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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澈没想到她会就这么贴上来。唇瓣上是温柔的抵死缠绵，他一愣，手里的茶盏也被打翻。他刚想去查看她有没有烫着，可是扶桑不肯，抓着他就是不放手。
这种事情自然不能让姑娘来主动，宋澈反手摁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两个人吻得难舍难分，分开的时候她脸都憋红了，唇瓣之间还有暧昧的银丝牵连。
扶桑也就这点胆子，敢做不敢当，当下羞赧的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宋澈一眼。他却偏偏相反，这时候脸皮不是一般的厚，故意凑过去，“我还以为你被妖精附体了！居然这么主动！”
她被他说的脸色越发红，只好抬头怒瞪他，作势拿手去拍他，“不许胡说！”
“好，我不说。”他一脸得意，然后让她再进去一些，自己则是挤着过去将她抱着，“那你嫁给我。扶桑，我等不及了。”
她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宋澈心疼她，成婚之前不愿意委屈她半点。
可是大约以后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先前我去屋顶看星星了。”
宋澈一听眉头一皱，“怎么不叫我？”怪不得她双手都这么凉，想来是在屋顶上吹了太久的风。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一边哈气一边揉搓，“下次多穿一些，你若再病了，我会心疼。”
她鼻头一酸，却是极力忍住。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宋澈还在展望他们的未来。可是他不知道他们早就没有未来了，她要替他做决定，将这一切都在这个夜里终止。
“阿澈，如果我说我要你为我活下去，你能做到吗？”她在他怀中低低的开口。
宋澈按在她肩头的一双手顿时僵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摇头，并不回答。那粒忘情就在她手心里，她翻身下床，“水翻了，我再去端一杯来。”案桌上有一直温着的茶壶，拎出来倒上一杯。她背对着他，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悄悄将忘情捏成粉撒进去。
无色无味，他一定不会察觉。
扶桑小心翼翼的端着到了宋澈面前，“喝一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你先喝，你一身凉气。”宋澈仰面靠着，带着笑容瞧她。扶桑手微微一抖，就有不少茶水洒落出来，她勉强挂着笑，却并没有喝，“你喝完了我再喝。”
那个时侯大约也是有感应的。宋澈说不上来那里奇怪，但是他留了个心眼，结果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扶桑却不知道，她只能看见他低头喝茶的动作，并不曾知晓他没有喝进去多少。
再抬头的时候他看见扶桑眼底涌动的泪光，他立马变了颜色，“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他从不会怀疑扶桑会害自己，他怕的是她会放弃这段感情。
“忘情。”她老实道：“忘情绝爱，这是寒山寺的一种药。服下的人将前尘往事一概忘尽，再如何浓烈的爱也都会烟消云散。”
“哐当”一声，茶盏落地摔得粉碎。宋澈从床上起来，他其实没喝进去多少，可他还是用手指抠着喉咙催吐，可是吐也吐不出，他红着眼抬头，“为什么？”
她眉眼冷淡，背过身，心口泛疼，“宋澈，我不曾爱你。”她永远都不会叫他知道实情。
既然注定坎坷，她又为何说出来叫他心伤？
“你撒谎！”他重重道：“我不信！你怎么可能不爱我，你说好要嫁给我的！扶桑，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事？”
她擦擦眼睛，故作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然后回头，“我也以为我是爱你的，可惜不是。那不过是你对我好，我产生了错觉。我不懂爱，所以以为那是爱。宋澈，我是要修天道的人，你对我来说只是牵绊。”
他站起来，用力抓着她的双臂，瞪着她，“扶桑，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再说一遍？”
她心酸的马上就要落泪，放在裙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都要掐进肌肤里去。她仰起头看他，“你不过是一个凡人，要经历生老病死，而寒山寺寺主可以不老不死。我没有办法面对，给你服下忘情也算是为你好！”
他推开他，扶桑撞到桌角上疼的泪花直闪。宋澈浑身戾气，跌跌撞撞的往外冲，“我一个字都不会信的！”他走后扶桑彻底失去所有力量，瘫软下来，她扶着桌子眼泪无声无息的砸下来。
再过一会儿忘情就会起效了，那个时侯他就会真正忘记她了。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断情绝爱，比她想象中要果决，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疼？
婆婆不是说咬咬牙，一闭眼就能捱过去了吗？
宋澈一夜未归，她就一直坐到天亮。她慢慢站起来，离开屋子的时候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才狼狈转身。果儿在院子里等着她，老远就奔过来了，“姑娘，你和宋将军究竟怎么了？他昨晚出去在酒肆里喝了不少酒，早上是被人抬回来的。”
她眼神空洞，走起路来都没有焦点，更像是一具没有思想的尸体。这一刻见到了果儿仿佛得到了些许力量，她紧紧扣住果儿的手臂眼前一黑，下一步就直接往地上跪下去。
“姑娘！”果儿眼疾手快，“你身上怎么这么凉？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她茫然的转过头，不过是她失去了一个宋澈。曾经畅想过的美好姻缘，到底也只能埋葬在心底，不能奢求，不能后悔。决定是她自己做的，怨不得旁人。
跨出清庐的那一刻，她就对自己说：“今日种种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往后再不能流一滴泪，说半句后悔。”
果儿眼圈都红了，扶桑靠着她有气无力的道：“果儿，我们走吧！”她要离开镇南王府，要远离他，去远远的地方。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她要他过没有她的生活。
程昀和楚服闻讯赶来的时候果儿东西已经收拾好东西了，他们两个自然也是跟着一起走。扶桑走之前回头看了一样这间自己住了好几个月的屋子，镇南王府是个温暖的地方，是她没有福气了。
她将玉佩摘下来轻轻搁在桌上，“我们走吧！”
在大门口的时候王妃赶来阻扰他们，“扶桑你这究竟是做什么？子恒同你之间的情谊我们都看在眼里，如今你们都要成婚了，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扶桑洗过脸换了一声月牙白的裙子，面上冷若冰霜，“没有婚事了。我不爱他了，自然也就没有成亲一说了。这段时间承蒙王妃照料，扶桑感激不尽，多有打扰还请王妃见谅。”
她要走，王妃不肯，死死拉住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任何事，只是我不想和他在一起了。”她冷硬的掰开王妃的手，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任凭王妃在后头一只叫都没有回首，只是跨出镇南王府的那一刻她潸然泪下。
程昀在郊外的山庄依然在，他们就安心坐下来了。楚服安心养伤，程昀则是忙的不可开交，九重天和地府都在给他压力，叫他忙的停不下来。
晋安的情况也是越来越糟糕，梦魇已经将手伸进了皇宫之中。阿西的贤妃娘娘被梦魇控制，侍寝的时候差点杀了皇上。
扶桑知道，这是梦魇在给她警告。
果儿很用心的在练鬼王，程昀交给她的那些厉鬼都是生前杀戮累累的，身上戾气很重。果儿光是用蛊术控制它们就学了很久，索性她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本来这件事他们一直瞒着饕餮，可是每天一碗鲜血果儿的身体很快就垮了下来。饕餮察觉出了端倪，一再逼问下，扶桑说了实话，饕餮听后差点没把整个山庄都掀翻了，“你在做什么你知道吗？”他又指着果儿的鼻子，破口大骂，“还有你！你脑子呢！你不过是一个凡人，那是厉鬼，要你的命简直易如反掌！”
果儿却显得很平静，“我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要去做。饕餮，我不死，死的就会有更多人。”
饕餮不善说词，可是扶桑看得出他是在意果儿的。饕餮气的面色铁青，将屋里的东西全砸光了才气呼呼的离开。果儿没忍住，眼圈马上就红了，可是看见扶桑又勉强挤出笑容。
扶桑也不戳破，她不想果儿难堪，轻轻拍了拍果儿，然后背过身先走了。出了院子后她站在梧桐树下，山庄里头因为施法的缘故四季如春，梧桐叶子还是翠绿的，这里还是春天的模样，可是晋安却已经快要进冬了。
她没有再刻意去打听宋澈的消息，只是偶尔还是会从楚服他们嘴里听到零星的讯息。比如他醉酒一场后很快就振作起来了，比如他重新回到朝堂上，比如他又和从前一样，并无不妥。
她想，他应该已经全忘了。这样也好，那些回忆由她一个人牢牢记着就够了。宋澈余下的人生只要过得喜乐长安，而不是陪着她担惊受怕。
“你这样苦着自己又苦着他。扶桑，他万一一辈子都不原谅你怎么办？”
“我情愿他永远都不要原谅我。恨比爱浓烈，恨可以让一个人努力活下去，而爱却可以让一个人死。就算我将来死了，他想着对我的恨兴许还能活的很好。”
楚服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可是爱恨交织也是最痛苦的。扶桑，他比世上任何人都要爱你，如果你死了，他这一生都会过得不好。”
她背过身，“那就一辈子不要让他知道。”就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回了寒山寺，从相忘于江湖，他以为她还活着，这不是很好？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她闭关修炼，出关之后果儿的鬼王已经练成。只是果儿的生命也要走到了尽头，“姑娘，我幸不辱命，总算没有给你添麻烦。”
哪怕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亲眼看见果儿面色惨白的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扶桑还是心如刀割，“是我连累了你。”
“姑娘别这么说。能为姑娘做些事情，我很开心。而且程公子也说了，下辈子会让我投一个好胎。姑娘，我没别的心愿，下辈子还让我做你的侍女好不好？”
她握着果儿的手含泪应允，“好，若有来生希望你我再相遇。”
果儿嘴角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她忽然偏过头，目光执着的望着空荡荡的长廊。扶桑知道她是在等一个人，她往果儿身上输了点灵力，“你等着，我去找饕餮！”
“姑娘，别去！”果儿摇头，“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现在这么难看的样子。”话虽如此，可是扶桑还是看得到她眼里的遗憾。
倘若见不到饕餮，只怕果儿不能安心的走。扶桑擦擦眼睛，将果儿轻轻放在廊下的长凳上，“你等我，我带他来见你。”
仓促凌乱的脚步声在长廊里由近及远，扶桑跑出去老远后忍不住回头。果儿靠在那里，始终坚持着不肯倒下。扶桑知道她在等她爱的人，她心里还是想见饕餮最后一面的。
半道上她撞上匆忙赶来的楚服，“怎么了？”
“饕餮呢？果儿不行了。”扶桑抓住楚服，“饕餮在哪里？”
楚服也愣住了，眼泪砸下来，“怎么这么快！饕餮自从上次负气离开后就没有再回来，程昀说他去找梦魇了。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可是果儿眼看就不行了，该怎么办？”
她和楚服都抱着侥幸心理将山庄找了一遍，最后一无所获的回去见果儿。扶桑都能想到果儿失望的表情，可是没想到回来后她远远就瞧见了一身伤的饕餮将果儿拢在怀里。
两个人一起坐在长凳上，果儿已经气若游丝了，“对不起，没能等到晋安下雪……饕餮，你不要怪姑娘…”
“嗯，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那是扶桑第一次看见饕餮露出那么忧伤的神情来。他是上古凶兽，骨子里流淌着戾气的血液，可是在如何的凶猛，遇上了真心喜欢的人也会变成绕指柔。
“别去打扰他们，让他们好好度过这最后的一点时光吧！”楚服哽咽道。
扶桑点点头，想起什么来。她迅速背过身，在前头的一处空地上施法，天空中很快有洋洋洒洒的雪花飘落，落到人脸上，很凉。
“下雪了……”果儿眼前一亮，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但很快就融化了，“我没什么遗憾了……饕餮，你要好好的。”
向来吊儿郎当的上古凶兽流下了生平第一滴泪，他最爱的女子是个普通的凡人，终究在他怀里沉静的闭上了眼。
雪越下越大，饕餮打横抱着果儿一步一步走得很慢，经过他们的时候扶桑没忍住，“饕餮……”
他停下来，眼睛红的吓人，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她为所谓的正义而死，现在我可以把她带走了。”他没有等她回话，将怀中的果儿紧了紧，然后擦过她的肩头远去。
雪在地上盖了薄薄的一层，饕餮每一步都走得很重，留下一串明显的脚印。扶桑看着他远去，忽然想起了从前跟她说过的话。
“倘若下雪，我们不撑伞，一路走到白头。”
白头偕老，多么好的寓意，可真的能到的又有几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