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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烈的杀戮在山谷中持续着,一道道撕心裂肺的吼声回荡在空旷的峰峦之间。红色的鲜血从一具具尸体的创口中流出混进了地上的尘血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凝固起来变成黑紫色的凝块。刀剑早已落地,长抢早已折断,原本洁白素净的天地此刻却成了人间的杀场。
战斗到了此刻阵形的对攻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效用了。只听着圣龙军阵内将军的一声怒吼,圣龙军的步兵队放弃了集结起来的阵形,而以自身的力量同迎面而来的罗尔帝国军士兵争斗在一起。
一声惨号,一段呻吟都代表着一条生命正无可奈何的步向死亡的门槛。风在呼啸,迷漫在空气里的冰冷寒意却无法冻结双方士兵心头的怒火。为了什么?为国,为情,为义……,他们自己也不甚了了。然而他们都清楚的明白一点,面对眼下的情形,不是你死便是我晚。在一切都抛之脑后的情况下,生与死不能共存的矛盾,是最直接,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理由了。
一方的士兵不断的退却,人也不断的倒下。他们士气越来越低落,大有双目一闭任人宰割的样子;而另一方的士兵则不断涌上,人虽有伤亡但和颓败的一方比较起来,那简直是不成比例的。他们越战越勇,手中的兵刃闪烁着午后冬日的光芒,不断朝退败一方杀去。他们是胜利的一方,无论从精神上,士气上,还是手中的刀剑,身上的铠甲,抑或是所受的训练上,他们都比那败退的一方要好的多。他们是圣龙军中的老资格了,参加这次战斗的人马十有八九都是跨洋而来的。他们所经过的两年多艰苦的训练终究没有白费,在这一次的战斗中以五千的兵力抗击两倍以上的敌人而不败落便是最好的结果。
杀戮慢慢的停止了。这是必然的事情,因为战场上的生命都是有限的,当一方的士兵越来越趋向于零的时候,这一方不停止也是不行的了。战败对罗尔帝国军而言是早已预料的结果,早在埃托马斯决定发动最后冲锋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埃托马斯的举动很疯狂,但他的心却十分清醒,他知道无论怎样都挽回不了最终战败的命运。
然而他的手却依旧没有放缓下来。明知是失败也要战斗到底,这便是埃托马斯心中最后的决定。在整个东征军中他最佩服的便是那在雷影关头的斜坡之上与关信藤死斗到底的多奈尔,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会有多奈尔那种勇气的。可现在面对如此的危局,他却在两难的决定中作出这样的选择。他决定和多奈尔一般为了自己的“正义”而战斗到底,当然他并不明白自己所信奉的“正义”是错误的。这也许是他的悲哀,也许是他的幸运。
总而言之,在不断的争斗厮杀中,他慢慢的看清了结局的发展。他也想抗拒这种结局,为此他豁出了老命,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奋力斩杀着周身的敌人。鲜血从敌人的身体中流出,像喷涌的泉水一般溅撒到他身上。血腥的气息充斥着他的嗅觉,但他却早已麻木不仁了。
他的精力慢慢的消耗,随着时间的消逝,他挥出的刀虽然依旧凌厉,却早已失去了最初的那种狂猛的气势。他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身上的伤口也一条一条的增加。他无力了,只能在身边人的护卫下坚守着场上最后一块属于罗尔帝国军的立足之地。他明白一切都玩了,在耳畔他已经听不到那带着浓郁罗尔帝国嗓音的嘶吼声。他知道结局很快就要揭晓。他静静的呆着,手中的战刀垂了下来。并不是他不想再打,而是他根本就没有打下去的力量了。
结局终于呈现在埃托马斯的面前。除了他周围的十几名亲卫兵之外,战场上已经没有活着的罗尔帝国军人了(在埃托马斯看来,投降者并不算是活人,而是沦入魔道的魔鬼。)。死亡的气息渐渐的汇聚成一朵无形的乌云笼罩在存者心灵的上空。圣龙军的战士围了上来,里十层,外十层,将最后着十几名负隅顽抗者紧紧的围住。除非埃托马斯有飞或者是瞬间移动的本领,否则他真的无法逃脱这最后命运的到来。
围住埃托马斯的圣龙军士兵突地向两旁退去,在包围阵形的中间让出一条可通三人的道路来。当然他们并没有放弃戒备,即使在退却的当口,他们手中的兵刃也是拿得稳稳的,锋利的刃尖直直的对准圈内的敌人。
“他们这是想作什么?”埃托马斯对“异教徒”的行动感到一丝疑惑,但他并没有将这疑惑说出来。他知道这个疑惑并不需要询问的,自己反正已经没有再打下去的能力了,倒不如静静的等待,看看传说中的“魔鬼”究竟准备闹什么花样。
于是埃托马斯瞪大了眼睛,默默的注视着那让开的甬道。他看到了人,一个很年轻的人朝自己缓步走来。那人有一头亚麻色的头发,一缕长长的刘海不经意的垂罗在额前。来者的五官虽算不上是英俊,但也是很明朗的那种。埃托马斯知道他并不是所谓纯粹的“异教徒”,因为他的模样和自己这边的人是有些相似的,与纯粹“异教徒”的那黑发黑眼完全不同。
“你便是埃托马斯将军了?”那年轻的“异教徒”将军走到埃托马斯面前问道。
“不错。”埃托马斯干脆的答道。
“今天的战斗结果如何?你还想再打下去么?”年轻的将军微笑着问道,眼眸中洋溢着捉狭而兴奋的光芒。他是胜利者,所以他可以笑的出来,所以他可以表现出极佳的风度。
“我输了。但如果我还有更多的兵力的话,我还是会再打下去的。你们这些‘异教徒’也不怎么样嘛。这一战你们也死了不少人。”埃托马斯并没有败者的沮丧,相反他似乎对眼前的这个结局十分满意。他轻轻的一瞄周围的敌人发现这些围着自己的人比当初少了许多。无可讳言,在最后的厮杀中自己周围的这些亲卫兵却是也给予敌人以巨大的杀伤。他明白那是多么惨烈的,光光从敌人士兵的那一双双愤怒的眼眸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叹了一口气,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打?只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你没有翅膀怎么能飞呢?”年轻的将军笑道。他似乎很敬佩则死战到底的敌人。虽然埃托马斯在他看来只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将,但这样坚强的气势却也是难得的。他对于这种人很有感觉,因此话语也变得诚恳起来,“埃托马斯将军,投降吧。在这个新的国家,你一样能找到你所希望的。你是一个勇者,没有必要为一个腐朽的国家卖命……”
“住口!”埃托马斯愤怒的吼声打断了年轻将军的劝说,“你们这些‘异教徒’懂得什么?你们懂得什么是骑士精神吗?你们知道什么是忠诚,什么是真理吗?
我虽然是败者,但那也是上了你们当而已。不懂得堂堂正正的较量,只懂得以鬼蜮伎俩取胜的家伙,是不会得到上天的庇佑的。作为一名骑士我也只能用自己的血来捍卫自己的国家,我将用我的刀来教会你们什么是真正的战斗。
小子,不要看我受了伤,但凭借着我手中的这一柄刀,我一样能要你的命。尤其是你我距离这么近的时候。”
埃托马斯越说越怒,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手中那柄早已布满细微缺口的战刀,早已幻作一刀银色的惊虹,拖迤着力量与速度的弧线飞快的斩向年轻将军的腰间。一击必杀,一刀两段,在这不到三尺的距离下挥出着足足有四尺长的巨型战刀,埃托马斯很有把握能将面前的敌人收拾掉的。他不相信眼前的家伙有什么很强的技艺,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骑士的心”。
但埃托马斯失算了,而且失算的离谱。“当……”一声清脆的声音突地响起,那悠扬的余音化作一种魄人心魂的共鸣使埃托马斯的心迅速的沉了下去。他不敢自信的看着手中刀势的变化。他的刀被挡开了,而对方的剑却早已刺了过来。
“很好的剑术。”埃托马斯喘息着说道。锋利的剑尖已然刺穿了他的左胸,血从前后的两个创口中渗了出来。他剧烈的咳嗽着,虽然一时间还死不了,但他也知道自己是活不下去了。
“小子,你……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剑术很好……为……为什么不按照骑士的规则活下去?相信我……如果……你遵循规则的话……你会成为最强的骑士。”埃托马斯断断续续的说道。
“我叫卡武。我之所以不按骑士的规则,那是因为那规则实在太古板了。我宁愿斗智也不愿意斗力。光凭力量来决胜负的话,那才是最野蛮的。”年轻的将军抽出了自己的剑,脸上略带一些遗憾的色彩轻轻的转身了。
“解决他们吧……”当他的身影将要消失在甬道的尽头的时候,突然冷冷的下达了这样一道命令。他知道那些人都是死脑筋,是不会屈服的。因此他作出了一名将军最为理智的裁决。
身后的闷哼声迅速的响起,而后又迅速的归于沉寂。原本便筋疲力尽的敌人甚至连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声惨号都没有力气发出就魂归西天了。听着那沉闷的哼声,卡武明白自己这边的任务完成了,所需要的也仅仅是将队伍拉到扬水城下而已。
世上的事情原本便是多变的。关信藤虽然不傻,但却也从来没有想过拿下扬水城竟然是这样的容易。如果不是他心神已定,而且周围百姓的欢呼声又是那样的真实,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他心里疑惑着,不晓得眼前这个不战而降的城守心里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他尽管也希望战斗打得越轻松越好,但作为一名正自得武者,他心里也是很鄙视那些苟且偷生得鼠辈,那些没有一点忠诚心的混帐。因为这样他看着艾纳海的目光是冷冷的,如果不是在百姓的面前,他几乎就要发作起来,怒火在他的心中不断腾挪着。
通过城中的大道,关信藤早已命令自己的人马迅速前往各个城头要点把守。虽然说艾纳海已然决议归降,但毕竟时候不久,且行为太过古怪(和那些向来死战到底的罗尔帝国军将领相比的确是古怪多多),因此他心里就存了几分疑心。如今大军进城,他怎么能再将城池的防务交给那些降兵去处理呢。基于种种不稳定的原因,关信藤当场就让艾纳海交出城主的令符,迅速遣部下去控制城中各点了。
在百姓的欢迎之下,一行人进了城守府。刚到大厅,关信藤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已经没有方才那种欣喜的样子。他一把推开跟在身旁的艾纳海,径自走到大厅正中的位置上坐下。作为一名胜利者他以最为严肃的目光注视着那些投降的将军,那锐利似乎一下子要把人穿透一般。
“艾纳海,你可知罪?”一声怒喝从关信藤的口中发出。
“罪?降将不知何罪之有。按理说我献上这座城池,对于将军您而言应该是大功一件啊。”艾纳海骤闻关信藤的怒喝不由得一惊,随即便镇静下来,不卑不亢的反问道。
“你占据城池,四处劫掠百姓,是为不义之罪;居其城而献其地,是为不忠之罪。有此两点,你当为不忠不义之人,何为无罪?”关信藤眯着眼睛怒气冲冲的说道。
“这也算罪么?”艾纳海倒是显得很镇静,没有丝毫的慌张,也不曾有半点退缩的模样。他从容的反驳道,“如果这也算是罪过的话,那么引起这罪过的是将军您哪?”
“噢?这怎么说?”关信藤一呆,心中的怒焰不由得稍稍减少了些,他被艾纳海的话勾起了兴趣。大厅之上,他静静的看着艾纳海那没有一丝异样神情的脸,心里对其所表现出的那一份镇定而感到钦佩。
“我为罗尔帝国之将,当为罗尔帝国效命,这便是忠诚的表现。当将军出兵攻占雷影关头之后,我罗尔帝国军粮草皆断,处于濒临之危境。作为部将,我自然得解决这种危境了。可现在是冬日,我去哪里筹集那些物资呢?前方战局紧急,我只能以国家军令为先,纵然因此而危害到百姓民生,我当时也无法顾忌那么多了。这并非是我不义,而是局势所迫,不得不为之。”艾纳海平静的解释道,“至于这献城,更是无可奈何事。扬水城经过数次大劐,早已是钱粮耗尽,粒米全无,城内兵力只有两万,且都是面黄肌瘦之卒,其实力可以说极差。如果全部固守城池,那或许可以再坚守个几天。然而埃托马斯将军坚持要出城迎击,使得原来就极为贫瘠的兵力变得更为分散。以所剩区区五千瘦弱之军,如何能与将军数万雄壮之师对抗。这可明白着是输局啊。与其玉石俱焚,到不如偃旗息鼓,解甲归降。这上可免五千兵卒亡命之危,下可绝城中百姓再战之苦。虽然我因此而成为不忠之臣,却也没有任何怨言了。”
“说得好。”大厅座位上的关信藤听了艾纳海所作的解释之后不由得抚掌大笑。此刻的他已经完全谅解了艾纳海的不忠。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不战而降的将军即便他当初确实是因为胆小畏死而投降的,但他能在这样的威势之下说出这样有理有节的话来,也算的上是个人才了。既然是人才,关信藤自然不会去计较其他的事情,他现在只想着如何把握住艾纳海,使他不再次兴起“背叛”之心。当然这把握的手段自然是以怀柔为主了。
“你看来和那些‘顽石’一般的将军不太一样呵。”关信藤笑着从座位上站起,轻轻的走到艾纳海的身旁拍了拍他肩膀,诚恳的说道,“既然你归顺了我,我自然也不能让你失望。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第二军的羽将军了。好好干,多看看,也好体会一下我们圣龙军和你们罗尔帝国军究竟有什么不同。”
“是,将军。”艾纳海淡淡的应和道。他并不明白羽将军究竟是一个什么品级,也不明白这个官阶的权利有多大,他只晓得自己是一名败将,也是一名降将。如今处于敌人的阵营之中,他的行动必须更加小心才行。虽然他觉得面前的这位关信藤将军是会以平等的态度来对待自己和手下的军士,但其他人呢?艾纳海对于其他人并不熟,即使是他认为可以相信的关信藤也是头一次见面。基于种种的不利,艾纳海认为自己的行为要更加谨慎些。
然而这些都是艾纳海自己所想的事情,关信藤对于其心里的种种变化并不清楚。现在的他只想着好好的休息一下,好迎接龙翔天下达的新任务。关信藤明白,随着前方战局的不断变化,这个新任务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自己的军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