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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竖起了自己的旗帜，冲入阵中，再把奇氏大夫的旗帜竖起，自己跑到我的车上来。你分明说过自己熟悉庶长晁的箭术，庶长晁名声在外，那时候也能看到庶长晁的旗帜，虽然那个时候我并不认识‘晁’那个字，但既然奇氏大夫都能知道秦军统帅是谁，你当时肯定也可以，但你还是竖起了旗帜。”这套推论自己曾经对公子成说过，现在想来仍然没错。
“你那时候是在告诉庶长晁，目标在哪。而那时公子成还没有启用反间计，你不可能在那个时候就以反间计的目的与庶长晁搭线。”
“聪明。”乐羊喝了口酒，忍不住道，“所以你是想说，我早就与庶长晁有勾结，后来利用了你和公子成的反间计，想要与庶长晁一起祸害魏军？有趣，着实有趣。”
“你不要觉得自己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李克冷笑道，“之后你做的事，你自然可以用自己正在负责双重反间计而推脱，但奇氏大夫之死是你最大的破绽，除非你能说明你为什么坚持要竖旗。
“后来你放手寨门的时候，也竖起了旗帜，之后你就放开了大门，按理说秦军对你的旗帜从那时候开始就不再信任了。但猜猜我在东门时，秦军看到我背后的‘乐’字大旗时，他们是什么反应？他们很迟疑。秦军真正对这杆大旗产生仇恨情绪，是在魏侯援军抵达之后。”
“那时候他们发现自己完完全全地中计了。”
“不错！”李克有些激动地一拍案几，震得酒壶晃了晃，“我当时试图射杀庶长晁，因为我知道那个时候庶长晁一定会对这个旗帜充满仇恨。但是公子成‘请君入瓮’之计施展的时候，你的旗帜却没有这种效力。你甚至敢打着旗帜为全军断后，你一支小部队抵抗整个秦军的主力，除了地形优势外，我想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庶长晁之前对全军下令，如果看到你的旗帜，就不能赶尽杀绝。而当时杀入西寨的秦军并不能及时得知东门外魏氏大军已经包围了庶长晁。”
“万一，这些都是你的臆想呢？”乐羊淡淡地道，“你的推论从道理上来说是站得住脚的，但这些推论都只在你的脑子里，你能保证它们一定是对的？我只想问一句，如果秦军当时看到你背后的旗帜仅仅是因为疑惑呢，如果我当时仅仅是因为勇猛才生存下来呢，我那样做又有什么好处，你是想证明我是秦军奸细？但秦军在魏军中有一个这么大的细作，为什么秦军还是败了？”
“因为你一开始就不想让秦军赢。别忘了我一开始就说的话，你真正的目标是不择手段地向上爬。”李克冷笑道，没错，他从始至终都是魏军，只不过是一个心怀鬼胎的魏军。
“你就算真的能投奔秦国，对你又有什么好处？秦人也不会真的相信你，你做这一切的目的很简单，你想要同时杀死公子成和庶长晁，然后让自己成为这整场战争的英雄，从而爬上魏氏的中枢。”李克道。
乐羊沉默着，仿佛他没有听懂李克刚刚的话。
“我的那个反间计，其实是一个钓饵。”李克终于说出了自己憋了很久的话，“我当时不能确定你和公子成谁才是阴谋者，所以献上这计。我当时隐隐能够猜到你们两人会拿这个做文章，如果能顺便杀死庶长晁更好，但最大的目的其实是看你们两个的反应。如果你是阴谋家，你肯定会用这个反间计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如果公子成是阴谋家，他也会把这当作绝好的机会。果然，你们二人一起布局，但公子成的意图却失败了，你的成功了。”
“成功什么？”
“公子成颜面尽失。”李克忍不住站了起来，“你当时利用我的反间计，和你之前对庶长晁透露的情报，让庶长晁对你绝对放心，这样你就可以反过来让公子成陷入绝对的危机之中，从一开始公子成被迫向魏侯求援开始，他就陷入了你的陷阱中，后来不仅公子成的‘请君入瓮’之计会失败，秦军也大有机会杀了公子成，但庶长晁也会死。你分别给他们二人设置了两个陷阱，对公子成，你极力暗示‘请君入瓮’计划已经成功，不仅过早地关上了城门，还第一时间就赶到公子成面前表功，一旦让公子成误以为我射死的就是真庶长晁，那他就落了后手。如果不是我当时觉得庶长晁箭矢的力道不对，就被你骗到了。就算公子成不死，也会在魏侯前颜面扫地，你的功劳自然也就更明显了。”
“另一个陷阱呢？”
“你对庶长晁说了很多实话。”李克冷笑道，“你不仅按照计划透露了我的那条反间计的全貌……同时也向庶长晁透露了‘请君入瓮’之计的全貌！”
乐羊沉默着。
没错……只有这样才说得通，李克继续道：“庶长晁发现自己的替身果然被围杀，对你的信任更是无以言表，于是他立即按照你的建议移军东门。要知道去东门本身就有风险，东寨的援军随时都会到，但那么沉稳的庶长晁却为什么亲自赶到东门？就是因为他完全信了你的话，觉得这是将公子成全歼的好机会。他完全想不到，你向他透露了那么多，却没有透露一件最重要的事……”
“那就是公子成已经修建了浮桥，东寨的驻军已有相当规模，庶长晁如果去了东门，那他必定九死一生。”
“我若是不知道东寨有那么多援军呢？”乐羊淡淡地道。
“你知道的。”李克道，“你亲口告诉我的。”
第一次，李克从乐羊脸上看到了一丝神情的波动，“是在西寨那一夜，我当时随口说了句……‘蒲坂城的数万大军想过来也没办法’？”
“没错。”李克冷笑道，“你当时说出这句话我就很奇怪，你是如何知道蒲坂城有军队的？公子成可是直接说过，蒲坂城的援军去支援少梁了，我们只有在见到魏侯后才能知道这是假话，但你当时又如何知晓？可后来想通你在蒲坂城有内应后我就明白了，可仍然有一个疑点，你若是连蒲坂城内部援军情况都清楚，就不可能不知道蒲坂城的魏军已经在渡河。”
“你当时的话半真半假，是为了迷惑我，但却让我知道了真正的答案。你肯定知道东寨已经聚集了大量援军。”李克大声道。
乐羊苦笑一声，“那如果是庶长晁自己聪明，猜出了我和公子成的布局呢？”
“没有人能料敌于先三四步。”李克摇摇头，“他如果真的非常谨慎，又何必派秦军入北门送死？何必亲自赶往东门？庶长晁是很聪明不假，但是庶长晁不是神，他不可能一眼就能看出‘请君入瓮’之计，更可能的是庶长晁根本不会亲自出马，只是在后军督促进攻。他当时的所作所为，给我一种完全看透了魏军每一步的感觉，但在没有内应的情况下，这是不可能的。我只能认为——
“那个内应就是打着‘反间计’幌子的你。”
乐羊叹了口气，喝着手上的酒。但他的手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