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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长晁死了!
一时间,整支秦军队伍陷入大乱,魏军则士气高涨,两边高台上的数百弓箭手把更猛烈的箭雨落在秦军的头上,就连秦军的后部似乎也出现了骚乱,但具体的情况李克实在看不清。
难道都结束了吗?李克不敢相信。春秋时代的战争基本就是贵族之间的私斗,一旦杀死或者俘虏对方将领,战争一般就会结束。但自己现在所处的时代恰恰已经没有“春秋”,但也不像后世那么“战国”,贵族私斗的风气还是遗存了下来,这也是庶长晁想要亲自射杀公子成的原因。而在失去了主将后,秦军将很快瓦解。
但李克看着冲入营寨的秦军,还是觉得有很多谜团萦绕在心头。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走下高台的阶梯,向魏军的第三阵走去,现在魏军第三阵已经有许多甲士冲过那道已经十分微弱的火线,拿着铜剑与秦军战作一团。李克分开涌向自己身后的人流,他现在只想知道公子成是不是还活着。
公子成已经被扶到了后面一点的地方,李克看到他的时候,大松了一口气,虽然庶长晁的确射中了他,但却只是射到了肩窝,并没有生命危险。军司马韩空正在对公子成进行应急的包扎,他的手法相当娴熟。等到包扎完毕之后,一旁的侍卫连忙帮公子成把甲给穿上。
“李克。”公子成抬胳膊的时候,眉头还是皱了起来,“我都看到了,那一箭是你射的吧?”
李克点点头。
“头部中箭,应当是活不了的,除非他不是人。”公子成深吸一口气,“任谁也不会想到,纵横沙场的庶长晁,竟然会死在一个庶民手中。庶长晁一死,秦君高兴都来不及,自然不会继续和我们缠斗,这一局……应该是我们赢了。”
但李克心中的不安还是没有消失,刚才被自己射杀的人真的是庶长晁吗?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耳,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叫喊声:“父亲!我把那个秦狗的尸体拖过来了。”
李克回头看去,竟是魏广拖着庶长晁的尸体走了过来,他一只手抓着庶长晁尸身的脚踝,连看都不看身后,走到公子成面前才松开手,“看他死得多可怜,贱民的运气可真好,一箭就射中了这秦狗的脑门。”
前后听着这对父子的话,李克竟然有一丝茫然,一个说他不死就不是人,一个说他是狗,那庶长晁到底是不是人呢……
“广,李克立有大功,庶长晁是列国知名的贵族,我不许你这样侮辱他们。”公子成沉声道,从地上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接着一旁侍卫的火把,他看清了那尸体的脸。
“上次见到庶长晁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公子成沉吟片刻,“看模样,应该是庶长晁没错。”
“不是他还能是谁?现在那群秦军已经吓得战力全无。”魏广哈哈大笑道,“不过奇怪的是,秦军背后也被攻击了,就不知道是谁。”
“哦。”公子成淡淡地应了一声,“那是乐羊。”
李克和魏广同时愣在原地,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听错了,魏广甚至忍不住道:“父亲,你没糊涂吧?”
“你们是不是都以为乐羊肯定是秦军的奸细了?”公子成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如果连你们都没法骗过,我们又怎么能骗过庶长晁呢。”
原本乱成一团的线索逐渐开始联结起来,李克回想着这些日子自己心中在意的那些细节……原来如此,他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遍,大概已经明白了公子成和乐羊在一起做了些什么,也想起了自己当初跟随乐羊进帐时,公子成曾对乐羊说,“你给我献的那策,可以正式行动了”,现在想起来,乐羊的献策比自己更早,应该正是现在这请君入瓮之计,“所以我的那条计策就成为了乐帅向秦军证明自己忠诚的最好武器,是吗?”
公子成的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点点头道:“不错,这一切都只是计策。浮桥被烧后,我们粮草不济,兵力也远逊秦军,但是庶长晁这次可能是担心秦君在国中对他不利,也可能是觉得国君亲征有利于战斗,竟然把秦君拉了出来,这就给了我们绝佳的机会,让我下决心用这种奇计获胜。只要能够把庶长晁杀死,秦君必会率军与我军和谈,到那时,兄侯也就不会怪我了。”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
“但是……”魏广看起来还是难以置信的样子,“就算贱……就算李克提供了那条反间计,也不能抬高乐羊的身份啊,况且如果真的能靠那条反间计杀死庶长晁,为什么要如此迂回?”
李克已经不想计较魏广说自己是贱民了,但魏广说的也是李克心中疑虑的。公子成却只是摇头道:“庶长晁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这条反间计固然绝妙,但是我熟悉他的为人,他既然带了秦君出来,就会做好万全的准备,据我所知,这次秦军的配比,庶长晁自己的私兵就有一万有余,再加上受控于他的贵族私兵,人数几乎占了秦军总数的一半,在这种情况下秦君不可能动手。而且李克不熟悉这代秦君,我见过他,他不是一个强硬的人,面对庶长晁,他总是有些软弱,就算他想除掉庶长晁,在没有万全把握下是不会动手的。所以在李克献策的时候我就断定,这条计策绝难成功,却是一个极好的踏板。”
“那时候我和乐羊正在因为如何取信于秦军而头疼,李克正好提供了一个机会。”公子成继续道,“乐羊在李克献策之后,先是在我的帮助下联络上庶长晁,再将反间计的谋划提前用信鸽的方式提供给庶长晁,提醒他小心,当反间计真如乐羊的提醒所料时,庶长晁对他的信任就会加深。而庶长晁很快就制定了假意中计但主攻北门的战略,乐羊又表示会全力配合,所以才会出现李克所说的情况,即乐羊在北门寨墙上竖起了自己的旗帜。在支开李克之后,乐羊又为秦军打开了北门。”
原来如此……李克回想着前因后果,忍不住频频点头,“所以说乐帅现在已经关闭了北门,把秦军关在了我们的营寨里?”
“对,按照原先计划,乐羊已经关闭寨门,主攻北门的秦军会被分割成两段,乐羊现在会重新反水,和我们一起夹攻秦军,而我军主力现在应该也已经与秦军结束了纠缠,从西门回到寨中,在失去了庶长晁的情况下,我会出面与秦君议和,秦君不可能这么快就压制得了庶长晁的军队,为了肃清庶长晁的余党,他自然会答应。”
确实是很好的计谋,虽然没有料敌于先的神机妙算,但是以反间计为引子,将其实忠于己方的一个武将推到对面去,让秦军误以为他是魏军奸细,然后再利用这一点布局,将敌军主将引入城寨中,再将其击杀。就算李克那一箭没有射中庶长晁,在乐羊和中军守卫的夹攻下,秦军也是凶多吉少。
但这还是没能解决李克心中的一个疑问。他正打算低下身去仔细看庶长晁的尸体,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看去时,乐羊那高大的身影竟然出现在来自己面前,他的脸上已经不再是那副死鱼一样的神色,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他走到公子成面前,毕恭毕敬地拱手道:“公子。”
“你做的很好,乐帅,不愧我这么信任你。”公子成脸上露出欣喜的微笑,拍了拍乐羊的肩膀,“你和李克,真是这一仗的大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