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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辞回到慕府,已是阖府安歇,只有他的昭华堂里亮着灯。仆从守在门房处等他回来。
刚从马上下来,一旁等候的刘宴就急忙上前,一边招呼门房把马牵去马厩,一边捧来热茶递给慕辞。
“母亲可歇下了?”
慕辞接过茶盏,喝了解酒茶醒酒。今日本不该喝那么多,奈何被许鸿哄劝着喝下不少,回来的时候经风一吹酒意便有些上来,现在喝了解酒茶觉得好些,才有精力问起母亲。
刘宴扶着人走去昭华堂,被慕辞一把推开,见他脚步稳当倒也放心,就由他走在前头。
“夫人本来等少爷,熬不住就去歇了。留下这解酒茶,说是少爷回来了喝下好休息,也免了明日早起去屯营头痛。”
“明日休沐,去什么屯营。母亲早点儿歇了也好,不然定要拉着我说许多,不定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慕辞了解母亲,见自己喝了酒定要唠叨埋怨,今日她先去歇了,也免了一顿责怪。
慕辞迈进昭华堂,这才看到正堂的花厅里还点着灯,守几个仆隶,眉头皱了一下。
“刘宴,屋里没人还要点这么多灯?以后若是我回来晚了该熄灯就熄灯,给我屋里留一盏就好。花厅晚上没人,灯火通明地做什么!”
刘宴“啊”了一声,方注意到亮着灯的花厅,也是一头雾水。正想说什么解释,花厅里忽然窜出来一抹身影,直直扑向慕辞。
花厅外面守着的人急忙过来,刘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胞弟刘宾。刘宁皱巴着脸看着慕辞怀里的团子,满脸无奈。
“对不起少爷,这二少爷坐在花厅,任我们怎么劝都不肯走,非要等您回来。小的,实在没辙。”
慕辞低头,正好扑过来抱着他大腿的团子抬起头来,用一双亮晶晶的猫眼看着他,白嫩的脸上还留着糕点渣,抱着自己双腿的手又紧了两分。
“这么晚了,阿容怎么还不去睡觉?不乖乖睡觉,母亲知道了又要罚你不许出去玩了!”
面前包子脸猫眼的小孩,还真是慕辞的弟弟,慕华容。
见小孩不肯说话,只是盯着自己顺便抱紧大腿,慕辞无奈地轻叹一口,挥退身后的刘宴刘宾两兄弟,抱起慕华容向卧房走去。
“算了,今晚在我身边休息,明早再把你送你院里。”
小孩依旧沉默,只露出了笑容,带着两个深深的梨涡。慕辞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个印子,推门进屋。
卧房里小丫头早就收拾妥当,见慕辞抱着二少爷也不惊讶,伸手准备接过来替少爷抱着。
慕辞想了一下,没有经丫头的手,径直把怀里的小孩放在床上,叮嘱他好好坐着。
慕华容是慕将军的老来子,今年还不足六岁,慕辞足足比他大了十五岁。虽是老来子,但华容来得并不光彩,不是嫡子不说,反而是慕将军与异族舞女生下的。
华容生下丧母,慕将军一个大男人根本不晓得怎么照顾孩子,刚满月就把孩子送来皇城交给慕夫人照管。慕夫人怜惜他丧母,又见他幼小对他照顾有加。或许是因为生母是异族的缘故,华容开蒙甚晚,发育迟缓,说话更晚而且慢吞吞的,一天也开不了几次口。
慕府人少,家里慕辞这辈只得两个男丁,慕辞对这个弟弟也是多有照拂,常常关心。故华容很依靠他,睡不着觉便来寻他,慕辞也有耐心,两人的关系真和亲兄弟差不多。
慕辞沐浴后换了衣裳,擦干头发,这才遣散了屋里伺候的人,吹熄外面的灯走进屋里。
慕华容真得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等着他,见他过来眼睛一亮,就要站起身子蹦下床,连忙疾走两步抱着他,防止他摔了。
“阿容小心,莫摔下去了!”
慕辞安抚好心急的小孩,替他脱下外罩与中衣,又起身关紧门窗,拉起帐子,这才盘腿坐在床上,与慕华容两两相望。
慕辞由祖父教养大,十八岁祖父去世后他便守孝三年,身边自小跟着他的侍女正值芳龄,他不愿耽搁她们便全许了人家调派到其他院子里了。如今昭华堂只有几个负责针线的十一二岁小姑娘,便再无侍女。
因为没有侍女守夜,慕辞晚上也自在不少,随手拿了本书逗弄一脸严肃样的慕华容。
“阿容,今日师傅和夫子教的可记住了,有没有什么不明白的?”
慕家男儿四岁开蒙,就要跟着武师和教习夫子学习。华容虽是庶子,却是一直按着慕辞的规格过得,四岁开蒙,五岁独院,慕辞更是找了教习自己的师傅管教幼弟,每日考较。
说来也怪,慕华容语言能力不怎么样,身子骨也算不上上佳,但天资颖悟,常得师傅夫子的夸奖。
慕华容点头,从一旁的荷包里摸出一支短短的炭笔,在书上写写画画,歪歪斜斜写出几个夫子教的字,又画了几条线,连起来。
慕辞哑然失笑,在慕华容头顶弹了一记,抢回写画地辨不出字迹的书。
“整日想得什么,夫子就教你写糖字了,没教别的?”
总共写出了七八个字,糖就占去四个,慕辞不晓得这小孩心里如何思量的,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怎么就这么喜欢吃糖呢,还和李玖幼时一样无赖。慕辞无奈摇头,忽然想起李玖幼时也是这般,想吃糖了便扯着他的袖子讨要,不给就撒赖,能把他一本书上写满糖字。
慕辞正在出神,手里忽然被塞入一个东西,惊得他立刻回神,低头一看才发现慕华容趁他愣怔往他手里塞了两颗琥珀糖球。
“哪儿来的?”
慕辞好奇地问,帮慕华容脱衣服的时候不记得他带着糖袋子,小孩从哪弄出来的糖。
慕华容瞅着他,鼓着嘴巴嘬着嘴里的糖球,顾自收起自己的炭笔放好。而后歪着头继续与慕辞对视。
“哥哥,吃。”
慕华容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声音清亮,但音调有些古怪,几个简单的字也说得并不连贯。
慕辞叹气,自己弟弟天资颖悟聪明伶俐,就这语言能力,着实令人着急。
“我不吃,阿容自已吃吧!”
华容盯着他手心里的糖,暗自咽下口水,猫眼看着自己哥哥。
“给我。”
慕辞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慕华容的意思是不吃便给他,让他吃,佯怒瞪了他一眼,转身把手里的糖球放在床头的多宝阁里,藏好。
“睡前吃糖容易坏牙,阿容留着明天再吃吧!”
说完拣起床头的布巾,帮慕华容抹干净脸上的糕点渣,搂着人躺下,盖好被子。床尾的灯摇摇晃晃,慕辞挥出一记掌风便熄了蜡烛。
慕华容拼命地往慕辞怀里拱,身上带着小孩子身上独有的软香,小脸紧贴着他的胸膛。
“睡吧!”
慕辞拍着小孩的背部,将他固定在怀里闭起双眼,仅剩不多的酒意化为困倦,转瞬席卷而来。
“哥哥,我偷听,夫子说娘,倭贼……容,不是!”
娄安骑着骏马跑在皇城大街,思量着一会儿去铜匠街看新来的舞娘,眼神却不安地四处瞄着。
皇城宽大的街道四通八达热闹非凡,还有波斯胡商在大街上吆喝着贩卖货物,奇异的异族乐器吹出节奏鲜明的曲子,勾得旁边的人跟着节奏款摆腰肢。
这样的繁华热闹与以往没甚差别,娄安却惶恐难安。
还不都是那群月氏使者搞出来的!
娄安忽然恼怒,在心里暗骂那群不知所谓的草原莽汉。出使出使,好好地在四夷馆待着等候召见赏赐不就结了,偏要逛什么逛,还说什么听闻监门卫个个武艺高强,指明他们陪着。
天子近卫很忙啊,可是再忙也要听命去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偏这时候慕辞忽然告假,招待人的重担便被许鸿扔给了娄安。
娄安抑郁了,去找慕辞诉苦吃了闭门羹,找林总求救那人直接去了京郊守卫营的武学里教徒弟去了。
于是招待贵客的重担,直接越过了一位上将军,两位左右将军,落在他一个小小的四品中郎将身上。
怎么招待呢?娄安在屯营琢磨了大半日最后被许鸿点醒,皇城这么大随便遛呗,皇城里这么多乐坊舞馆随便去呗。反正娄安也常去,就当多带了一个跟班。
前日,娄安领着那苏木小王子去了九韶阁听曲子,红牌姑娘还未出来苏木小王子便喝下了包间角落预备来给客人洗手的香汤。
那盆热腾腾飘着花瓣带有浓香的汤水不是茶水,里面还有几味不能吃的东西,导致苏木喝完后就变了脸色直接喊大夫了。
昨日,娄安领着苏木小王子去了添香楼观舞,这倒没出什么乱子。红霓姑娘一身红衣,跳了一曲招牌的凤求凰,可谓仙人落凡。
看完舞娄安嘚瑟地问苏木小王子感觉如何,暗示如果喜欢他可以让红霓上前敬酒。苏木一脸不屑,盯着人家的纤腰。
“这腰太细,我怕压折!”
娄安差点儿把身上藏着的绯红色匕首摔他脸上打一架,官家的乐坊舞馆不许狎妓你丫不知道啊,狎妓了会直接宫刑送进宫里的你丫不知道啊!
还怕把人家腰压折,你不怕自己金枪砍倒啊!
有了这两日的经历,娄安彻底对那个月氏的小王子失望了,又不陪不行,只得继续领着人在皇城晃悠。
东市海棠坊都是世家大族与手握兵权的军方家族,不能让月氏与之交好。北市邢台巷是各地衙门,更不能让月氏靠近。西市尚水胡同是各地新贵,也不能去……
想来想去,也只有南市的几条街可去。铜匠街的乐坊舞馆差不多都逛了个遍,娄安今日便想着领那小王子去胡商番客聚集的南市池园胡同走一遭。
自从皇城的胡商多起来,为了管理方便,户部便划出了池园胡同这片地方供胡人易货贩卖。本来池园那里只是一片偏僻的旧巷子,胡商却将它经营成和铜匠街媲美的淘宝圣地。
西域的舞娘,香料,宝石,象牙在池园胡同都是摆在地上任人挑选,有钱的胡商会租下几间大铺子专门经营异族的各种珍宝。
在这里,没有找不到的东西!
娄安到了池园,进了约定好的一家最大的饭馆,在二楼等候着苏木小王子。
高鼻深目的老板过来倒了一杯茶水,操着不熟练的官话问客人要吃些什么。娄安可没有等人来了再点的习惯,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喜欢客气的人,直接要了几样招牌菜色。
饭馆里装修的风格与中原的饭馆风格迥异, 抬头是彩绘的藻井,满目红红蓝蓝的花纹,色彩绚丽得分不清到底是什么纹饰,打开身边的窗户对着的不是街景而是院内一颗上年纪的银杏,满树青翠的小扇子。
二楼中间留了一片空地,铺着颜色同样绚丽的地毯,娇俏的波斯少女露出白净的胳膊,唱着娄安听不懂的歌。角落扯起三面帐子,跪坐着一抱着琵琶的女子,琴声淙淙,隐约的背影窈窕可人。
娄安喝下一杯香味浓重的茶水,绷紧的情绪放松下来,原本的抑郁烦闷也一扫而空。
然而,这种时候总会被人打扰。
“你怎么在这儿?”
(朋友高四报名找不到学籍档案帮她找了好久啊把能问的人都问了一个遍不开心^=_=^好累神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