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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索额图府议完事出来,已是子夜时分,此时夜深人静,偶尔从远处传来间断的少许犬吠,月儿在夜空中时隐时现,如害羞的少女,羞涩地从云缝中洒下点点清光,照着阒无人声的街巷,给人笼上了神秘莫测的感觉。
宫中早已宫门落锁,回宫是不可能的。韦仁见索额图、熊赐履均为三十以上之人,只有曹寅年龄与自己相当,于是谢绝了索额图、熊赐履二人好意,主动要求到曹寅家中借宿一宿。曹寅也是性情中人,没说二话,当即同意,便向索、熊二人告辞离府。
离府后,两人骑上马向曹寅住处驰去。刚穿过几个胡同院巷,迎面遇到远方来了一队巡夜的,打着灯笼远远喊道:“前面谁在骑马?下来!”说话不及,那群人已打马赶了过来。
到了跟前见曹寅二人穿着御前侍卫服色(按清宫规矩内侍不得无故出宫。因此,康熙今日特赐韦仁金牌一面,允其自由出宫。韦仁为不引起他人怀疑,也是着御前侍卫服色,不过他着的是蓝翎侍卫),那群人倒也不敢怠慢。为首的走上前来扎了一个千说道:“标下给大人请安,敢问大人深夜何往?”
曹寅正待要答话,可话到嘴边却多了一个心眼儿,说道:“兄弟是内廷侍卫,刚从鳌中堂府上议事出来,随便走走。”那巡夜的笑道:“对不住大人,标下公事在身,请大人明示执照,才好放行。”曹寅听来人口音似有几分熟悉,以为侍卫处熟人,心里越发警觉,答道:“我到鳌中堂府办差,你等竟敢如此无礼么?”
哪知那人冷笑道:“这是天子的京城。哪怕鳌中堂亲来,也须如此才能放行!”
曹寅仔细想想自己进京这些时日,在步兵统领衙门之内并无相识之人,一听此言顿时好奇此人是谁?竟然敢当街对鳌拜出此逆言。于是借着灯光一看,这才发现站在面前的竟是自己昔年在喀喇沁左旗结拜的兄弟穆子煦。于是,曹寅忙翻身下马,哈哈大笑道:“兄弟,你要拿我!莫非要请我吃狗肉呀?”
穆子煦诧异地走上前来,定眼一看是曹寅大喜,立即将手中马鞭子一扔,翻身就拜:“原来竞是大哥!你叫我们想得好苦。”曹寅忙抢上一步挽起,问道:“犟驴子和老四呢?”人丛中那两个听到问及自己,早已扑了过来,拉着手又笑又跳。
原来在喀喇沁草原时,这穆子煦是一伙小马贼头子。一次他带着犟驴子和老四几个偷吃了曹寅的爱犬,曹寅大怒寻上门去,与其争斗。曹寅家传武功不弱,穆子煦不是他的对手最终落败。穆子煦为人豪爽,当即磕头自领处罚。曹寅喜爱他们豪爽,并不责罚,相反又自掏腰包出钱沽了一大坛子酒,与众人长夜畅饮,后来便结拜为义兄弟。因曹寅身份贵重,谁也不好意思居他的长,就共同推他做了“大哥”。
这一别两年,曹寅乍见了他们,心中如何不喜!乐了一阵子,便问道:“你们几个怎么也到京里来了?”
郝老四笑道:“大哥是知道的,咱兄弟没家,居无定所,四处为家。自从与大哥结交后,穆老大便带大伙离了马贼这行,期间是押镖、护卫、走西口诸多行当均干过,虽无所建树,但也能勉强过日。加之,两年您到热河不久,他镶黄旗在鳌拜那老贼庇护下,在喀喇沁圈起地来,老百姓逃得个精光,咱哥们留在那只能是喝西北风,于是赶到热河去投奔你。到了热河,又听说你已调到京里当差。于是,我们一商量,干脆一道又赶到京里来了……”
“难为你们这么远来。”曹寅心里很受感动。
犟驴子笑道:“咱们专做没本钱的生意,怕什么路远!”众人听罢均乐了。
穆子煦笑问:“大哥前头不是在内务府当差刚才怎么又道是鳌中堂府里的?”曹寅嘻嘻笑道:“给皇上当差是真的,说鳌中堂的其实是唬人罢了!”
“喏,差点误会了!”犟驴子道,“大哥不知,兄弟们最恶鳌拜那厮。您不说鳌拜尚可,一说起弟兄们必定更加难为你一番呢!俗话说得好,别瞧着兄弟们寒碜,一朝权在手,不用太可惜了!”
韦仁一听对曹寅低声道:“三哥,咱不正愁寻人手不够呢!我看,这倒是几个好手可引为助力!”曹寅听罢,心里猛地一动,忙点头赞同。
“大哥,这位是?”穆子煦见与曹寅低声交谈的韦仁,待二人说话完毕后,问道。
曹寅指着韦仁向众人介绍道:“这是哥哥到京城新认识的贵人,大伙别看他年纪小,他可是当今皇上身边的红人。桂大人,这几位均是曹某早年的几位生死兄弟。”大伙又相互见过礼。
曹寅道:“在京里的弟兄还有几人?”
穆子煦笑道:“总共十二——兄弟们,来见过曹大人、桂大人!”
那九个兵忙一齐过来请安:“拜见曹大人、桂大人!”曹寅笑道:“弟兄们,今日相见便是缘分。前面聚英楼老板是我朋友,咱们趁夜搅他去!”
“聚英楼”是一家不小的酒楼,掌柜的姓孟,名叫孟国柱。这家酒楼共两层,酒楼后院还有十几间厢房,是作为客房使用的。酒楼当街一层三间门面摆着十张八仙桌;二楼摆着四张八仙桌,靠后是四间雅座,供贵客宴客用;门面以东一道长柜台兼卖酒肉和零星杂货。此刻,夜深人静已经打烊上板。
众人众骑疾驰到了“聚英楼”前,曹寅下马敲门道:“孟掌柜开门!”
守夜的伙计眯张着睡意萎靡的眼睛,嘟囔着启下门板道:“哪位?没看见小店已经打烊了吗?”当他望见曹寅,立马擦了擦眼睛恭声道:“原来是曹侍卫!快请进,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
“好!”曹寅回头对众人一招手:“弟兄们走!咱们进去。”
众人上了二楼,将两张八仙桌拼到一块按座次坐下。这是,伙计引着一个中年人上来。上来的人大约有四十岁上下,戴着青缎瓜皮帽,穿着黑狗皮酱色绸马褂,里头罩着灰团呢长袍,千层底冲服呢靴子。长着一张让人看上去忠厚老诚之像的脸。
中年人一上来,便朝曹寅拱手道:“曹兄弟你好!多日不见了。”曹寅忙起身迎道:“孟大哥失礼,失礼了!这么晚还来打搅,实在过意不去!来!兄弟为您介绍几位朋友!”
曹寅将孟国柱引到韦仁身前介绍道:“孟大哥!这位是桂大人。桂大人也在皇上面前当差,他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桂大人,这位是‘聚英楼’的老板,孟国柱孟老板,道上人称‘小孟尝’!”
韦仁也站起身来,主动抱拳行礼道:“小桂子拜见孟掌柜,请孟掌柜多多指教!”
孟国柱连忙行礼道:“桂大人客套了!鄙人和小店以后还要请大人多多照应。”
“好了!都是自己人,就不要太客气了!孟大哥,这十几位是小弟以前在喀喇沁的老兄弟。没想到,今日竟在京城巧遇,来!众兄弟,大家一起见过孟大哥!”
“见过孟大哥!”众人起身一起行礼道。
“免礼!免礼!”孟国柱回礼道。
韦仁说:“孟掌柜!请你用屏风将四周围住,然后上最好的酒菜,今日小弟请客,我们弟兄们不醉不归!”说完从袖中掏出一张五十两银票放在桌上,“曹大人、孟掌柜如果看得起小弟,就不要再言语了。”
曹寅、孟国柱刚想出声,见韦仁将话说死,只好作罢。孟国柱只好亲自下厨办席以示重视,原来孟掌柜原是厨子出身,因厨艺出色,原“聚英楼”老掌柜便将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他,并将他招赘入门。十年前,老掌柜去世,他便成了“聚英楼”的掌柜,从此很少再入厨房。
待酒席摆上,众人杯盏交错一番。曹寅起身说道:“从顺治四年圈地,到康熙这几年又圈又换,天下苍生冻饿而死的不知有多少,大伙是深有体会的。去年我随皇上去木兰围猎,一路上收了几十具饿殍尸体,皇上难过得掉泪,命人收葬。说:‘这都是朕失政所致……’”
他瞥了众人一眼接着道,“当时,我们还看见一父一女,那孩子饿得面色青白,头上插着草标,见我们走近,以为是买主,又惊又怕,浑身抖着扑到老人怀里,嘶哑着声儿哭‘爹呀,别卖我,我会织草席、会烧饭,我讨饭、当童养媳都……行……爹呀……你不心疼我啦……,一边哭一边抓打老人……皇上当时怆然泪下,命我拿了二十两银子赏了他们,眼睛看都不敢看他们……但是,这一切真的是当今皇上自己失政所致的吗?”
“碰!”穆子煦拳头在桌上一砸,愤愤言道:“这都是鳌拜哪些奸臣乱政所致!”
“不错!二弟所言极是!”曹寅示意穆子煦坐下,接着道:“现今皇上虽然年少,但是圣明,他决意更新政治,复苏民生。然而朝廷之中,内有权臣乱政,外有藩镇阻挠,皇上连皇位都坐不稳,性命也无保障。这天下百姓之苦不知要是否能解除呢?”言语到此,曹寅停了下来,眼神从众人脸上扫视了一遍,又和韦仁交换了眼神,见韦仁点了点头,便接着说道:“弟兄们!即以大哥如今的处境看,敢问弟兄们当何以处之,是助皇上?还是鳌拜?吴三桂?或是别人?”
穆子煦,郝老四等人受到这种情绪感染,只是注视着曹寅黯然不语。除了犟驴子这厮只知道风高放火、月黑杀人,却不理会这些,自顾饮酒大嚼。
曹寅见此笑道:“弟兄们,英雄造时势,事在人为嘛!”众人忽觉他语中有异,一齐转脸瞧他,曹寅目光闪闪,微笑不语。犟驴子放下手中的鸡腿怔怔地问:“大哥,什么时势?”
“诸位,”曹寅收起笑容,神色庄重他说道,“可愿意跟着我曹寅取功名么?”
穆子煦站起身朝着曹寅拱手正色道:“弟兄们远行千里奔京里来,便是为投靠大哥,既有这等好事有什么不肯呢?”
“既如此,那么!”曹寅道,“皇上命我暗选忠义勇武之士,以备非常之变。今日在座诸位若肯同心办好这差,还怕将来没有立功名的机会?”
众人顿时大喜道。“我们跟着大哥做就是了!”
“孟大哥,”见早已上楼,正坐在屋角不言语的孟国柱,曹寅笑道,“你在想什么?”
何桂柱闷闷道:“不知曹兄弟对为兄是否有所安排?”
曹寅望了韦仁一眼。韦仁这才站起身来,笑道:“曹掌柜当有大用!待会兄弟再与掌柜的细说,到时少不了曹掌柜的一个正果!既然大伙们均院行忠君爱国之事,待来日定当将大伙的忠义之心奏明皇上,待事成之日,皇上必定会论功行赏,不吝功名的!”
一番铺排,众人个个眉开眼笑。直至酒酣饭饱席散。
曹寅也未回府,就与众人一起被孟国柱安排在后院的客房安歇。然后,韦仁单独与孟国柱私谈了良久,这才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