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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就是硬地,孙家树这一跤摔下去非摔个鼻青脸肿不可,让人想不到的是,李喜娃已经先他倒地了,孙家树硬邦邦地摔在了李喜娃身上,李喜娃伸手抱住孙家树,再看孙家树,已经人事不醒了。
“水,凉水。”李喜娃大声喊着。
几个老兵迅速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帮助李喜娃把孙家树抬到树荫下,有人飞快地从宿舍拿来军用水壶,里面装满了凉水,对着孙家树的嘴就是一阵猛灌,李喜娃用指甲猛掐孙家树的人中,迷迷糊糊中孙家树听见李喜娃说:“好样的,班长输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孙家树意识渐醒,班长的话他隐隐约约听见了,心想:战胜了班长就等于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这一跤摔得值。(但事后,一位老兵的一番话让他听了像吃了一个苍蝇一样难受,李喜娃站军姿是全团出了名的,别说几个小时,就是一天也没事,89年北京戒严,他就站在天安门广场入口处,一站就是半天,那军姿站得绝对标准,来来往往的群众都不住地夸奖,碰巧国家一号领导人的车队要通过天安门广场,他敬礼时手臂不小心被刺刀划了一下,顿时鲜血直流,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有什么小动作的,他就那样保持着举枪礼的姿势,任凭鲜血流淌,国家一号领导人的车队通过需要多长时间,大家可想而知,他就那样坚持着,心中默数经过的车辆,三十,三十一……直到最后一辆车缓缓驶了过去后他才一头栽倒在地,此时,鲜血染红了军衣,师长听说他的事迹后当场给他宣布了一个三等功的命令,李喜娃的军事素质在全团也是拔尖的,硬骨头六连和钢八连都想把他挖走,连长死活就是不放,说是今年给他上报提干材料,没想到材料报到师里被刷了下来,原因很简单,他连初中都没毕业,文化太低,和平年代需要的是高学历军官,真是太可惜了,他现在要想留部队,唯一的希望就是转志愿兵了。)
吃过晚饭,白天训练了一天,晚上总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吧?新兵们也不管什么内务不内务,一进屋就舒舒服服地把身子扔给了床铺,还别说,这一放松,那滋味简直舒服极了。
这时李喜娃进屋了,一看到大家都躺在床上,马上像狮子一样吼了起来:“王八蛋,谁让你们躺在床上的,熄灯号吹响之前这种行为是破坏内务卫生,赶快下床集合,开始跑五公里。”
没办法,新兵们一个个不情愿地爬下床,心里都在诅咒着这个狠心的班长。
李喜娃带着全班来到操场,没想到跑道上全是跑步新兵,有的还光着膀子跑得呼哧呼哧的,看来新兵的命运都是一样的,李喜娃领着新兵围着操场跑起来,他不时转身倒退着跑,看看有没有掉队的,嘴里一个劲地催着:“快点,快点。”
张然跑得最慢,刚跑了一圈他就掉队了,李喜娃在后面推着他跑,围着操场跑一圈刚好1000米,五圈没跑完新兵们已是大汗淋漓,溃不成军了,李喜娃只好带回。
回到宿舍,新兵们一个个都像散了架一样,连汗也顾不上擦就一屁股坐在床上,这下总该休息了吧?没想到连屁股还没坐热,李喜娃又叫嚣起来:“起来,起来,快起来,每人50个俯卧撑,50个仰卧起坐,快点,趁热打铁。”
“班长,休息一下再做不行吗?”张然一边喘气一边说。
“毛病,俯卧撑准备。”李喜娃冰冷得说话掷地有声。
没办法,十名新兵双手撑地排成一排。
“一,二,三,四……”李喜娃开始数数。新兵们随着节奏做了起来。
张然刚做了五个就撅着屁股不动了,李喜娃走过去一脚踏在他的屁股上,没想到他他竟趴在地板上不动了,李喜娃数落着:“你小子真熊,撑起了,做不了就这样一直撑着,王八蛋。”
“你骂人。”张然干脆站起来不做了。
“毛脖李喜娃抬腿一脚踹在张然的肚子上,把张然踹得趔趄了一下。张然气坏了,在家哪受过这气呀,他顺手掂起了一只马扎,班里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几个新兵都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李喜娃用手指着张然说:“放下。”
张然说:“我就不放,看你能怎么着?”
李喜娃伸手就甩了张然一个大嘴巴:“妈的巴子,想造反不是?”
这一嘴巴打得张然是眼冒金花,他大叫一声:“操·你妈,老子给你拼了。”抡起马扎向李喜娃头上砸去。
没想到李喜娃并不躲闪,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抓着张然的胳膊拧到了背后,张然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打,又轻而易举地被扭住动弹不得,李喜娃稍一用力,张然就“哎呀哎呀”大叫起来。
“想打我,等练得差不多了再说,但现在你得给我老老实实的。”
这时,门突然被人跺开了,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几个老兵来,他们叫喊着:“干什么,干什么,一班长,怎么回事?”
“没什么。”李喜娃笑着说,“这小子想跟我练练。”
“揍扁他,不知道好歹。”一个老兵叫道。
“你们回去吧,这里没什么事”李喜娃笑着说。
“谁不老实,老子废了你们。”一个老兵指着在场的新兵恶狠狠地说,新兵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看来,在部队不听话真的会被挨打,一个个乖乖地做起俯卧撑来,看到新兵都变得服服帖帖,老兵们这才悻悻地出去了。
孙家树上学的时候喜欢打篮球,每次打篮球的时候他都会做几个俯卧撑活动一下筋骨,做十几个俯卧撑是没问题的,但从来没有做过五十个,他死撑着做了三十个,胳膊和腿已经抖得无法控制了,刚才跑五公里出来一身汗还没有干,现在又大汗淋漓了。
李喜娃厉声说:“今天必须做够五十个,做不够甭想睡觉。”
死任务下来,看来是混不过去了,孙家树咬着牙艰难地做着,脸上的汗一滴一滴流淌在地板上,如果用盆子接着,足够接一盆的了,终于做够五十个了,孙家树的胳膊已经软的像面条了。他无力地站起来,连着试了两下才爬上床,还要再做五十个仰卧起坐才能睡觉,看到其他新兵还在做俯卧撑,孙家树脸上露出一丝胜利的喜悦,他双手抱头做起仰卧起坐来,他一边做一边想:现在仅仅是做五十个,以后做一千个可怎么做呀?他不敢往下想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吧。
半夜,孙家树被一阵抽搐声惊醒了,和自己顶头睡的那位在队列中老是慢半拍的大个子贵州兵又在发意症了,他嘴里“咕噜咕噜”地说着话,孙家树听了半天才听清,他好像是在说:班长,我做不了了。孙家树轻轻推了推他,他便不吱声了,孙家树这时才感到全身都是疼的,再睡已是不可能了,不光他受不了,谁也受不啊,孙家树这个时候已经明显后悔了,难道这就是他所追求的理想吗?他开始思念上学的日子,那些和绿叶在一起的日子,斜躺在清水河畔松软的草坪上,绿叶像一只温顺的小羊羔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河里的小鱼自由自在地游,听着绿叶那甜甜的话语,吃着甜甜的面包,哪像现在,一睁眼就是班长那干板的脸,紧接着就是一阵严厉的吆喝声,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当兵,监狱的囚犯也不至于这样啊?早知道当兵时这个样子,他宁愿回校复习,哪怕是上那所不喜欢的大学也行。他一生气,索性钻进了被窝,他打开了电筒,掏出了纸盒笔,写封信发泄一下吧,这是他发明专利——被窝里写信用手电筒照明。训练计划把时间占得慢慢的,想写信就得利用睡觉时间,于是他就偷偷地买了这么一个小手电筒,今天是第一次用。
亲爱的绿叶,我现在不知该怎么办了。写了一个开头,孙家树就再也写不下去了,他现在矛盾得很,照实写吧,让绿叶担心不说,同学们知道了非笑掉大牙不可,不照实写吧,闷在心里也怪难受的。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最终把刚写的那张纸揉成了一团,重新再写时,开头成了:亲爱的叶,我在这里一切都好,请不要挂念……
不知不觉中,起床号吹响了,刚来的时候,起床号听起来是那样的悦耳动听,现在听起来像上课的铃声,好烦人呦,孙家树爬了起来,全身软绵绵的,每一块肌肉都涨着疼,看看其他新兵没有动静,他干脆又躺下了。来之前,父亲告诉他,要眼里有活,但来到部队却找不到要干的活,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他曾打算着去扫营区的卫生,除了晚上地上才会落一些树叶,早上要起很早才能扫到树叶,因为老兵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扫干净了,现在看来想早点起来是不可能的了,他已经累得动都不想动了。
“起床,起床。”李喜娃用腰带狠狠摔着床头,“马上出操了,别磨磨唧唧的。”
听到班长的喊声,新兵们这才窸窸窣窣的穿起衣服来,这情景让孙家树想起了中学课本里学的一篇课文《包身工》来,那猪罗猪罗的语气不就这样吗?
外面可以清楚听到老兵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出操的声音,李喜娃凶神恶煞般把新兵赶出了屋子,排长张昆正绷着脸站在外面,那张脸就像在冰箱里冻了几天的猪腰子一样难看,今天是新兵排第一次出操,新兵的集合速度让他感到很没面子。
李喜娃整队后向张昆报告:“排长同志,新兵一班集合完毕,请指示,一班长李喜娃。”
“稍息。”张昆还礼。
紧接着,其他几个新兵班也陆续整队报告,等到最后一个班报告完毕,张昆扬着表对大家说:“从吹起床号到现在,时间已过去十五分钟了,这样的集合速度,老窝被人端了也不知道,一个个像老奶奶似的,记住,部队没有老奶奶,希望下次注意,都有,向右转,跑步走。”
随着“噼里啪啦”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新兵排像一列老式的蒸汽机车一样缓缓运动起来,如果不是前面几个班长压着步子,队伍早乱套了。
“喊个口号提提精神。”张昆边跑边说:“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新兵们回应着,听起来少气无力,像三天没吃饭似的。
“我看大家还没睡醒,再来一个。”他又喊了一次口号,新兵们也扯着喉咙喊,声音明显大了许多。这一次排长总算满意了。
队伍围着操场转了几圈,几名新兵就开始捂着肚子掉队了,看到队形要乱,张昆便把队伍带到器械场停了下来,不知想搞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