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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叔爽朗笑道:“你这孩子,竟说糊涂话!你义父当初就是个穷木匠,你要是在我身边,也就是个穷人家的孩子了!”
“穷人家的孩子有什么不好?”薛静斋喃喃自语,“至少不至于被那么多人算计。”
“你这孩子又说傻话,”陈叔摇了摇头,“自古以来,就是人心不齐,人心不足的,吃不饱的时候,盼着吃得饱,能吃饱了,又想吃的好。
“穿不暖的时候,盼着能穿暖,能穿暖了,又想穿金戴银。
“穷人怎么了?穷人又不是二傻子三愣子,也有聪明人呢!谁不想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心点?但家产就那么多,不耍点心眼儿,得了个当家人的欢心,能得到那些好处?
“有钱人三妻四妾的,穷人也想着美事儿呢!再穷的农家,多收了三五斗,也要想着讨一房媳妇,再有盈余,讨个小妾也是敢想的!”
薛静斋讶然睁大了双眼,“还……还有这事?”完全颠覆了他对农人的想象。
“怎么不是?”陈述笑着,笑容却有些苦涩,“只不过呢,做人不能总往坏处想,总的来说,穷人还是比有钱人少那么点弯弯绕,就算是耍心眼儿也是有限的,一遇到什么事情也能一致对外。
“孩子,做人呐,还是要活的明白点,该有心眼儿的时候留心眼儿,不该玩心眼儿的时候,可千万别玩儿。
“因为啊,人心是最经不起算计的,被你伤了心,往后,你就彻底跟这个人绝交了。”
虽然是最朴实的话语,却好像一记重锤,敲击在了薛静斋心头,震得他五脏六腑好像都在疼。
陈叔叹了口气,“罢了,你身上不自在,好生歇着。我先出去做活儿了,咱们如今吃着住着人家朱大姑娘的,可不能什么都不做。
“你呢,赶快好起来,给人好生教书,人家对咱们有恩,咱们得知道回报。”
薛静斋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陈叔就起身离开了。
薛静斋躺了一会儿,心情平复了许多,便起来换了一身衣裳,戴了一顶大一点的帽子,专门压住了眉毛,想了想,用淡墨涂黑了面颊,才低着头匆匆出了朱记。
照旧是来到苏鹤亭私邸外面,逡巡片刻,看到守在外头的护卫始终严阵以待,自己很有可能白来一趟。
想了想便去找了一个笔墨铺子,跟人讨了笔墨纸砚,写了一封短信,付了钱,要了一个信封,封好了,出来在外头守株待方砚。
他想好了,若是实在等不到方砚,他就去买些菜来,装作是给里头送菜的,怎么也得把方砚吵出来。
谁知他运气还算不错,等了时间不大,方砚就出来了,胳膊上还挎着个篮子,一脸的不情愿,嘴里还不知在嘟囔什么。
他等着方砚转过弯去,守在后门上的护卫什么都看不到了,才追上去喊了一声:“方砚!”
方砚停步转身,一见是他,换了笑脸问道:“薛小爷?可是有几天没见了,找我有事?”
“嗯,”薛静斋快步过去,把信塞进方砚手中,“你知道,我不想露面的,但是有些话不能不跟苏大哥说,你帮我送一封信吧。”
原本他是该给方砚一些打赏的,只是前些日子请苏鹤亭喝茶花光了积蓄,如今囊中羞涩,那几枚铜钱实在是拿不出手。
方砚看着他通红的面颊,就知道他在为什么局促了,笑嘻嘻说道:“薛小爷,这次的赏钱,您先欠着,等将来您回去了,风光了,加倍赏下来呗!”
小书童是开玩笑的口吻,薛静斋却极为郑重地颔首答允:“一言为定!”
方砚哈哈笑了,又道:“薛小爷,要没别的事,我就先去买肉了啊,那几位大爷嘴刁得很,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折腾死个人!”
薛静斋微微蹙眉,“苏大哥就这样惯着他们?苏大哥手里也不宽裕吧?”一个七品知县的俸禄能有几何?
方砚得意洋洋地笑了,“薛小爷,这个你就不懂了吧?难道我们公子是那干吃亏的?这帮人有肚子吃,他日就要原封不动吐出来!我们都记账着呢!”
薛静斋扯了扯唇角,“果真,我就是个瞎操心的。”
方砚摆摆手,“人家催得急,我真的要走了。”
薛静斋点头,“去吧。”目送着方砚一路小跑消失在拐角,他也慢慢回到了朱记。
可能是因为解决掉了一块心病的缘故,薛静斋的精神状态看起来着实不错,这一日的晚间就恢复了给孩子们上课。
另一头,方砚买回菜来,先把菜丢在厨房,就去给苏鹤亭送信了,“薛小爷还真跟从前不一样了,送封信都显得怯生生的。”
苏鹤亭看着躺在桌面上的那一封信,摆了摆手,“你去忙吧。”
方砚好奇地探了探脖子,“薛小爷说什么了呀?”
苏鹤亭抬眸看他,“这么好奇?”
方砚赶忙一缩脖子,“嘿嘿,我去做饭啦!”
苏鹤亭轻轻叹了口气,才把信拿起来,若非看在与薛静斋有几分同命相怜的份上,这小子的事儿,他还真不打算管了。
拆开信封,信上的内容很简短,无非是承认错误,不会一错再错之类的。
态度还算是诚恳。
苏鹤亭扯了扯唇,“罢了,就当我日行一善了。”
他不是容易心软的人,不过是想着,当初若非有人出手相助,自己母子早已横尸街头,如今他不过是把恩人的那一份善意传递下去罢了。
可薛静斋若是不来认错,他也不会再帮忙。
很快,喊了南川过来,问道:“薛家的事查得怎么样?”
南川笑道:“不查不知道,原来那女人唱了好大一出戏!薛侯爷在薛小爷之后就没有一个儿子出生,那女人为了上位,在生下女儿之后瞒天过海,抱了个儿子回来。
“偏生这个儿子争气,样样都比学校也强得多,一来二去,在薛侯爷面前,自然就更得脸了。
“薛小爷被捧杀也不是一日之功,身边的旧人被替换的一个不剩,想不学坏都难。”
所以薛静斋是正经进过大学堂的人,到头来这点水平也只刚刚够给这几个才上学没多少时间的孩子讲书。
苏鹤亭摇了摇头,“薛侯爷啊……”这个人也是一言难尽,薛家封侯全凭战功,薛侯爷一年之中能够在京城的时间屈指可数,这人勇武非凡,心眼儿却少了点。
那女人就是在军营里收的,这女人心机颇深,不然也不能成功上位。
可惜,薛侯爷却一点也没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