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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正统的中原王朝，梁朝的宫殿秉承自古以来的传承，保持着“正大中和”的风格。一条中轴线，两侧完全对称，三个门洞，四排卫兵。宽大的前庭绝对不种树，据说是为了防刺客。
裴寂望了望鎏金的屋瓦。如果有刺客，一定是从房顶上来的。他一时兴起，暗自揣摩：如果是自己要潜入皇帝的宫殿，应该从何处进入最为稳妥；如果站在阻止刺客的一方，又需要注意些什么细节——
“失礼！不要东张西望。”
陪同的老宦官尖声指责，裴寂只好低头表示歉意。
皇宫里没有树，成排的卫兵就是树。他们笔挺地站着，身穿金光耀眼的盔甲，雕像一般纹丝不动。据说这些宫廷卫士都是世袭的职业，从太祖开国皇帝起就当近卫军。为了让他们的后代有一副高大威武的身板儿，皇帝还曾经特地下诏书指导他们如何挑选媳妇——务必要选个子高大，身材粗壮的女暴龙。
皇帝的想法很美好。他的子孙世代做皇帝，由近卫军的子孙们世代守护。对君主的忠诚将融入这些士兵的血与骨，一代代传承下去。然而，忠诚可以在家族中传承，技艺与勇气却不一定。在裴寂看来，这些士兵固然高大威武，却少了一种铁血气慨。以刀来比喻的话，他们就像戏台上表演用的道具，看起来银光闪闪，真正用起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个国家太注重形式了，他暗自思考。
“失礼！进殿为何不趋？”
老宦官又在尖声指责，不过声音比较小。他们已经踏过十二级白玉台阶，来到了正殿之上。按照事先教导的礼节，他需要低头走小碎步，表现出内心的惶恐，以示畏惧天威，好体现对皇帝的恭敬。
一切都是形式，万恶的形式主义。
栾华陪同在侧，此刻正用一种可怜巴巴又忧心忡忡的目光瞧着他。看在小姑娘这么可怜的份上，裴寂决定给皇帝一个面子。小碎步就小碎步吧，在君王面前，表现出适当的谦卑并不可耻。
“咒剑士裴寂，参见陛下。”
裴寂行礼的方式在朝堂上引起一阵轻微的骚动。他只跪下一个膝盖，腰挺得笔直。既没有双膝跪下，也没有恭敬地以额头触及地板，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幸好他还懂得低着头，没有直视金銮宝座上的皇帝。如果这个狂妄之徒竟敢以目光行大不敬，那么不等皇帝动怒，旁边的宦官和大臣也一定会喊：“来人！把这个无礼之徒拉出去斩首！”
“无礼之徒！”
金銮宝座下的一个老宦官已经看不过去了，摇晃着拂尘怒斥裴寂：“你这是什么礼节？”他转而问站在裴寂身旁的同僚，“李德谦，你就是这么教他礼节？”
名叫李德谦的老宦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陛下！陛下！老奴真的用心教了啊！这人冥顽不灵，阳奉阴违，老奴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行礼啊！”
大臣们顾虑太多，万没想到一时犹豫，居然被宦官先刷一把忠诚度。大家都意识到不说话不行了，顿时纷纷出列。“陛下，请斩此无礼之人！”这是心黑的。“陛下，这等山野无礼之辈，见利忘义，不可付与大事，不如赶出去。”这是稍微还剩了些良知，不忍看裴寂被砍头的。
在一片怒斥的浪涛中，唯一站出来替裴寂说话的只有栾华。她苍白着脸，跪下哀求：“陛下，裴寂虽是中原人，却自小就在极西的泰诺西之地长大，实在是个化外野人。我中华上国礼仪博大浩瀚，短短一天，要他一一习得实在也难。万望陛下海量宽宏，不与这等粗鄙之徒计较。”
“罢了，”金銮宝座上的人似乎毫不在意，淡淡地说了句，“裴先生来自极西之地，不习惯我中华礼节，原也无可厚非。如今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不必计较这些小节。”这几句话说得气度雍容，起伏转折恰到好处，不愧是统治中原大地的皇帝。
既然皇帝不计较，一众大臣顿时见风使舵，纷纷偃旗息鼓。这时候梗着脖子非要斩裴寂就成了政治不正确。难道你还想替皇帝做主？是何居心？老太监更是一声不吭，低眉垂眼站在金銮宝座前，又变回了泥塑木雕。
“裴先生平身。”
“是。”
刚才气势汹汹的声讨似乎并未影响到裴寂。他从容地站起来，背脊笔挺。
皇帝有一阵没说话，似乎在饶有兴趣地观察他。过了一会儿，终于听到问话。“咒剑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行当？”皇帝似乎对裴寂的工作饶有兴趣，“听说你们对斩除妖魔颇有心得？那泰诺西之地，是否也有很多妖魔？”
裴寂拱了拱手：“陛下，泰诺西的文明只在城墙之内。依靠城墙的保护，人们受妖魔的侵扰较少。但城墙外的世界就不一样了。如果是拥有大片田地的农庄还好一点。庄园主有钱，可以修建比较结实的堡墙。那些散落在山野间的农民，他们毫无抵抗能力，能活多久全靠运气。”
“因此才需要咒剑士？”
“他们很少雇佣咒剑士，因为没有钱。”
“我很好奇，你的雇主通常都是谁？”
“通常我在农庄的告示板上寻找工作。需要退魔的人会将自己的需求贴出来。什么样的妖魔，愿意提供多少报酬等等。如果价格合适，那就可以接下来。我的工作会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铁匠、皮匠、商人、酒吧老板、庄园主、城市官员、甚至某个城市的统治者。”
皇帝颇感兴趣地听着，又问了一个问题：“你斩杀过的……最厉害的妖魔是什么样？”
裴寂沉思片刻，答道：“它们各有特色，必须了解其弱点才能有效地对付。咒剑士必须对各种妖魔都很了解。熟知对付它们的技巧，在战斗前做好充分准备。一个好的咒剑士通常需要掌握广泛的恶魔学识，注意细节，擅于推理。不擅长以上这些的咒剑士……很遗憾，他们通常不会活很久。”
珠玉的清脆碰撞声响起，皇帝的冠冕有轻微摇动，他一定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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