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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异宝奇缘,让二人嫌隙尽去,真正互相信任起来。当然,这只是有限的信任,大海人家不会真正信任没有同过生死的人。
不得不说,崇文此事处置的漂亮。若他不拿井鱼骨,吴直的不安会随他一辈子,死了都不知道留给谁;若崇文拿了此物,他一样会纠结不舍,龙王岛也会成为海上枭雄的眼中钉。如今谁也不贪,也就没有宝贝带来的烦恼。
而且放在妈祖庙,属于所有航海人,何等光明磊落。使用此物由大家公议,也断了以后血腥争夺的可能。
商议已定,吴直并无告辞的意思,他夤夜来访显然并不仅仅为了献宝,他心中的疑惑还有一层。他这种人,饱经风霜,一丝的疑问都不会放过,而且大出海似乎并无隐瞒之意。
吴直把井鱼骨用青布重新包好,委托崇文暂时保管,抚着胡须默默的坐了一会儿,才用沙哑的声音缓缓问道:
“今日大出海在龙王轩所言,我都知道了,看来大出海以为平户和松浦党并无凶险,我也以为大出海十分高明。只是今日席上,大出海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若是信得过老夫,能否。。。直言相告。”
崇文微笑道:“我所谋者,不是平户,也不是九州,是整个仴国。君子慎密而不出,我岂能把心中计较大白于大庭广众之下。”
吴直心中一震,几次交道打下来,他深知这位龙王岛大出海气魄不小,不过图谋整个仴国还是让他惊异。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平静的说道:“大出海果然了得,不过此间只有你我二人,话出你口入我耳,绝不会有他人知晓。”
崇文微微笑道:“富贵人人所求,可是童子持金过于闹市,那就不是福报,而是祸胎,财会为有力者所夺,性命也多半不保。平户康商就是那个持金童子,财货太多,力却太弱,怎么可能平安久长?”
吴直点头说道:“这个道理老夫岂有不知,这些年我奔走仴国豪族权贵之间,勉强把局面维持下来,无非是花钱买安罢了。如今把我们养肥了,也终于要杀豕吃肉了,即便没有大康朝堂要挟,我想幕府也早晚会对平户下手。人为刀俎,就悬在头上,寝食不安啊。”
崇文看着吴直的眼睛,沉声问道:“如今有一个机会,让仴地康人一举摆脱被宰割的命运,五峰先生敢不敢赌一把?”
吴直也看着崇文,缓缓问道:“计将安出?”
崇文说道:“如今幕府将军角根义诠病重,即将不起,可是继任者却内争激烈。目下支持其庶子角根义满,和支持镰仓公方角根满谦的两派势成水火,眼看就到了图穷匕见之时。
我亲身经历了幕府各方的谈判,以我观之,和是暂时的,战是一定的。细川赖之绝不可能改换门庭支持镰仓公方,大内义弘也绝不可能放弃走私贸易,所谓的谈判都是在争取时间,拉拢盟友,分化对手。
若我所料不错,现在大内义弘正在和佐佐木家、畠山家、斯波家书信往还。而细川家也正会拉拢濑户内海诸水军,意图断绝大内氏的海路。
这就是我断定大内义弘绝不会全力剿灭松浦党的原因,只要松浦党是幕府的敌人,就依然是大内氏潜在的盟友。虽然大内义弘杀了松浦义信,但是他们仍然可能联合起来与幕府作战,在举族生死面前,一个儿子算不了什么。”
吴直脸色发白,嘴唇有些发干。他再能干,终究只是一个海商,接触不到幕府高层的争斗,今天听到的这些让他眼界为之一开。他沉吟着说道:“看来义诠将军一死,大内氏就要和细川氏开战,那么以大出海看来,谁会赢呐?”
崇文说道:“在堺城四天王寺茶会之前,细川赖之通过幕府执事的身份,联合了斯波义将、佐佐木道誉和畠山满庆,已经是必胜之势。可是大内义弘非同小可,他通过四天王寺主持僧绝海中津,联络京都天龙寺梦窗疏石国师出面,促成了琾城四天王寺茶会。
在这次茶会上,大内义弘通过退让和诱骗,给了这些幕府权臣巨大的利益,使他们的联盟出现了裂痕。随着时间的推移,幕府权臣必然有异心者,细川家的联盟即将分裂。所以说,将来的决战,胜负难料。
如果五峰先生和平户商帮信任我,我们集中平户的几千好汉豪赌一把,也许他们谁都赢不了,最终赢的是我们。如果我们赢了,将来仴国就会出现一个由我们掌控的平海幕府,这个幕府执掌全仴水军和所有贸易口岸,与角根幕府平起平坐。
如此一来,不仅平户从此高枕无忧,而且康商行走全仴,再无任何羁绊。再往远处说,若是东海哪个不开眼的蛮夷对康商闭关不纳,我们就以平海幕府名义,发动全仴水军叩关而入,迫使他开关通商。
有平海幕府保驾护航,必有四方好汉群起开拓海路,天堑将变成通途。我大康海商也将横行大海,真正做到货通万国,有人的地方就有康商,有康货,财源如火山喷涌不竭。五峰先生岂有意乎?”
吴直心怦怦跳起来,这就是无可置疑的海上霸权,哪个海商不为之心折。他下意识的搓着手惊叹道:“大出海好大的手笔。”忽然又皱起眉头道:“先说眼前,我平海商帮只有这几个人,青壮只有2千,强敌何止千万,如何能在仴国虎争之中胜出呐?”
崇文说道:“审时度势而已,千钧衡器,一根羽毛就能压倒一边,何况是2千大康好汉。”沉吟了一下,崇文继续说道:“我已经给细川赖之和大内义弘都开出了条件,大内义弘欺骗了我,现在我正等着京都室町的消息,细川赖之若不是傻子,很快就会有回应了。”
吴直还是云里雾里,一时间他似乎隐隐摸到了崇文的想法,又瞬间飘走了,还是不明白,这让他心里没着没落的更加迷惑。他迟疑的问道:“既然大内义弘骗了你,就没有了合作的可能,莫非大出海意在细川赖之么?”
崇文摇头道:“这可不一定,敌友取决于形势,而不是恩怨。不管今后我如何做,希望五峰先生和平户诸公都要支持我,龙王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平户安危,为了所有大康海商的权益。不拧成一股绳,什么计策都无用,五峰先生可信得过我么?”
吴直说道:“今日一唔,我对大出海的为人和胆识佩服的五体投地。我想明白了,若我们不称霸东海,将来必为强人所据,那时候我们不为臣妾即无死所。就为这个,五峰堂和歙县帮就唯龙王岛马首是瞻,至于其他商帮,我也会尽力劝服,绝不会拆大出海的台。”
崇文说道:“都说五峰先生重然喏,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吴直抚着胡须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如果大出海要图谋整个仴国,光靠平户商帮可不行。其实因为高帝禁海,我大康海客可不止平户,无论是漳州帮、饶平帮还是宁波帮,都有大批掌家游荡在大康海岸。尤其是粤洋外海的五旗帮,势力一直到琼州、安南,他们是海上的王侯。若是能把这些人吸引到平户来,那将是一支大军。”
崇文沉思着说道:“把这些桀骜不驯的海贼拧成一股绳,干幕府的娘,可不是容易的事。”
吴直说道:“开辟仴国航线,养活了这些家伙,老朽在这些人中还算有几分薄面。你手中又掌握着新航线,有利还不怕他们不起早么?我们各自合计合计,总会有办法。只五旗帮志在南洋,而且和我们这些人多有不睦,怕是难以拉拢。”
崇文点头说道:“这种事情虽然有大利,可也是别着脑袋干的事情,总不能勉强,尽力吧。除此之外,仴国的海贼也要想办法为我所用,我能掌握的是坊津水军和熊野水军,只是他们的力量太薄弱,我在想另一股大水军。”
吴直想了想,摸不着头绪,问道:“还有谁有可能投靠我们呢?”
崇文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轻声说道:“大内水军。”
吴直这次真的吃惊了,大内家当然是强大的力量,可是龙王岛和大内家在堺城闹到这步田地,还有可能把他们拉到平户阵营么?
崇文笑道:“父子不相同,我总觉得大内家内部有可乘之机,大内义弘在遥远的堺城,想京都城想疯了。他的嫡子可近在周访国,未必和他父亲想法一致,毕竟大内家的根基还是在山口城,在中国地区。五峰先生大约与大内父子打过交道,以你看来,山口城的小大内是何等样人?”
吴直问道:“大出海说的是现在坐镇山口城的大内义弘嫡长子,刑部少辅大内持世么?”
崇文说道:“正是此子。”
吴直斟酌了一番词句,才说道:“以我观之,此子是个久经战阵的武将,却本性笃厚,不似他父亲那么难缠。”
崇文点点头,说道:“如此就好,我也是怕了野心勃勃之辈。其实就算大内义弘骗了我,我也并不憎恶此人,我最怕和憨大打交道,他们行事无迹可寻。。。比如,桦山资久。”
吴直问道:“莫非此子有用?”
崇文笑道:“也许一无所用,也许至关重要,决定成败,早晚要到山口城会会此人,不过现在还不是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