,这小厮我也认识,后厨做杂役的,寻常还算老实。大嫂,若是他没有偷拿你的东西,不如就放了如何?如今也临近年关,总不好让府里有太多的血光之灾,不然祖母会不高兴的。”
寻常的女子,搬出老夫人来吓一吓,多少会忌惮些,可沈卿却不一样。现在老夫人觊觎她的十万嫁妆,她有的是筹码。
她淡漠看着元修杰:“若本妃说不呢?”
元修杰微怔,又道:“大嫂,你不会想要屈打成招吧,再说了,这也没证据啊,若是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官府要是介入了……”
“这点就不需要三弟操心了,既然他是肃穆公府的家奴,若是杀了人,肃穆公府有权私自处置了。”沈卿淡淡,说着,便让人去将那男子绑起来。
元修杰更加愕然,没成想她竟是这样块硬石头。
“大嫂,这话儿传出去,可是要影响名声的,而且,你现在不也没证据证明他杀了你的丫环么?”元修杰说完,便发现沈卿的神色不对劲了,一股杀气直冲着自己而来。
沈卿拿出手里的匕首,匕首上还沾着血。
她抽出帕子,慢慢擦干净,才收好,看着元修杰:“我何时告诉过三弟,他杀的人,是我的丫环?”
“这……”元修杰心里一个咯噔,忙道:“不是丫环,难道还是小厮不成?”
沈卿看了他一眼,并不与他争执,将匕首收拾好了,便寒声道:“把他给我堵住嘴绑起来!”
她的气势众人是见识过的,分毫不敢耽搁。
杨嬷嬷看着门口悄悄跑出去的人,略有些担心:“王妃,要不要去跟老夫人交代一下?”
沈卿也看到了出去通风报信的人,只浅浅应了一声,才看着元修杰:“三弟,现在疑犯已经抓住了,嫁妆单子我也找到了,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说完,转头便往房中而去,那里,惨死的小豆芽还在。
元修杰看着沈卿端端离开的背影,分明看着才十六七岁,可偏生这份心智,却好似三十岁的一般,而且下手狠辣,这样的美人,他可是不敢再碰。
只是元霜交代的事……
他心中生出几番犹豫,裹紧身上的披风,赶忙回头走了。
杨嬷嬷看着元修杰离开了,才打发走了院子老夫人的下人们,留下其他的在院子里候着,进了房间,才看到沈卿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外袍和披风,小心翼翼的给小豆芽穿好了。
“嬷嬷,你怕吗?”沈卿头也没回,淡淡问道。
杨嬷嬷看着她,想起之前的素秋和夏娆,知道沈卿在问什么。
“王妃有情有义,奴婢不怕。”寻常的主子,死了个下人,最多多花几两银子,备上一副好棺材,可沈卿不一样,每一个身边人,她都很珍惜,跟着这样的主子,怕什么呢。
“有情有义?”沈卿自嘲的笑笑,起了身,咽下喉头的酸涩,替小豆芽抚上那双装满了绝望和恐惧的眼睛,淡淡道:“嬷嬷,寻人来将她抬下去的。入殓前,洗干净身子,换上素色的衣裳,再寻一处好些的坟地,好生葬了。好歹来世,也要做个清白富贵的人,不再受这苦。”
杨嬷嬷颔首,看着沈卿这般样子,有些心疼:“王妃,死者已矣。”
沈卿未在答话,独自往外走去。
她知道死者已矣,可是活着多好啊,怎么老天爷这般不喜她,凡是跟她亲近之人,都没个好下场呢?
她本不想多掺和肃穆公府的事,替姬无欢查清楚他生母之死,再报了轩辕离之仇,可是这些人,偏生要她开杀戒。
姬无欢听到周嬷嬷的话后,几番思量,还是过来了。
站在小道上,看着从小院子里走出来的她,一身孤寂笼罩周身,两眼里全是漠然,单薄的身子行在寒风中,好似行尸走肉一般。
姬无欢的手动了动,想起那晚在大夫人房中,她牵着自己手时的温度,微微皱眉。
“冷不冷。”姬无欢开口问着。
沈卿抬眼,看着站在小路尽头的姬无欢,垂眸行了礼:“王爷。”
姬无欢瞧见她这别扭的性格,心里恨了个透。自己的性格已经是极别扭了,没成想遇到了更别扭的。
他取下自己的披风,上前将她裹住,伸手又握住她冰冷的小手,面色微沉:“这么凉,下次出门抱个暖手炉。”
沈卿垂眉:“是。”
姬无欢垂眼瞧着她,这小小一团,怎生就这么大的怪脾气。
两人相携往前走,一路无话,后头的下人们都远远跟着,不敢靠近,因为这两人合在一起,那杀气,实在是太重了。
回了弄玉院,姬无欢叫人抬了热水来,便把所有人都打发下去了。
“去泡澡。”姬无欢坐在暖榻上,看着挨着自己坐下来的沈卿道。
沈卿规矩的点点头,行了礼便进去了。
小豆芽的死,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她以为,重活一次她就掌握了一切,可是小豆芽的死却犹如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了她脸上,让她保持清醒。
热水慢慢没过身子,让她浑身都疲惫起来,直到帘子被人掀开。
“我不动你。”姬无欢看着她下意识皱起的眉头淡淡道。
沈卿皱眉:“王爷不去其他姨娘房中?她们可是已经等了许久了……”
姬无欢淡淡睨着她:“本王不喜欢。”说罢,兀自褪了衣裳。
沈卿愕然,却眼睁睁看着他跟自己一起泡在了热水里。
姬无欢放松挨着她靠坐在浴池边上,看着氤氲热气,淡淡道:“本王不知道,你竟还有这么多的手段。”
“王爷指什么?”沈卿淡淡道,身体对于他的接触好似并没有太多抗拒。
“今晚轩辕离设宴……”姬无欢转头看着她:“你打算让她去了娶了十公主?”
“此话怎讲……”沈卿面色依旧淡定。
姬无欢看着她不肯跟自己说实话,倒也不生气了,因为基本可以确定,她并没有三心二意还想着轩辕离了。
“让三公主私下养着的面首跑去寿宴上闹事,你倒是好本事。”姬无欢浅笑着,三公主姬薇,年纪不大,可花样不少,仗着皇后的疼爱和外祖家的庞大势力,三纲五常也是不在她眼里的,只是这事儿隐秘,寻常人哪里知道,她也不敢明目张胆。
沈卿淡笑:“王爷怎知就是我做的这事?”
姬无欢见她反驳,却好似也喜欢上这样斗嘴的感觉:“面首一闹,十公主的处境可想而知。而她没有准备,第一时间想到寻求帮助的就是轩辕离。轩辕离若要护她,能有什么法子?”
沈卿眸光淡淡:“南诏使团即将抵达京城,以轩辕离的性格,他绝不会此时得罪姬薇,以求能在皇后和将军府的周旋下,顺利回南诏。唯一能让众人信服的法子唯有一个。”
姬无欢见她说起轩辕离与别的女人的事儿来,丝毫嫉妒也没有,心底莫名愉悦:“那就是当场表明会迎娶十公主,以牺牲自己,来证明她的清白,否则,谁都不会相信姬薇还是清白之身。姬薇一旦出事,以她狭隘的心思,定会咬着见死不救的轩辕离。这一局,轩辕离怎么下都是输啊,本王今晚真应该带你去等着好戏上演的,卿儿。”
姬无欢说完,两人相识一笑,竟生出些默契来。
笑罢,沈卿却觉得心里泛酸,她不想以这样的法子去报复轩辕离,可是他们既然都不肯放过自己,那就只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白芷的事,是我误会你了。”姬无欢忽然道。
沈卿莞尔:“那侍从来回话了吗?可查出是谁?”
姬无欢浑身的杀气早就散了,这会儿盯着沈卿,竟是挪不开眼睛,仿佛这一个小小女子,周身竟似带着魔力。
“你应该知道是谁。”
“澜姨娘和三公子的事,王爷早就心知肚明?”沈卿转头看着他,原以为他不懂内宅事,现在看来,他却只是懒得出手。
沈卿正说着呢,谁知他的眼神竟奇怪起来,而他挨着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热。
此时的京城,热闹的除了肃穆公府,还有灯火辉煌的轩辕质子府。
十公主姬薇此时苍白着一张脸坐在嘉宾席上,看着跪在地中央醉醺醺的男子,咬碎了一口银牙。他不是被自己好好安置在城中宅院里吗,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而且,他是怎么进来的!
男子跪在地上,满脸通红,醉眼迷离的看着姬薇,满嘴的荤话。
宾客们早已经惊的下巴都要掉了,不过也不是姬薇不想赶他走,实在是这都来了两个了,赶走一个又来一个,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姬薇开口时,声音都有些抖:“胆敢污蔑本公主,来人,给我拖下去砍了!”
说完,看着底下交头接耳的人,怒道:“你们在议论什么!这定是有人要害本公主!”
旁人不敢再说,有些不惧姬薇的,只是笑道:“公主莫气,这几人胡言乱语,臣们自然不会当真。”
姬薇看着他的样子,这分明已经是当真了。
她红了眼睛,虽然皇后十分宠爱自己,可是若是知道自己私下里竟养了面首在城中,这等伤风败俗,定然容不下自己。
她转过头看着黑着脸始终不发一言的轩辕离:“质子,这些人,怎么会一个又一个进来的!而且……而且还敢这般污蔑本公主,你这是要逼死本公主吗!”
轩辕离对于这些人如何能避开侍从,一个又一个的出现,他心里很清楚,这定是沈卿动的手。质子府这十年来,早已密布暗道,而这些暗道,沈卿是最清楚的。
“十公主,这件事,我会负责的!”轩辕离知道沈卿的目的,但他不愿开口,可也不愿意得罪姬薇。
姬薇咬牙:“你怎么负责!”这件事不管怎么查,不管找多少人来顶罪,风言风语都不会少,往后还有谁敢娶她!
而且,她是真的想嫁给轩辕离……
轩辕离放在桌案上的拳头慢慢收紧,看着底下看热闹的的一众眼神,想着南诏即将抵达的使团,站起身来,朝姬薇行了一礼:“若是公主不嫌弃,我愿入宫请旨,结南诏与大魏两国之好!”
轩辕离话音一落,底下的人均是怔住,互相对视。
“这轩辕离寻常最是精明,如今敢娶,难不成真是有人诬陷?”
“那是自然,不然谁想娶一个破鞋回去,而且还是这样举足轻重的破鞋。”
席间顿时议论纷纷。
姬薇却高兴了起来,面带羞涩:“轩辕质子愿意相信我?”
“自然,那些狂徒,定然是歹人设计陷害,若因此晚宴,而伤了公主清誉,我万死难辞其咎。”轩辕离道。
姬薇转头看着在场众人,由原先笃定,现在已变得犹疑的眼神,心下松了口气,故作羞涩:“那这件事就交由质子处理吧,本公主还有事,便不多留了。”说罢,便带着人匆匆离去了,她生怕一会儿,再冒出个什么人来。
轩辕离躬身相送,众人同样起了身,但多数都没有再饮酒作乐的兴致,皆是上前恭贺一番,便相继离开了。
待众人走后,一旁侍从才上前来:“主子,我王已经为你定下婚事……”
轩辕离面色微紧:“与大魏联姻,同样重要。”只是他心中最满意的人,却并不是姬薇。
“那方才冒出的男人……”
“不用查了,吩咐下去,府中所有密道,全部封死!”轩辕离寒声道。
侍从皱眉:“主子,那是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不需要了,这些密道留着,已经是个祸害了。”说罢,淡淡负手于身后,今夜天空挂着一轮弯月,让他眸光灼灼:“查姬无欢的事暂且停一停,从查淮南王妃开始吧。大燕敢用假公主来和亲,姬无欢知情不报,到时候查出来,想来一定十分精彩!”
某处密道中,夏娆与身旁的狄云对视一眼,悄悄离去。
当晚,公主养面首这等污秽之事,迅速在城中传开。不过众人议论的重点,不是这位皇家公主多么的品行败坏,而是玉树临风,温润如玉的轩辕质子,竟当场表明,将会入宫求娶,一时间,风声不断,也没人敢笃定这位公主到底如何了。
第二天一早,沈卿疲惫的从床上起身时,顺手就要去拿放在枕头下的麝香香囊,可是已不见踪影。
杨嬷嬷听到动静,急忙进来伺候。
“王妃在寻什么?”
“香囊呢?”
杨嬷嬷为难的看着她,却又忍不住眉间几分喜色:“王爷命人全部搜走了,还吩咐,若是谁敢再拿麝香给您,定严惩。”
沈卿闻言,皱了皱眉头。
“府外有何动静?”是她领着杨嬷嬷一道去吩咐狄云他们去抓那面首的,所以也早早让她盯住了外头的风声。
杨嬷嬷将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才道:“现在大伙儿都分不清这十公主是真做了那等事,还是真真是有人陷害了。”杨嬷嬷其实有些疑虑,若是要报复十公主的话,何必还叫轩辕质子有出手的机会呢,否则这会儿早就是满城风雨了。
沈卿莞尔,并不多说什么。她的目的一直很明确,就是轩辕离!
起了身换好衣裳,下意识的去寻平常早就打好热水进来的小豆芽,等看到屋内空荡荡,才忽的想起昨晚一事。
心沉了沉,道:“那小厮看紧了吗?”
“您放心,奴婢寻了知根知底的人守着。”
“嗯。”沈卿颔首:“不用松绑,堵着嘴,不用给吃食,就这样晾着,别死就成。”
“您不审问?”
“他不会说的。”沈卿淡淡坐在梳妆台前,拿了只簪子挽好头发:“若是肯说,昨晚在我动手之前,他就该说了。”
杨嬷嬷微微皱眉:“那您的意思是……”
“去准备早膳吧,早膳过后,咱们去见见霜儿妹妹,毕竟一日未见了,我甚是想她。”沈卿看着镜中自己,杀意慢慢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