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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明显地发现，就算是久经战阵的公子成，此刻也露出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慌，他紧握着腰上的剑柄走到帐口，整个中军大帐一时竟然被沉默笼罩，就连那个平日里最为嚣张的魏广，现在也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到底怎么回事……”公子成哑着嗓子问李克。这时远处再度传来令卒的大叫：“秦军逼近！”还有很多听都听不清的叫喊声，混杂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谁在说什么。
“公子，计策失败了。”李克咬牙道，“而且……乐帅应该已经投敌了。”
不知道为何，听到这句话，公子成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紧张却消退了不少，似乎并不意外，“我早该想到的……”
“父亲，我早就说过，乐羊——”一旁的魏广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公子成打断了。
“卫队全员，马上动员起来！传令四门，将所有能够调配的人手全部派过来，老夫就在这一会庶长晁。”
“公子！”“成子不可！”“父亲，现在赶快走吧！”一时间李克、韩空、魏广三个人竟同时喊出声来。军司马韩空继续道：“成子，一旦主帅有失，军势必然瓦解，不如现在暂避锋芒，从东门突围，与东寨援军汇合，尚有一线生机！”
四门遭围，公子成的反应绝对不算慢，马上就派人传令东寨发兵援助，但是在这种围攻下，就算夜色漆黑，有利于潜伏，信使能否安全抵达东寨仍然是一个未知数。所以坐等援军是绝对不可以的，就连李克这样实战经验缺乏的人都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东门突围。
可是公子成却固执地摇摇头，“如果我现在跑了，该如何对得起兄侯，对得起括，对得起这些日子死去的将士。秦军现在只是突破了北门而已，只要我们能够将秦军困在这里，等过一会儿剩余三门腾出手来，就可以杀敌于此。李克，你确定看到了庶长晁的帅旗？”
李克心中一凛，连忙道：“公子，我的确看到有一杆庶长晁的旗帜。”
“很好，那到时候就是老夫与他之间的事了。”公子成猛地拔出剑，“在道路上摆设拒马、鹿砦！将所有大营里的弓箭都拿出来，弓箭手埋伏在两边的高台上，等到敌军靠近就进攻！”
“诺！”众军连忙高声叫道，一时间气冲霄汉，大营中尚有三千余卫队可以调用，这时候再从三门调人，至少可以聚拢五六千人，借助地形的话确实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等到魏广、韩空还有众参谋都去指挥卫队士卒架设防御工事的时候，李克正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突然听到公子成问自己：“乐羊派你来的，还是你自己发现不对，跑出来的？”
李克愣了一下，“乐……乐羊派我来的，他说北门必定守不住，所以要让我来给公子传话，让公子速速从东门突围。”
公子成沉吟片刻，“那你是怎么确定，乐羊一定投敌了呢？”
“他在援助奇氏大夫的时候竖起了自己的旗帜。”李克发现自己非常紧张，但只要把他内心的思量说出来就好，“在救下奇氏大夫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竖起了奇氏大夫的旗子，然后奇氏大夫马上就被庶长晁射死了。”
公子成沉默了一会儿，“这还不够充足。”
“但是在刚才，北门寨墙上，他再度竖起了自己的旗子，还是竖在自己的身旁。他自己是知道庶长晁箭术通神的，那为什么他要帮庶长晁找箭靶呢？”李克尽量让自己的叙述流畅通顺，“属下认为，蒲坂城的火、八日劫粮、浮桥被烧断，这一切都是乐羊在幕后推动。我的车御，单，也说过，在蒲坂城渡河的前一晚，他听到有一些人从军帐里出来的声音，还有一些脚步声。”
“哦？”公子成看向李克身后地单，“是真的吗？”
李克却是一怔，为什么公子成会认识单呢？
“是真的……”单已经有点紧张地说不出话，“属下确实听到了脚步声和出入营帐地声音。”
公子成叹了口气，“很好……很好……李克，你果然优秀，可惜啊，如果你能早点发现就好了，现在那个叛徒恐怕已经和庶长晁兵合一处，来攻打我们了。”
“公子，属下死罪。”李克知道，事情会搞成这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地那条反间计被乐羊利用了，虽然其实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钓出了乐羊的真实身份，但这代价未免过于高昂。
但是乐羊……李克不记得史书中的乐羊背叛过魏国，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所以才让历史发生了偏差？要知道史书里乐羊可是魏国的名将，不是秦国的。
“这并非你的错，我也有失察的地方。”公子成叹了一口气，“你跟我去一起指挥军队，如果战后我们都还有命的话，兄侯哪里我一定会好好对他说的。”
这本来就是李克想要的东西，但到了这种生死关头，这早就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他紧紧握着腰上的剑柄，和单、张曼等人跟在公子成的身后，现在已经是危局中的危局，一旦一招不慎，将会全军覆没于此，为什么公子成要如此坚持在西寨内决战？难道说他对在此歼灭庶长晁如此有把握？还是说他身上仍然有春秋时代卿大夫的遗风，想要与庶长晁一对一分出个胜负？
这不像是公子成的作风。
但也许是魏军实在是没有选择了吧，从蒲坂城的物资和船只被大火烧掉开始，魏军的补给和增援就一直是大问题，如果不在这里解决战事，或许魏军本身也无法坚持下去。
这或许就像当年的诸葛孔明，明知道伐魏的成功可能微乎其微，还是要一次次向北出兵。
自己在战国时代遭遇的第一次战争，就要以惨败告终了吗？李克苦笑着想，如果真是这样，那战败后自己又该去往何方？连河水岸边的那一百艘船都被烧了，自己想回河东也回不去，不如就此留在秦国？当一个商鞅还没有出现之前的商鞅？虽然这样也能改变历史，但李克也没有让“魏”这个国号壮大，一旦秦国崛起为天下强国，安知历史不会重演？秦汉鼎革、汉魏禅让、魏晋篡权的历史，就能确定不会重复？
还是说这就是所谓的“天命”，就算自己回到了战国时代，也无法改变之后的历史，只能眼睁睁看着历史按照《太史公书》的记载重现呢？
他把背上的弓摘下来，至少他要试一试，他在曹魏时代没有试过的事情，在这个时代不能再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