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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泰平静地看着张禄的尸体,以及扑在张禄尸体上痛哭的女人。
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一如前段时间的孙襄,以及之后的许珍,具体情节自然不同,却都是同样的结局,孙泰还活着,他们逗死了……说起来,平日里关系比较亲近的四人中,除了孙泰和如今的顾耆,许珍、张禄都已不再。
感伤是有的,但除了感伤,更多的还是烦恼。
人终究是要死的,但死的时间、地点不同往往带来不同的后果,很明显,如今张禄死得实在是不合时宜。
张禄这个队伍,且不论目的如何,此去的任务是为了给底下的村落做法事,而做法事的目的是为了祈求平安、神灵庇佑,但结果,作为给别人祈求平安的人,张禄还未曾送至平安,自己却先死了,这让那些邀请他们的村落怎么办?
正想着,房门被人推开,一阵风雨吹进来,下一刻,顾耆匆匆地赶过来。
“进爵他……死了吗?”刚想询问,目光就落到张禄的尸体上,却还是问了出来,不过答案已经无需别人告知。
张禄的死状应该不算是凄惨,至少面部表情没有多少痛苦,很安详,喉咙被人割开,孙泰检查一番之后,基本查清楚了死因:“被人杀的,正面割喉,而且看情况进爵还未曾反抗,听跟在进爵身边的师弟们说,时间就是中午的时候,被一个叫宋袆的人杀的……应该是被下了药。”
“被下了药?”顾耆淡淡地感叹了一声,虽说有些伤感,但张禄终究已经去了,“要通知张家堡的人么?”
“通知吧,顾苍你回去的时候顺路告知一下,毕竟是张氏之人,想必张氏也不会让进爵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至于有容……”说到这里,孙泰停顿下来,看着在哽咽的女人,“逝者已矣,你还是尽量珍重吧,是打算继续住在这里还是跟着顾苍回张家堡?”
也算是区别对待,亲疏之差。
与周氏有关的两个人,张禄和许珍都死了,自然而然,哪怕是孙泰也不会对周氏有什么好感,没有直接言明将其驱逐已然算是仁至义尽。
周有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似乎有些认命了:
“我跟着回去吧,虽然……也不甚可能回得去。”
……
死者入土为安,这是很关键的一点,所以哪怕钱塘这边迅速地将东西打理好,然后派人将张禄的尸体以及周有容送走。
周有容也无从抱怨。
与“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相同,历经磨难之人,往往也是敏感而警惕的,哪怕周有容并不算才女,识字也不多,却对孙泰表现出来的疏远感有很清楚的认知,张禄是主心骨,主心骨断了,那么别人疏远她也无可厚非。
雨是依旧下着,像极了现在的心情与际遇。
沐雨而行,虽走的是官路,却也没几个行人,牛车缓缓地行驶着,索性轮子较大,虽然行驶过去往往会留下明显的痕迹,但困在泥地中倒不至于。
一路上周有容都恍恍惚惚,只是顺从地听着顾耆的安排,与张禄坐在一个牛车里。
张禄的尸体被简单地用席子裹着,她坐在旁边,空间有些狭窄,以至于蜷缩着腿,头靠在车窗那边,轻轻往后一靠,就能透过车帘,感受雨水的凉意。
外面不断传来吆喝声,雨中行车,多是不测。
她微微低头,目光游走于张禄未被遮掩的头顶,发丝、苍白的皮肤,往下便是枯黄的草席,以及僵硬的双足。
嘈杂似乎与她无关,终究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带着一丝纠结与苦楚,她抬起头,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到外面朦胧的雨幕,被雨水冲刷轻微晃动的草木,汇聚成溪流一般的路面上的水径,浑浊的泥水。
这一刻,再一次发觉,平日里不在意的景色,竟然是那样的美丽,映衬自己的心情。
一次次,许氏……张禄,与周氏有关的,与自己有关的,似乎都已经消失在这个世上了,哪怕从小就培养成不自怨自艾的她,也在这一刻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是不详?
这就是命?让你在最后一刻明晓,一声匆匆走过,上辈子造的孽?
一丝丝雨水被风吹进来,打在眼角,与眼泪混合在一起,滚落下脸颊。
哐当!
牛车突然一个剧烈颠簸,随后砰的一下,伴随着哞哞的叫声以及人员喧闹声,车子缓缓停下来。
周有容浑身一颤,扑在张禄的尸体上,感知到冰凉的触觉,打了个激灵,不过很快苦笑一声,让自己镇定下来,掀开前面的车帘,看着下了车的车夫,疑惑道:“怎么了?”
“车子现在坑洞中,得叫人弄起来。”车夫回了一句,然后向远处看人,“来人,车子陷坑里了!”
雨势有些大了,一个个带着蓑帽的人迅速地冲过来,要将车子推起来。
车子轻轻的晃动着,在这样的境况下,很难被推出来。
“怎么回事?官路上怎么突然出现了坑洞……”
“看起来像是被人故意弄出来的。”
外面一边推车一边说着,周有容深吸一口气,慢慢地下了车,看着旁边人的不解,她微微点头:“不用推了。”
“什……什么?”
“不用推了,推起来不容易,不若这样,等雨停了再推,你们其他的车子先走吧。”
“这个……我向顾公子说一下。”
一个人飞快地跑到前面的车队,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出现,不动声色,只是冲着这群人挥了挥手,下一刻,推车的声音戛然而止。
有人似乎惋惜地看了周有容一眼,最后还是在同班的牵扯下离开。
一刻钟后,偌大的官路,只剩下一个陷在坑洞中的牛车,以及不断哞哞叫的黄牛。
车队渐渐地消失在视线里,被雨幕隔断。
这似乎是偶然,却又是必然。
不详之命,或许不仅仅是周有容一个人认同。
讪笑了两声,周有容活动着冰冷有些僵硬的身子,爬上车,拖着湿漉漉的痕迹。
啪!
她倒在车厢里,伸出胳膊,揽住已无生息的草席。
睡着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