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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有登天路,今有蜀道行。蜀道本为长安至西蜀路途,但此蜀道却非彼蜀道,当是那攀登蜀山之路。这蜀山登山之道,路途崎岖陡峭,岔径繁多,且曲径通幽迷惑人眼,山上更有诸多不明走兽飞禽危险异常,便是那熟悉山路的砍柴樵夫也得止步山腰不得寸进。盖因山腰之上皆为云雾缭绕,目不辨物,小道岔路更是不胜枚举,且通常首尾相衔,纵然是那猎户的寻路猎犬亦只能徘徊不进。若是那常人登山,无人领路,怕是要迷路不返。山脚下住户皆知这是山上神仙施的法,防那寻常人等误入山中门派。故这登山蜀道,只延到山腰。
虽说这蜀道不让登顶,却也偶见那山上的仙道步履而下,帮那山脚的樵夫猎户医治些病痛,倒也颇得当地民夫敬仰。若是哪户人家儿郎有幸,得仙道垂怜收作弟子,一家人便能福寿康永。蜀山上仙道神通闻名遐迩,常常引得那俗世之人争相寻访,求仙问道。登山之人更是前赴后继、络绎不绝,无论是那三教九流,还是那文人侠士,悉数参与其中。可这山上仙道收徒也有规矩,便是只收那“有缘之人”,这有缘人不论老幼男女,入得那仙道法眼,便可上得那山顶,入他道门,否则只能止步于山腰处山门巨石。此般条件倒是拦住了诸多寻仙访道之人,却也有那恒心专志者就此住于山脚,每日寻至半腰,妄图获得那仙道青睐收入门墙,年深日久竟也有部分人得偿所愿。
这蜀山之上常有一中年道士下至山底村庄讨问酒喝。此道腰间别着个瓢大酒葫芦,背负一柄三尺青锋,脚穿麻布履,身着旧素袍,一身邋遢样,却生得剑眉朗目,面容俊逸,唯有那眉角尾纹透露出其些许年纪。道士每至一年入秋,便要被那酒香给扯下山来。
这酒名唤“三品藏”:一品为初品,即以鼻品酒,香味透鼻谓之“一品香”;二品以口品,酒水入口却不先下肚,需得以舌拌酒,搅上一搅,酒之醇、酒之香经舌苔传至身心,谓之“二品醇”;三品以心品,酒水入腹,酒味扩散全身,此时若是闭目回味,当是百感交集,谓之“三品忧”。酒名“三品藏”却是因为尝此酒者,待得酒入腹中,便为酒味痴迷不醉不休,纵你有再多酒也得求到喝尽。然此酒乃由那顶峰上一株参果果实为主料,辅以山底民夫搭配药草杂粮,经由春夏秋三季转酿而成,煞是稀少珍贵。
这酒的主料参果便是由那道士送来,“三品藏”却也算是该道士专用。每年入秋道士必带得参果来换取酒水,每次取得八成,纳入酒葫芦,两成留予樵夫。道人每次下得山来,在取酒之便,偶尔教得小庄民夫几手强健体魄的功夫,顺带看看些病症,故此深受小庄小户爱戴,部分家户更是有感恩德,设香案供奉起山上门派。只是今年早入深秋,却不见得道士行至,倒是让山底民夫纳闷良久。
秋冬之交,这蜀山山底下早已经是秋雪皑皑,整个蜀山派内里却只随处散落着几片薄薄积雪,唯有那阁楼亭台顶部悉数覆上层层积雪。只见那蜀山派上空光晕流转,只有零零散散几片雪花飘落而下,原来是那蜀山阵法流转,隔绝了大部分降雪,这零散的雪花落下,又有弟子定时清扫,故此这整个蜀山内
里不见多少积雪,唯有那屋顶楼尖无人清扫,这才积雪层层。
蜀山正殿里,只见剑圣只身立于大殿,两侧左三右四坐有七位看似年过半百的道人。“各位师兄弟,此事且当如此了。”剑圣目光一扫众人道。“掌门师弟,”左一的道人站起身,“既然天意不可违,那也只有如此了。”诸人闻言,有叹息声,更有不忿音,想是此前八人该有一道争执。此刻右侧末座样貌较之众人略显年轻的道人起身道:“掌门师兄,覆巢之下无完卵。何况莫师哥待我如同手足,这个仇,我必须得报!还有,我们蜀山剑圣久不出世,也该让他们瞧瞧我们本事!”这一声音倒是获得众人同感,当下其余人呼应声不绝。“云师弟言辞虽有偏激,却也所言非虚,”右边为首道人也起身回应道,“殷师弟,我们蜀山八圣平时虽然素有争执,但对于此事态度却是坚定。我们八圣沉寂太久,怕是给堕去了威名,但酒罐子的命不能轻易给夺了去!你这便放开手脚,计划好便把那孩子带上来。这一两年他的遭遇,大家都看在眼里,可是只有酒罐子敢于施与援手,大家心里都憋屈得紧。他也算是我蜀门中人,我们大家亏欠于他,更是亏欠了酒罐子,这次让我们来弥补。”
大殿上的左右首座皆是与剑圣同为“若字辈”的师兄,二人本稳健持重,立推中庸,如今竟也这般支持剑圣,更难能可贵的是其余诸人也是一般意思。剑圣心下欣慰,眉心舒展,当即抱拳示意。
蜀山之上有三峰,一为御剑峰,一为藏妖峰,再则是乾坤峰。御剑峰为正峰,此峰最为宽广,蜀山大殿以及诸多建筑位于其上;藏妖峰本为葬妖峰,锁妖塔立在当中;这乾坤峰却是蜀山历代掌门长老退位闭关之所。三峰分居三隅,御剑正中,藏妖于后,乾坤在侧,呈鼎力之姿。
剑圣拜别诸位师兄弟,出得大殿,凌空腾挪落至乾坤峰上。乾坤峰上放眼四望,积雪皑皑,却无甚洞府阁楼,只一侧立一丈高通白巨石,上书“道法自然”四字。剑圣行至巨石前,却不停留,径直走入巨石失去身影。“须弥纳芥子,袖里藏乾坤”这巨石便是那蜀山众老闭关修行之所,外看只一丈高巨石,内里却别有乾坤。却见这内里别有洞天,剑圣现身处为一巨石当前,这巨石全体通墨,与那透体通白的外石,刚好遥相呼应。仔细瞧得地表,墨石驻处为太极阴鱼鱼眼,阳眼处却是空缺出来;最内层的阴阳鱼刻纹之后便是是层层叠叠的卦爻,八字方位、天干地支交相组合,构成里内八卦阵型,最外层八个方位则各立一闭合门叶;上空则不见任何遮挡,却是那遍布星斗的无垠虚空。这内里八卦之地,放目环顾,竟也有正峰习剑场大小。
剑圣甫一出现,当即抱拳作揖道:“弟子殷若拙,拜见师父、诸位师伯、师叔。”“拙小子,你可来啦。”震门一开,走出一位须发皆白的道人。这道人身披一袭正统道袍,却难掩邋遢面容,手中持一葫芦散出阵阵醇香。“老酒鬼,是不是小酒鬼又送酒过来啦?”离门应声跳出一瘦小老道。其余诸门,之后陆续打开,各走出一名身材容貌各异,装扮一致的道人。被唤作“老酒鬼”的道人听得瘦小老道话语,当即炸毛,
指着瘦老道破口大骂起来:“你个死馋鬼,给我滚一边去!我徒弟孝敬他师傅我的酒还没喝到,你瞎掺和什么。”瘦老道闻言当即和邋遢老道吵将起来。“你们俩人赶紧给我闭嘴,”乾门出来的道人一喝道,“没看到小酒鬼没来吗?”二人闻言这才止住架势,收声上前。
往年酒剑仙到山底收了酒后,便来这乾坤峰一遭,将“三品藏”分与一众前辈。如今已是秋末冬初季节,却未见得酒剑仙前来,八人当下疑惑不解。乾门老道毕竟曾为掌门,当即问与剑圣:“可是那小酒鬼出了什么事?”其余诸人闻言,齐齐望向剑圣,目光如炬。八位前辈同时注目,便是剑圣,也是感到莫大压力,他此番到来,一直默不作声,实是不知如何开口。当初蜀山“若”字辈弟子:虚实、拙巧、缓急、轻重。八位长徒,当以他师弟酒剑仙莫若巧最为诸位前辈喜爱,盖因其生性洒脱不羁,不拘于礼。何况酒剑仙为人亦是颇合其性,一动一静,一拙一巧,二人情同手足。虽然天命难违,剑圣确实也是冷眼旁观自己的师弟去送死,如今叫他怎好开口。剑圣嘴唇微动,尔后一叹:“师弟他,却是兵解羽化了。”“什么!”老酒鬼闻言却是怒发冲冠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拙小子你赶紧说来。”
剑圣一捋长襞道:“此事还牵扯到我十年之前的南召经历。具体情况,还请诸位长辈一探究竟。”
探查前事?诸圣闻言却是略显错愕。这探查需得动用那件宝物,但宝物轻易不与用以查看前后事,盖因当中颇多忌讳。如今剑圣竟要启用宝物推算前因后果,诸圣一时困惑纠结,只因这当中牵扯甚大。“宝物不轻易使用,若拙身为蜀山掌门,当知这其中关系。既然他决定使用,定然经过他八人一番思量。我们八个老家伙早已不管事,但小酒鬼兵解缘由,我还是得查上一查!”乾门老道本为上代掌门,他此番言语倒也打翻诸圣顾虑。老酒鬼一眼便让人想到酒剑仙,此次徒弟兵解,他却是无比愤怒,得到前掌门首肯,他当即一捏剑指,送出一股如虹罡气直冲那墨石。诸圣见状,当即跟上,各输一道罡气灌注其中。剑圣闪至一旁,为其护法。
那墨石注入八道罡气后,阳鱼鱼眼白石显现,与那墨石追逐旋转。随着八圣源源不断注入罡气,双石愈转愈疾,竟带起一股旋风。天上星辰,随着双石疾转,竟一颗颗坠落直下,投入其中。天上星辰千千万,双石旋转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吸天空星斗。八圣看火候已到,齐喝一声:“合!”双石顿时应声而合发出万道光芒,将整个内界照得目不可视。待得光芒散去,原来双石化作一块掌大玉牌,浮立当中。但见这玉牌左阴右阳、左黑右白,纹路奇特不可名状,黑边书有古篆“阴”,白者为“阳”,玉牌一转,背面黑白却刻“坤”“乾”二字。双石合一,在乾坤峰内界未见掀起多少动静,可是蜀山上空却是瞬息黑白更替,顷刻日月轮回,大有天塌之势。好在这般怖样一来一往,未见得有甚灾难。蜀山众弟子只是受了些许惊吓。
剑圣看宝物已成,右手剑指一并,逼出一滴精血,送入玉牌。玉牌受得精血,黑白双叶缓缓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