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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本多正信这么尖锐的评断,德川家康着实有些无地自容,是啊,自己想得太过天真了,当年织田信长将最爱的妹妹阿市许配给了人称“被近江之鹰”的浅井长政,并且和他兄弟相称,可结果呢,就是这位义弟,到头来却在紧要关头背叛了织田信长,阻挡了他的退路,若非“金崎大撤退”,羽柴秀吉毛遂自荐甘愿殿后,恐怕织田信长的死期至少要提前十年了。由此可见,亲情、友情、爱情,在这个乱世根本不值得一提,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对于野心家来说,这些感情没有一点实际用处,甚至比起草纸来都显得多余,后者至少能解燃眉之急,而前者,则会在一定程度上蒙蔽人的眼睛,束缚前进的脚步。
“正信,你说的不错,是老夫太过想当然了。”德川家康神情沮丧,自言自语道:“可是这么多年了,池田家一直和本家保持和睦,难道这都是装出来的?”
“您也知道这么多年了。”本多正信嗤之一笑:“可即便时隔多年,那小牧长久手的仇,池田家真的能忘记么?前些年他辉政之所以和本家亲近,那是看到太阁命不久矣,急需寻找新的靠山,作为五大老之首的您自然是最佳选择,因此,他才隐忍心中的杀父之仇,投靠到您的麾下,以保万全;可现在呢,您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当上秀赖的后见,而丰臣秀保又不负众望,撑起了丰臣家的大旗,这时,他显然有了更好的靠山,自然是要出卖本家以换取右府的信任了,这一点很容易理解。”
经本多正信这么一提醒,德川家康仍是有些疑惑:“当年在长久手,池田恒兴及池田元助中伏战死,独留下池田辉政继承家业,可当时我们都是各为其主,彼此并无私仇啊,况且后来吾等都是丰臣氏的家臣,同朝为官彼此倒也是相安无事,并没看出他有什么不满和怨恨。”
“要是能让您看出不满和怨恨,他还能投靠到本家麾下么,不得不说,池田辉政的隐忍实在是惊人,臣下在想,若不是右府的崛起,荻野昌之的泄密,本家恐怕要一直被他蒙在鼓里吧。”本多正信从一开始的谨慎转变成了现在的坚信,他认定,池田辉政绝对不是简单的角色,也绝不会忘记为父兄报仇,投靠丰臣秀保无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德川家康起先也是不愿相信荻野昌之的片面之词,可本多正信此时也站到了池田辉政的对立面,并且举出了辉政背叛自己的根源,如此据理力争、有理有据,实在由不得自己不相信,此刻,他终于暗下决心,将池田家排出“德川家亲近大名”的行列。
“老夫明白了。”德川家康抿着嘴,轻声回应道:“这件事先不要对外张扬,馆林那边最近要多派忍者前去侦查,同时代我告诉督姬,让她替我好生监视池田辉政,有什么异常立即派人向本家汇报。”
“那蒲生家那边呢,振姬公主她可不想再回去了。”本多正信感到很是为难,毕竟是蒲生秀行的正室,长期居住在娘家实在不成体统。
德川家康却是不以为然,毫不在意地吩咐道:“她不想回去就别回去了,秀行那小子不值得老夫废心,你这就派人前往壬生城,告诉他,若想让振姬回去,必须亲自到江户来迎接,否则,老夫也帮不了他,他要是不愿意,大不了离婚(離縁)好了,到时候我再给振姬找个大名嫁了便是,我德川家康的女儿,天底下的大名岂不是抢着要!”
“离婚?!”本多正信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德川家康,唏嘘道:“这可不是儿戏,若真是如此,本家和蒲生家的关系就再没有回头之日了。”
“那你觉得现在还有挽回的可能么?”德川家康不无失落地说道:“纵观本家周围,东面的佐竹家和石田三成交好,实难拉拢;东北一直稳若磐石的下野现在也是分崩离析,蒲生、宇都宫投靠了右府,大田原又即将被辟作他进军东北的桥头堡,若非剿灭了大田原氏,那里实在难以维持了。”
“至于北面的上野,北半部是福岛正则的领地,那里不用多想,是铁了心地跟着右府走的,南半部的池田家,现在你也知道了,已经成了白眼狼,防备都来不及,更别说是利用了;西北的甲斐国国主浅野长政…哎不提了;西南的骏河国…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总之,除了南面临海外,其余三面皆被亲右府或者治部的势力包围,在这种环境下,即便努力维持和蒲生家的关系,又对周边形势有什么影响呢?与其徒劳无功,倒不如和远处的大名打好关系,由他们牵制,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远处的大名?”本多正信有些不明白:“您心中已经有合适的寝反对象了?”
“那是自然,本家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德川家康浅笑辄止,“越后的堀秀治,陆奥的伊达政宗,甚至远在西国的毛利辉元,全都有意向和本家结盟呢,有这些数十万乃至百万石的大大名在,本家还怕他右府不成?”
“毛利家也已经答应了?”本多正信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德川家康点了点头:“中纳言虽然没亲口说,但是吉川广家殿下已经暗示过老夫了,只要能避开右府和治部的耳目,两家结盟就是迟早的事情。”
“主公,这是还是要慎重。”本多正信有些犹豫:“毛利家内部派系斗争相当激烈,秀元殿下与右府亲近,这已经是众所周知了,而安国寺惠琼又和石田治部有交情,这臣下也是略知一二,臣下以为,除非是辉元殿下亲自开口向您保证,其他人说法一概不能过于相信,即便是‘毛利两川’之一的吉川家亦是如此。”
“到底是正信,考虑得就是比老夫周全。”德川家康欣慰地说道:“那我这就派人前去联系吉川殿下,看他能不能说服中纳言和本家签订正式的盟约。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些,而是想办法应对接下来可能到来的责难,毕竟大田原家的灭亡和本家脱不了关系啊。”
“您是担心右府借题发挥,向本家兴师问罪?”本多正信问道。
德川家康眼中流露出一丝忧郁:“这件事本家罪责难逃,即便全部嫁祸给大俵清泰,也很难全身而退啊。”
“臣倒并不觉得。”本多正信微笑着,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现如今右府已经因为《知行奉还书》一事和治部闹得很不愉快,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又怎敢因为一介小名再得罪本家呢?右府不是傻瓜,他身旁的谋士也一定不是,他们肯定知道,如果同时得罪天底下最强大的两股势力,那无异于自取灭亡。”
“希望如此吧,”德川家康不置可否,“如今的形势本家可以说是出于下风,单独成事已经不可能了,当今之计,唯有联合伏见、大阪中的一方扳倒另一方,之后再趁机取而代之,可是直到现在老夫也没想明白,究竟哪股势力更容易打倒。正信啊,你也替我好好分析一下,本家下一步便是联合弱者铲除强者,之后再找机会将弱者打倒。至于大阪城的那位少主,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
本多正信心领神会,由衷地赞叹道:“主公之谋,何愁天下不入德川家之手?请容臣三思,三日后再和您汇报此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