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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科考,状元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榜眼三十多岁,探花郎也都二十九了。
二甲传胪才十六岁……
能不轰动么?
当时苏鹤亭的出身也曾被拿出来说事,但人家虽然父不详,可有户帖,有户籍,生母还出自书香门第。连当今都没说过什么,旁人也只能私底下议论,不能公开拿出来作为攻讦苏鹤亭的理由。
薛静斋比苏鹤亭小三岁,自幼就是在苏鹤亭的光环下长大的。
他一直都很佩服苏鹤亭,也曾渴盼过成为他那样的人。
但府里总是有人说他身为金尊玉贵的小侯爷,就应该养尊处优,不必像出身卑贱的人那般苦熬。
又刻意引导他吃喝玩乐,在锦绣堆里打滚,享乐是无穷无尽的,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办不到。
所以渐渐地,他的进取心也就被消磨了。
苏鹤亭呢,不仅天资过人,还勤奋,是以,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日千里。
最初他来投奔的时候,也不过是为了寻求一个栖身之所。
但是见了苏鹤亭才知道,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却不会止步于区区一个县令。
他说要替自己做主,便一定能做到!
薛静斋抬眸看向面前的女孩子,她正低头替妹妹整理额发。
从小到大他见过的女孩子怕是数也数不过来了。
年少荒唐,又有人刻意诱导,他连暖床的丫鬟都有好些个了,可以说是阅女无数。
但那些都是什么女子啊!
都是那些人精心挑选,着意引着他堕落的!
她们珠环翠绕,燕语莺声,或温柔体贴,或天真娇憨,或妩媚婉转……却并没有一个人拿出来一颗真心待他!
眼前这个女孩子很特别。
一开始她就说,救他不白救,需要他报答,如此坦白。
相处过程中,她明知道自己出身不凡,来历成谜,却从不打听,如此冷静。
她聪明自强勤奋,凭一己之力养活弟弟妹妹不说还开了这么一间铺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如此能干。
她能刚亦能柔,年纪不大,处事却十分周全。
这样的女孩子若是能够成为自己的贤内助……
他想,将来回到那虎狼窝里,他便不是孤立无援!
他也相信,他们会很合拍,因为他会全心全意信任她。
苏大哥……
苏大哥肯这样用心,一定也是非常喜欢这女孩子的,若他不抓紧,很可能,苏大哥会成事,毕竟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苏大哥的优秀。
但,苏大哥既然那样优秀,将来一定会有更好的选择的。
想到此处,薛静斋轻轻问道:“大姑娘可知道苏大哥有意中人了?”
“什么?”元宁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眉宇间满是惊疑。
薛静斋不敢跟她对视,低头翻着手里的书,“苏大哥是个很能干,也很会体贴旁人的人,有些时候容易给人错觉。
“那个女孩子……我也见过,很出色。跟苏大哥很是匹配。苏大哥将来有一日是要回京完婚的。”
元宁盯着薛静斋,许久没说话。
季秀动了动,睁开眼睛,一看抱着自己的是元宁,便甜甜地笑了,“长姐。”
元宁扶着她坐起来,在她鼻子上点了点,“你这小懒猫,什么时候就开始睡了?快起来,我胳膊都麻了。”
季秀乖巧坐起,从元宁膝盖上溜下去,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下,在那儿揉眼睛。
这孩子一向都很省心,即便是半夜里醒了也不会闹人。
薛静斋弯腰摸了摸季秀的头顶,“是不是哥哥读书太无趣了?”
季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吭声。
薛静斋读书又慢声音又低还没个起伏,她才不知不觉睡着了。
元宁摸了摸季秀额头,没汗,便拉着她站起来,“时辰不造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不打扰小薛先生了。”
薛静斋将她们姊妹俩送到门口,笑着跟季秀说:“下次再来跟哥哥玩。”
季秀笑嘻嘻答应,一蹦一跳跟着姐姐回后面去了。
薛静斋脸上的笑容随着她们背影的消失而消失。
外头阳光正好。
可他现在还不是享受阳光的时候。
他要回去,他要正大光明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他要让那一切牛鬼蛇神现形!
陈叔从旁边的屋子里出来,看到他神色变幻莫测,走过去问道:“你没事吧?”
薛静斋冲他笑了一下,“没事,义父。”
这个人虽然是个乞丐,但给了自己之前所没有享受过的人间温暖,虽是义父,将来他却要为他养老送终的。
陈叔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遇到好心人了,你好好用心给人家教孩子,咱几个钱,咱就去乡下买几亩地,虽然日子清苦些,好歹自由自在。”
这是义父的人生理想,不是他的。他想了一会儿,叮嘱陈叔:“义父,晚点你去县衙后面的苏大人私邸,帮我传个话儿。”
陈叔笑了,“你这小子,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呀,就不知道北了?那是什么地方?我又是什么人?我能给谁传话?”
薛静斋微笑着安抚,“义父,您先别急着否定。你去了找苏县令的小书童方砚,您拿着这个去。”说着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把折扇。
陈叔真想摸摸他的脑袋看看是不是发烧了,扇子是夏天用的东西,谁会在这种天拿扇子!
“这就是个信物,”薛静斋把折扇塞进陈叔手中,这还是夏天的时候苏鹤亭偶然遗落在他这里的,“您帮我和方砚约会个时间地点,就说我要见大哥一面。”
陈叔眼皮子抖了抖,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什……什么?你说……你说什么?”
他重新打量自己这个义子,确信他还是自己当初捡到的那个一无所有,浑身病痛的小乞儿。
“义父,”薛静斋郑重说道,“我并未与您说笑!事关重大,还请您务必办到!”
陈叔觉得嗓子眼儿发干,使劲咽了口唾沫,小心试探:“难道说,你是落难的贵公子?”
薛静斋淡淡一笑,没承认,但也没否认,只是再三叮嘱:“您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凭这件东西见到方砚,与他约会好和大哥见面的时间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