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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说过，我会给你一辆兵车，你看这不是有了吗？”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李克只能承认乐羊兑现了承诺，他真的成为了一辆兵车的“车左”，即一辆兵车的主将，站在兵车的左边，负责指挥、射箭。虽然奇氏大夫和瑕阳大夫私兵部队的兵车都在蒲坂城被烧掉了，但公子成为了方便这支独立的军行动，给他们调配了大量兵车。
但是李克却一点都不愿意面对在兵车上他们需要做的事。
这八日来，他们不知道跑了多少个河西平原上的村落，不知道从这些可怜老百姓的家中搜出了多少粮食，现在是孟春时分，粮食刚刚下地，田地里是不可能有成熟的粮食，但是这些村落、城郭的粮仓里却有。
河西常年来没有战事，这里的很多小城都没有防御能力，连城墙都没有修建，对于兵车队来说可谓是一马平川，李克甚至连箭都没射，只是看着自己的车御驾驶着兵车跟着大部队冲进城中，将整个城惹得大乱之后，再由徒卒去搜刮。
今天也是一样，他站在车上默默地看着这座没有城墙的小城陷入一片火光之中，那些秦人百姓们哭号连天，魏军的徒卒正在将他们集结在一起，方便搜刮粮草，如今之秦国中央并不强力，地方所交的赋税也不多，而且河西多是秦国贵族的封地，他们反应颇为迟缓，这些日子被各自攻破的已经有四位秦国的地方贵族了。其中有三名都是奇氏大夫所部斩杀的，只有一名是乐羊部所杀，还是那个与自己最不对付的张曼杀了的。
张曼虽然也是某辆兵车的车左，但他现在也加入了搜刮粮食的浪潮当中，跟在已经是五百人长的魏杞人身后耀武扬威，李克都能听到魏杞人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再把他们打两棍，看他们说不说！”
“车主，我们不去吗？”李克的车御就是单，而他的“戎右”是一个寡言少语的师帅卫队成员，叫“梧”，他们都是没有姓氏的平民，这也是极少数没有一名“甲士”贵族的兵车，而现在发问的就是单。
李克沉默着摇摇头。这时候张曼正好路过李克的兵车，他的手里提着一包粮食，看起来像是一包黍，身上全是血，那当然不是他的血。他看到李克的时候，还故意挑衅般地叫道：“尊贵的李克看来又是空手而归啊。”
李克强忍住心中的怒气，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拿起一旁的弓直接射死这个畜牲。
但其实，乐羊部这些日子的斩获和奇氏大夫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奇氏大夫从一开始就非常看重这个任务，这些日子他冲锋在前，总是指挥着手下最先冲进某个村落或者小城，现在抢劫粮食的部队，乐羊部的积极性最高的张曼、魏杞人，和奇氏大夫那帮人相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为了抢粮，他们甚至都打死了不少平民。
这是战争，战争本事就是残酷的，李克无数次这么劝自己，但这个理由却不足以弭平他的愤怒。
“如果你再不抢点，我们恐怕就要被魏括排挤出这次行动了。”
一旁有一辆兵车靠了上来，李克连忙望去，却是一脸“我不想活了”表情的乐羊。
“你怎么不去劝劝别人？”李克叹了口气。
“别的人顶多是抢劫不积极，但你是压根抢都不去抢。”乐羊淡淡地道，“一个人的沉默可以带动一群人的迟疑，我们部队里虽然只有你一个完全不抢的，但影响面却不仅仅是你这一辆兵车。”
李克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做昧良心的事。”
“不愧是儒门弟子。”乐羊淡淡地道，“但不管怎样，如果你下次还这么懈怠，我就只能把你这辆兵车收回来了，老老实实当个徒卒，到时候你想怎样都随你，在地上爬着走都不会有人管你的。”
李克心中大为不服，正准备反唇相讥，乐羊却已经让他的车御将兵车驶往前方，去找奇氏大夫了，奇氏大夫就在另一边不远处，李克听到乐羊高声对他道：“大夫，我的斥候发现西南方三里处还有一座小城。”
“这里也差不多了，全军开拔！”奇氏大夫听到这句话，就像狗看到骨头一样。
“但是这里的粮食还没有搜完，会不会太冒进了？”乐羊继续道。
“那麻烦乐帅将这里善后，然后把粮草押送回去，我率领我的本部人手去那边，西南方三里处？”
“对，不过那座小城的大夫好像已经聚拢了私兵，还请大夫一定要小心。”
“无所谓。”奇氏大夫冷笑道，“辛苦你了，乐帅。”
这八日来奇氏大夫建立的功勋，有大部分都是建立在这种情况上的：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把乐羊所部支开，自己去独立建功，再加上就算一起行动的时候乐羊部的效率也没有很高，虽然这个计策是乐羊献的，但是最大的获利者却是奇氏大夫。
恐怕这就是公子成一开始的打算吧。
乐羊应该也不好受，他本来应该是策动这局棋的人，现在却被压得死死的。李克看着奇氏大夫的两千人部队浩浩荡荡地列队进发，向远处走去，“奇氏”的旗帜高高扬起，这个名号在如今的河西秦人眼里已经是死亡和饥荒的代名词，那杆在风中飘扬的旗帜在连日的劫掠中似乎也沾染上了血迹，边缘都泛红了。奇氏大夫的不对会继续去荼毒下一个村落，继续把仇恨散布在秦国的土地上，不过也有好处，至少这次李克不用亲眼看到。
“全军休息！”等待奇氏大夫的部队离开后，乐羊高声叫道，然后让兵车重新向着李克驶来，停在李克边上。
他到底在做什么？李克皱起眉头，他现在又开始怀疑起来，难道乐羊真的是被压制得还不了手？还是说他又在考虑什么计划。在他献上这一策开始，他就把自己拖入了波澜诡谲的漩涡之中，他不可能料不到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