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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太傅府中两位花甲老人正激烈地争吵着。
“你堂堂礼部尚书上我这儿抢宝贝,简直屎壳郎带面具,臭不要脸。”李太傅气得破口大骂,哪还有往日的大儒风范。
“呵,我看您老是蝙蝠身上插鸡毛,算不得什么鸟。一共就两幅,你一口气吃十二个包子都想要,美得你!”徐尚书不甘示弱冷笑道。
李太傅气得白胡须都飞了几根:“这是我学生孝敬我的!你眼红也让你高徒孝敬你啊!”
许倾城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本想引荐沐瑶,特来寻老师品鉴一二,哪里晓得虚怀若谷严于律己的老师在看过阿瑶作品后像变了个人似的攥着不放。
更巧的是徐世伯早不来晚不来,偏在这个时候上门凑热闹。这下好了,八宝扇被徐世伯一眼相中。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眼瞅拍卖会将临,他如何向阿瑶交代,顿时悔不当初。
“老师,世伯,您俩也没别争了。这些是“五柳先生”托我今晚竞拍的,我可做不了主。不如你们晚上去珍宝阁瞧瞧?”许倾城硬着头皮道。他现在坐如针毡,急欲脱身,顾不得这么多了。
“李老,你不是说这两幅作品是倾城孝敬你的吗?怎么,你还得去竞拍?”徐尚书捧腹大笑起来。
这脸打得真快,白栽培了!李太傅吹胡子瞪眼对着许倾城道:“这两幅我全买了。”李太傅气得长袖一甩,一旁的赵管家极有眼色地跑去库房。
“李长安,你使诈!”徐尚书一听,不干了,直接上手开撕。
只见他不利索的右腿奇迹般的充满了力量,蹬蹬几个大步截住赵管家怒道:“拍卖价高者得,你想暗箱操作也不怕丢人?”
徐尚书三代背靠铁矿,这条矿脉还是当年他曾祖父建功立业浴血奋战得来的福泽。他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以他的财力不说所向披靡,也属独孤求败。但若不经手珍宝阁,鹿死谁手就不好说了。
李长安冷哼一声:“老夫丢得起!不用你瞎操心。谁像你,上门做客儿的礼数全忘了,死皮赖脸地处这儿喧宾夺主。”
李长安今个儿是豁出去了。珍宝阁豪贵云集挥金如土且面向整个云启大陆,上那儿竞拍,哪里会有胜算可言?第一轮叫价就被干趴下了。
想他一介大儒,年少得意马蹄疾,三元及第状元郎。大半生鞠躬尽瘁浩感皇恩,一路坎坷才做到国子阁首辅。吃得是朝廷皇粮,拿的是皇家俸禄,哪像那些有实权的官员外有产业遍地开花,内有家族背景扶持。
再则他不曾娶妻,一介孤家寡人。上无老人赡养,下无儿孙抚育,在字画上可谓是一掷千金从不手软,故有“上京画痴”之称。但他从不转手所得之物,这些皆是他的命根子。
连庆元帝都知道老太傅府中有座宝库,镀的是铜墙铁壁金刚罩,堆的是锦囊玉珍稀作。这里头有他自个儿寻的,有皇帝御赐的,也有皇子世家子弟逢年过节孝敬他的。
其中当数许倾城最为孝顺称他心意。
许倾城书画双绝,所经营的三味书肆更富盛名,每年都会赠上三五幅让老太傅品鉴。去年老太傅六十大寿,他特向恩师“孟钟叔”求得一幅《瑞鹤图》作为寿礼献给李太傅。李太傅那天倍有颜面,激动地连说三个好!开心地像个孩童似的向满座高朋炫耀了几番,惹得在场的同僚艳羡万分。“孟钟叔”是云启第一画师,他年事已高,近年来作品少之又少,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封笔了,他的作品有价无市,极具收藏价值!
这回许倾城还是低估了老太傅对书画的痴迷程度,这简直已经到了丧心病狂走火入魔的地步了。
徐世达也没好到哪去,如饥似渴的眼神凝视着许倾城:“倾城,你怎么说?我可是看着你长大,把你当亲儿子疼爱的呦,你可不能伤我的心啊!这柄宝扇,你让“五柳先生”随便开价。他开多少,我给多少!”徐尚书富三代的砸钱气势宛如滔天骇浪百丈高。
说完不忘瞥一眼李长安补刀:“我可不像某人抠抠搜搜地爱占便宜。”
李长安顿时觉得空气稀薄,满腹芬芳碍于身份硬是被逼着往肚里咽,气得他胸腔鼓鼓囊囊的。一旁的赵管家急满头大汗,生怕老爷给气伤了。
许倾城左右为难,阿瑶为了这次的“逐宝会”花了许多心思,对它抱着极大的期盼。但老师和世伯又如此执拗,该怎么把画拿回来呢?
正当许倾城愁眉不展之际,王皓急冲冲地跑来了,向公子低声转述着沐郎君的话。
许倾城又感动又愧疚,阿瑶不仅善解人意,心胸还如此豁达。许倾城更是坚定一定要尽快让沐瑶在画坛崭露头角。
“老师,世伯,府内传话,“五柳先生”很荣幸自己的作品能得到二老的赏识。他愿意将这两幅作品赠予老师和世伯。这幅《修道图》就赠给老师了。另一柄白云火树八宝扇便赠给徐世伯。可好?”许倾城心中松了口气。至于沐瑶那边,待他回去再作补偿。
惊喜来得太突然,徐世达乐得合不拢嘴,嘴角都快拉到耳廓了。
李太傅捋了捋长须满意得不得了,但心中又难免绞痛,若不是这个老家伙来得太及时,这两幅全是他的。哎!
“倾城,五柳先生大义阿!他现在你府上?” 李太傅抓住了许倾城话里的重点。
许倾城心下一喜:“回老师,五柳先生现暂居三味书肆。”
“他可还有其他作品今晚竞拍?”李太傅试探道。
徐尚书有些脸红地附和:“是啊,若是影响了竞拍,可就罪过了。”自己理亏,对方却通达地为他俩考虑,难免有些羞愧。但谁叫他是“扇痴”呢?遇上自己喜欢的,一股子韧劲上头了。
许倾城头顶有一万只乌鸦飞过:现在知道过意不去了?那你们倒是还回来啊!
他笑着安慰道:“老师,世伯不必担心。五柳先生还有一幅作品会参加竞拍。”
李太傅眼睛一亮:“什么作品?”
许倾城深吸一口气回道:“这两日他闭门作画,这幅刚画完,我还未见过。”
“我换身衣裳,同你一起回书肆。”李太傅说罢便转身准备去了。
徐尚书亦要一同前往。五柳先生大才,他的新颖画技值得切磋。
徐世达本就擅长作画,当年他来上京靠的就是一手好画名声大噪,后来入了仕途给耽误了。平日里得闲会作上几幅,和志同道合的画友们交流一番。李太傅和他就是这种铁杆挚友。
五柳先生虽说现在不显山水,但徐世达深知潜龙在渊,也许过了今晚,他便一举成名了。
许倾城警惕地看着徐尚书。徐世达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羞愤道:“倾城,你放心!我们只是去结识一下五柳先生,仅此而已。”
许倾城眸光微闪:“五柳先生为了这次的逐宝会费尽心力,侄儿作为他的引荐人,难免有些紧张。”
“懂的!我和李老还没这么丧心病狂。”
许倾城心中冷哼:我带来的两幅作品全被你们扣下了,这不是丧心病狂是什么!
长乐街上一辆古朴庄严的轿式马车停在三味书肆门前。车身紫檀木打造,厢内宽敞舒适,能容纳六人。
眼尖的人一望便知这是李太傅的马车。这辆马车低调奢华,是老太傅五十大寿时庆元帝御赐的寿礼,他老人家出门必会坐上这辆宝车。
上京遍地达官显贵皇亲国戚,遇上御赐宝马香车,都得给其让道。
沐瑶被王皓急冲冲地拽到大厅,手中卷着自己的新作,懵圈地杵在许倾城身旁。
许倾城拉着沐瑶滔滔不绝地向两位老者介绍了一番。他一改往日的清冷内敛,把沐瑶夸的是天上仅有地上绝无,弄得她尴尬地想掉头就跑。
二老目光慈爱地打量着沐瑶,沐瑶也悄悄地观察着二老。
李太傅和徐尚书见到沐瑶有些吃惊,他俩很难把眼前这位长相普通的沐小郎君和“五柳先生”重合在一起。他们以为是位青年才俊,不曾想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后生可畏啊!
“李太傅,徐尚书安好。两位前辈贤名在外德高望重,今日沐瑶得见,荣幸之至。”说完拱手行礼。
李太傅轻轻托起:“五柳先生客气了,小友年纪轻轻才华斐然,实乃大允之幸。《修道图》我很喜欢,哈哈哈哈。老夫平时没什么爱好,独爱字画,一时爱不释手,让小友见笑了。”
徐尚书也有些难为情:“我和李太傅是多年的挚友,他爱字画,我爱宝扇。这柄八宝扇,我喜欢到心坎上了。感谢小友厚意。没想到小友年纪轻轻,下笔着色张扬又不失清妍,风格吸收了当下画技之精髓,又大胆展现了个人风格自成一派,难能可贵啊!”
沐瑶忙作谦道:“李太傅,徐尚书过誉了,在下初出茅庐,能得两位前辈赏识荣幸还来不及。两幅拙作在前辈面前献丑了,还请莫嫌弃。画坛人才济济各领风骚。路漫漫其修远兮,我还需日日自省向诸位前辈多多请教,取长补短精益求精。”
李长安和徐世达对沐瑶更为赏识了。年纪轻轻身怀大才却不骄不躁,好苗子啊!同时对他的恩师谢如玉也越发好奇起来。只是许倾城提及沐小郎君不愿多说有关他恩师的事儿,便按耐下来。
李太傅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接着道:“沐小友手中的画卷可是今晚的竞拍之作?”
徐尚书早已注意到沐瑶手中的画卷。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好事儿全被他赶上了!他乐呵道:“我和李老一会儿同你们一起去珍宝阁,老夫给你捧场去,哈哈哈哈!”
李太傅嘴角猛抽,心中鄙视:老家伙,到哪里都不忘显摆。
徐世达收到李长安的冷眼,心中无比舒畅。
许倾城很高兴两位长辈对沐瑶的肯定,这样沐瑶今后也会多几分依仗。
“阿瑶,快给我们看看你的新作。”许倾城眉眼含笑,沐瑶只觉得那笑容如昆仑山上融化的积雪一样柔美,沁入她心里。
她小心翼翼地将作品放在画案上徐徐展开,动作轻柔,生怕惊动了画中人。
几人围着画案,屏着气儿静静等待着。
随着眼前的画卷越来越清晰,屋内一片寂静,连轻微的呼吸声都察觉不到。
许倾城,老太傅和徐尚书死死盯着案上的美人图。
天啊,这该如何形容?愣是老太傅这位曾经的三元及第,如今也显得词穷难述。
许倾城屏息凝视着画中人,比先前阿瑶作的更是美上几分。
画中嫦娥一身白衣,腰如束素,盘着云髻立在一棵海棠树下侧身回眸。
一双秋水剪瞳流光溢彩,眼角上挑勾魂摄魄,上着湖蓝色的眼影略带几点珠粉更是衬得美眸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这幅画沐瑶下了血本,用上了所剩不多的c家彩妆来提升用色。只见美人柳眉如翠羽般柔和,皮肤如白玉般细腻,红唇微张,口衔一朵艳红的海棠花,露出几颗贝齿,在红火的花瓣雨下嫣然一笑,风情万种,魅惑之至。
一只纤纤玉手托着一盏冰心玉壶,更衬得她美轮美奂,不似凡人。
沐瑶见三人默不作声,皆失神地望着画作,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她介绍道:“这幅是我新作的美人图,名为《洛神》”
“妙哉妙哉!精妙绝伦,神来之笔啊!”徐尚书抬头,激动地看着沐瑶,眼神炙热地恨不得一把抱住他狠狠摇上一摇。这幅作品堪称绝世!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人图许世达见得多了,年轻的时候自己也画过,皆不如沐瑶笔下的人物来的有神韵!
李太傅就不如许世达从容了,他狂热地沉浸在绝色佳人的盛世美颜之中难以自拔。单身狗无论到了哪个年纪,哪怕是古稀之年,也湮灭不了对佳人的渴求之心。
许倾城也好不到哪去。沐瑶的第一幅美人图他已觉得惊为天人,这幅《洛神》更是无与伦比。
他的目光牢牢锁定画中的美人儿,手指僵硬地蜷缩着抵着画案,极力忍耐着心中的渴望。这就是他心中中意的女子模样,终于有人画把她出来了。
李太傅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道:“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他目光死锁沐瑶:“小友,画中女子可是你的心上人?”
沐瑶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您别多想。”
徐世达在一旁打趣:“怎么,一把年纪想老牛吃嫩草?”
李太傅好似被戳中了心窝,恼羞成怒:“瞎说什么呢!我这不是想着倾城还没着落么!”
许倾城在一旁淡笑不语,只有一抹红色悄悄爬上了他的耳根。
“阿瑶,你总能带来无限惊喜,画中的女子也是你虚构出来的?”许倾城有些不确定道。
沐瑶想了想回道:“是也不是。我曾经见到过一名美丽的少女。以她的原貌为基础添上了几分。”
“添了几分?”徐世达忙追问。他夫人近来正在给小儿子徐岩觅好姻缘。
许倾城也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沐瑶。
沐瑶抿了抿嘴,担心他们会寻人,违心道:“七分吧。”
三人沉默了。
许倾城眼中透着浓浓的失望。沐瑶瞧着心有不忍。罢了,等以后有机会再和他坦白吧。
“沐小友大才!老夫不怕托大,这幅《洛神》图今晚定能拔得头筹。”李太傅笑道。他太了解儿郎们的心思了。过了今晚,五柳先生的大名定当传遍云启。
徐世达活到这个岁数,能令他佩服的寥寥无几,沐小友算是一个。
以绝世美人图为引,想不出名都难。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到今晚的盛况了。
许倾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真想丧心病狂一回。这幅作品不用想都知道会是天价。
今天的拍品中有一株“不死还魂草”。北冥国的新皇慕容宸得了绝症,全靠其国师谢辞用九转回阳丹吊着他一口气。“不死还魂草”能治百病,入口即愈。
不出意外,北冥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它。而冲着“不死还魂草”来的定当不少。若是《洛神》放在压轴竞拍,他也许还有机会。看来得找一下韩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