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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逍遥原本是个“心苦脸笑”之人,往常内心纵有诸多苦楚,也不轻易表现,只一副嬉笑欢快姿态示人,若非伤及内心柔软,绝不轻易流露真性情。用他的话说,便是:“不开心的事,自己藏心底就是,犯不着说出来招别人跟你不高兴。”然此番南召一行,挚爱赵灵儿、林月如牺牲,师父酒剑仙枉死,知己好友刘晋元身亡、唐玉阿奴羽化比翼,这一连番打击有如狂风暴雨向他袭去,坚强如他,终于在发妻灵儿离去之时崩溃不休。自此那个玩世不恭的逍遥哥哥远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对外物麻木不仁的“活死人”李逍遥。剑圣来寻,李逍遥本不欲作理,然则其一语惊人,告知他事有回转,李逍遥这才再次踏足蜀山。
此番南召变故之后,只道他心若死灰、麻木不仁,然听闻剑圣道有回天之术,李逍遥顿时精神焕发。
尔后剑圣接连道出上古秘闻,麻木如他却也震惊不绝。而剑圣话语中透露出的意思,他早已心中明了,只是内心仍怪罪剑圣当初关押灵儿一事,故其话中隐义,李逍遥不去点破。
剑圣带着李逍遥来到锁妖塔废墟,只见那塔基之上碎石瓦砾堆叠。原本十余丈高的锁妖塔,崩塌后,却只化作这一人高矮的碎石残瓦。料想当初建此浮屠得需得多少人力物力、花得多少时日,而今毁之不过半日之功。剑圣心中也对这浮屠崩塌甚为可惜,奈何当初他也不阻。暗叹罢了,剑圣左手负于背,右手剑指一捏,平地升起一股气旋,将地上残垣断壁卷作一块,带至几丈外。经这气旋一吹,整个塔座面貌显露无疑,只见塔基整体呈六边六角状,其内道道拇指宽细浅沟纵横,构成一六芒星阵,塔基正中位置则露出一指长宽的缝洞。剑圣脚步再起,行至塔基正中止步,李逍遥随后赶至。
剑圣剑指转向中心缝孔道:“这内塔,便在这塔基下。”说罢,剑指翻转,捏个剑诀,呼吸之间,利刃破空声自蜀山正殿方向传来,一柄宝剑倏地飞至,悬立二人身前。
但见那宝剑长约三尺有余,宽厚约摸一指(中医所说一指,为一个关节指,在一到两公分之间。为方便表述,往后所述一指尺寸,即以一整根食指为参考);剑首呈八卦状,当中开一孔洞,垂下一缕嵌玉剑穗;剑柄刻有龙盘浮雕,龙身、龙鳞、龙首、龙眼、龙须,细致入微,栩栩如生;剑格为六芒星状,隐隐约与塔基遥相呼应;剑身呈古铜色,两面皆铭刻北斗七星;剑尖剑刃皆不带锋,剑刃薄处亦厚有一分。这宝剑似是不为杀伐,而是另为他用。
此番作罢,剑圣复负双手对李逍遥道:“这把七星盘龙剑,便是进塔之钥。塔取极数九层,剑上七星对应前七层。因此,我料想这七层外塔是依这内塔而建。这后两层奥秘,却是由你揭示。”李逍遥点头明意,剑圣再道:“这锁妖塔乃因人而异,若是叫那痴傻之人来闯,莫说九层,便是九百层也轻易过得去。若是天上诸神来闯却是有来无回了。你早先获取赤鬼王百年之功,仅仅储于体内,未曾纳为己用。这七星剑只为你作开门之钥,却不作闯关之令,好让你将这百年之功吸收殆尽,融会贯通。”
李逍遥初时慑于内塔来历,但听闻塔内因人而异,心
中顾虑消散许多,既然是如此,他此番闯塔,把握便大许多。剑圣苦口婆心,李逍遥也承其好意,但当下感谢之话说不出口,只是在心中暗暗记下。
“是,师伯。”李逍遥拱手作揖道。
剑圣没想到李逍遥会突然改口,当下不由心喜,一再抚捋颏下长襞,面上却不动声色。这锁妖内塔,剑圣所知甚浅,看到李逍遥似乎不甚在意,不由为其担忧,毕竟蜀山未曾有过闯内塔先例。剑圣对于内塔的了解也是历代掌门口耳相传。既然这内塔真身由上古大能所造,威力定然神鬼莫测,转而道:“这七星宝剑,你便带在身上罢,以防不测。”
七星宝剑本是掌门信物,剑圣不与李逍遥细说,料想李逍遥也猜得出此剑意义,赠剑却是剑圣存了三分私心。原本剑欲传人,还需正式开典设礼,如剑圣这般私传于李逍遥,其意不言自明。当然,剑圣此举也非开先河,毕竟有他太师傅姜绝之私授予其义子姜明在例,不同之处便是当时姜明众望所归,而今李逍遥却还未正式收入门墙。题外话按下不表。
李逍遥闻言自是明白剑圣用意,略作思考,便收下来,若是救得人来,他李逍遥不介意去当这蜀山掌门。
当下女儿忆如已经交由婶婶照管,李逍遥本想此番闯塔,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到达塔顶,取得救命之物。但思及女儿,李逍遥一时心血来潮:当年自己爹娘是否耽于祸患,故而托孤予婶婶?否则这么多年,何故未曾返家看过自己。念及婶婶,李逍遥顿觉愧疚难当,父亲李三思便是托孤于她,如今自己再效先父……婶婶一辈子却是耽误在她弟侄之手。自己一家一再亏欠婶婶,当是无以为报。
这一连番思虑,李逍遥心下茫然不决,对于闯塔一事却是犹豫起来。
当下他已不再孤身一人,家有幼儿需抚养,长辈需赡待。
李逍遥自己便是由婶婶抚养长大,知道那种打小没有父母疼爱的感觉,更知道周围邻居白眼相待的刺痛,若是忆如在此般环境中成长……而婶婶更是因抚养于他深受诽议。
思及今后她婆孙二人往后遭受诸般苦难,李逍遥双目竟是充盈血丝。逍遥逍遥,李逍遥虽名“逍遥”却也仅限于看似逍遥。打小他便遭受邻里街坊白眼,为此大小架打过不少次,却没有一次是哭着回家,遑论流泪。然此次南召之行,友亡妻故,赵灵儿撒手人寰之日,他双目泪腺终是不堪重负,干涸枯死。此后若是每逢伤心至极,血冲泪腺,便会引得双目充盈血丝。
剑圣见这李逍遥一日之内再三恍惚失神,不时双目充血,料想他仍受前事所扰。如今事过半载,却未见他丝毫淡忘,重情如此,却也不知多久方能释怀。剑圣捋襞摇头,暗自叹息,今日告知李逍遥诸多秘闻,当是让他回去斟酌斟酌。
剑圣对这尚未正式收入门墙的弟子可谓关怀备至。盖因李逍遥脾性跟他师弟酒剑仙如出一辙,既重情亦痴情,平日玩世不恭,实则好打不平,天资卓越却不贪慕名利。如今虽未将其正式收入门墙,却已有传位之心。
外话不
表。
拜别剑圣,李逍遥御剑而去。今日听闻诸多消息,他需要思量一番。如今他心有羁绊,闯塔一事,再不敢妄自行动。当下自是御剑东行,赶回余杭。
剑圣一直注意着李逍遥,方才见他剑诀不捏,长脸竟自行脱鞘而出化作御器,看得剑圣内心煞为震惊。
为什么?他蜀山“御剑术”实为笼统说法。但凡习剑之人所使剑术皆可称作“驭剑术”,这一字之差正体现蜀山剑术高明。
话说这天下间的剑术,皆可统称“驭剑术”即驾驭剑的方法。而这蜀山“御剑术”则划分有入门的“人御剑”、进阶的“气御剑”,还有高深的“意御剑”,据说往上还有鬼神难测的最后一层。外人只道蜀山御剑术,却不知道这等阶划分明细。
俗世所传剑术驭法,多数未及蜀山入门等阶,强者却也不过等同进阶的“气御剑”。这蜀山的“御剑术”,一旦习至气剑阶段,天下之剑皆可御,天下剑术亦可御,故以“御”字区分。
剑圣知李逍遥修习御剑术不过一载有余,如今竟已半脚踏入意剑——“以意御剑”之境,心下自是惊喜非常。
十余年前,剑圣南行归山,历经半载苦修,辅以师父点拨,当得领悟“上善若水”境界:意念控水,水作地,自当凌立于水。同门酒剑仙见他师兄竟有如此功夫,依他不输于人的好胜品性,苦功钻研,竟也让他摸得一丝门道。彼时剑圣年过不惑,酒剑仙三十有余。而如今李逍遥才双十年纪,最为关键的是,李逍遥并没有受到多少指导,修习时日更是短暂,竟也能达意剑之境,这怎能让剑圣不惊,怎能让他不喜?
蜀山之上有规矩,但凡达意境者,须得入得“剑域”历练,以证名号。“独孤剑圣”与“酒剑仙”之名,便是当初他师兄弟二人于“剑域”闯荡出来。这“独孤剑圣”与“酒剑仙”本同属剑圣阶级,然酒剑仙莫一兮不喜与师兄共享一名,他本身剑术自有其洒脱不羁风格,便效仿那剑仙李白取个“酒剑仙”之名。他酒剑仙虽无李白才情,但剑术高深又自成风格,况喜饮酒,倒也当得起此称号。
未见得师弟与李逍遥之前,剑圣本以姜明为蜀山不世奇才,虽听闻太师傅说百多年前蜀山出过一位堪登仙位的天才,然师兄姜明天资怕也不弱于他,不想这后来的酒剑仙与李逍遥才是蜀山瑰宝。
其实剑圣也是过谦,而今他的成就早已不弱于那位堪登仙界的前辈,比之姜明亦不遑多让,只是剑圣自小在姜明光环笼罩之下,对姜明评价不免过誉而对己则妄自菲薄。
外话不表。剑圣心下大喜过望,李逍遥今日虽未拿走七星剑,但今日听他改口称呼师伯,可见其心中芥蒂已去八九。师弟得此佳徒当是幸运无比。眼下虽有天大事,却也难阻剑圣会心一笑:“这御剑飞行却是许久不用了。”却见剑圣凌身一跃,七星宝剑迎合飞至,一个腾挪消失于云端。
御剑术参考自皇甫奇的《飞升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