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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背靠背立在大殿前广场之上,只听轰然一声,殿门大开,从羲和殿前前后后,房顶墙头露出密密麻麻的弓箭手来,一个个手持强弓利箭,齐齐对着他们二人。
“哈哈哈哈!”辟邪大笑着从羲和殿中走出来,阴测测地望向孙奕之,“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见太子的!孙奕之,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住手!”太子友愤然推开身边的侍卫,抢下他的佩剑,直冲到辟邪面前,剑指着他怒吼道:“谁敢动手,我就先杀了谁!”
辟邪对几乎指着自己鼻尖的利刃夷然无惧,甚至还轻声笑道:“太子殿下,伍子胥通敌叛国,诅咒大王,这孙奕之非但不感激大王恩典,反而助贼为孽,救走了伍家逆贼,此等行径,等同叛国死罪。大王业已下令格杀勿论,太子殿下还是稍安勿躁,看属下如何收拾这些逆贼吧!”
“不……不可能!”太子友双目赤红,看了被重重包围中的孙奕之一眼,满面苦涩,“孙家有功于吴,怎能……怎能……如此诛杀功臣之后?”
孙奕之从发现中计开始,一直冷然无语,直到看到太子友冲出来,方才微微动容,听得他如此一说,却不由冷笑一声,“孙家有功,伍家难道就没有功了么?伍相国辅佐先王和大王,两朝重臣,如今不也落得尸骨无存?功臣……呵呵……功臣……好一个功臣!”
太子友哑然无语,遥遥望着他,看到他冷厉的眼神,陌生得全然不似昔日那灿若朗日的好友。他心如刀绞,却又无从辩解。从知道父王要对伍家出手开始,他就竭尽所能,然而劝谏无果,他还被夫差已妇人之仁训斥一番后,被关入羲和殿闭门思过。他身边的侍从和宫人全都被换了个遍,想找人通知伍家都来不及,最后还是通过昔日身边的禁卫队长去找孙奕之,将他唯一留下的令牌都交托给他。
可没想到,他为了自己的托付拼尽全力,如今落入重围,生死一发之间,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奕之,奕之……对不起……对不起……”
青青朝他那边看了一眼,嗤之以鼻,“对不起有个屁用!还是太子呢,哼!一样的废物!”
孙奕之苦笑一声,说道:“算了,今天……是我连累了你。你要是能走,就自己走,不用管我。”
“废话!”青青啐了一口,背靠着他的背心,向后用力顶了一下,“你是我什么人啊,我管你干嘛?”
辟邪听得笑了起来,眼神一转,望着青青笑道:“这位姑娘,你若是肯杀了孙奕之,我可向大王求情,保你一命,如何?”
“真的?”青青眨了眨眼,抬头望向他,亮晶晶的一双眼,虽然不算大,可在灼灼阳光下流光溢彩,别有种灵动的魅力。
“当然是真的!”
辟邪从未见过如此灵动的女子,那日他出去的晚,又被溃逃的吴兵所挡,等他冲过重围时,只看到太阿断臂,青青背着孙奕之转眼跳上巨蛇就逃之夭夭,他手下的人被那巨蛇吓得魂飞魄散,谁也没看清青青的样貌。今日她又换了身宫女的装束,让他以为这不过是孙奕之带来的女营帮手,压根没与那日将太阿击败的人联系在一起。
看到她冲自己眨眼,他心中一动,这女营是孙武所建,素来负责保护宫中后妃和朝中众臣家眷,人脉之广,绝非寻常士兵能及,若是他能掌握女营,那在大王心中的地位自然会更近一层。
心思一动,他看着青青就愈发顺眼起来,笑盈盈地说道:“姑娘只不过是被逆贼蒙蔽,若是此刻能幡然醒悟,将功赎罪,我自然能向大王担保,饶你不死,以后就在我帐下听令,如何?”
“听起来不错啊!”
青青莞尔一笑,忽然向前一步,她面前的吴兵在辟邪的示意下,齐齐后退了一步,眼看着她霍然转身,一剑朝孙奕之的后心刺去。
“奕之小心!”
太子友被身边的侍卫牢牢地架住,不让他上前一步,他只能急切地大喊一声,希望能提醒孙奕之,让他避开这无比迅捷的一剑。就今日孙奕之真的要死,他也不希望,他死在这样一个背信弃义的女子手中。
连辟邪都没想到,青青说动手就动手,出手快若闪电,她手中那把如同烧火棒一般古怪的长剑划过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孙奕之直刺过去。
可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孙奕之竟像是背后长了只眼一般,忽然向上一跳,蹭地凭空跃起五尺有余,不高不低,不偏不倚,正好跳到了她的剑身之上,足尖在她的剑上一点,她顺势向上一挑,他的速度猛然加快了几倍,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疾射向辟邪。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快,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孙奕之就到了辟邪面前。辟邪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拔剑,就连剑带鞘一起横挡在身前。不料孙奕之只是一剑劈在他的剑鞘上,整个人却借势一个凌空后翻,趁着辟邪被那一剑之威震得双手发麻来不及变招之时,轻轻巧巧地落在他身后,手中长剑已经横在了他的颈间,锋利的剑刃已经割破了他皮肤,一股冰凉的鲜血顺着剑身流了下来。
“放下你的剑,让所有人后退!”
辟邪听着身后传来那带着几分嘲讽的笑声,恨不得自抽几个耳光。可只是那么转念一想,他只是放下了手中剑,咬牙切齿地说道:“孙奕之,你不用做梦了。我若放走你,大王一样会杀了我,你要杀就杀,反正我死了,你也一样要给我陪葬!”
孙奕之轻轻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狗命,当然比不上我的,只不过,你再看看——”
辟邪愕然地一转头,顿时傻了眼。
不知何时,青青居然也跳出了重围,她身后的人群竟从中被劈开一条通道,满地都是被斩断落地的刀剑枪矛,而她此刻却在太子友的身边,脚下躺着两个侍卫,手中的长剑也跟孙奕之一样,架在了太子友的颈间,只不过,她并未用力,未伤及太子,只是她周围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后退了数尺,扔下了手中兵器。
他们可以不在乎辟邪的死活,但没人敢拿太子友的性命来冒险。
就算如今太子友已经失宠,不再受夫差的宠信,可他的身份依然是太子。若是他们眼睁睁看着太子被杀,那他们的下场,就是成为太子墓的殉葬品。
不动手,太子活着,他们还有活着的可能,太子若是有一分一毫的差池,那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用活了。
辟邪比所有人更清楚这个情况,所以当他一回头看到青青居然挟持了太子友的时候,简直比自己脖子上被孙奕之割了道口子还要绝望。
孙奕之推了他一把,走到了青青的身边,两人依旧背靠着背,然后各自挟持着一名人质,慢慢地朝外退去。
所过之处,上千吴宫禁卫犹如潮水般朝两旁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这一路上,滴滴答答洒了一路的,都是辟邪的血,太子友分毫无伤。
辟邪知道,孙奕之是故意的。
可偏偏,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一点点地看着自己的血染红孙奕之的剑,然后滴落下去,他还故意侧着身子,一点儿也没落在两人的身上,就那么清清楚楚地洒了一路,看得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吴国禁卫们都脖子发紧嗓子发干。
就在辟邪觉得自己血都快流光的时候,他们总算走出了端阳宫。只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孙奕之并没有出宫的打算,反倒拖着辟邪和太子友直奔馆娃宫。
从他们一入端阳宫,就早有人禀告了夫差,只是夫差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区区两个人,就闹得整个端阳宫翻天覆地,成千上万的宫中禁卫全成了摆设,连他们的统领和太子都成了人家手中的人质。这脸丢的,他都不想承认这些废物是他的人。
孙武活着的时候,他忌惮他,因为在军中,孙武的一句话,甚至比他这个大王的旨意还要管用。
可等到孙武真的没了,他忽然发觉,他曾经以为强大无匹战无不胜的吴军,竟然也会被人戏弄至此。夫差曾经听说过孙奕之和青青一夜奔袭千里,直冲齐军大营,于千万人中杀了田莒,取回人头。他压根不曾信过,只当他们是运气好,暗杀这种事,运气比实力重要的多。更何况,齐军的千军万马,他从来没看在眼里过。
天下神兵,莫过吴戈。
他拥有天下最锋利的神兵,还有天下最英勇的士卒,百战不殆的雄兵,岂是那些只会在战阵中叫嚣的土夫子可以比拟的。尽管齐国不承认田莒的死,只说他已归隐田园,可试剑大会上的诸国公子,都已经亲眼看到了吴国的实力。
就算试剑大会虎头蛇尾地结束,可到会的诸国公子,还是前来恭谨地拜见了他,表达了结盟交好之意,让他更是意气纷发,对于逃走的公子宓,根本不屑一顾,反正早晚有一日,他会踏足齐国的都城,让所有的齐人都拜倒在他的脚底。
结果没出几天,孙奕之就这样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还是两个人,还是在千万人包围之中,他们依然能全身而退,还将他刚刚提拔上来取代孙奕之的禁卫统领如牵狗一般拖了一地的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