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虾仔闭目躺在小船甲板上,两只脚踝分别系着一根绳子,双腿不时舞动两下,扯动绳子控制着船帆顺风而行。“虎爪这小子,每次总借口陪鱼叉哥而偷懒,眼看过年了,事情全落到我头上。”
比起鱼叉和虎爪,虾仔个头明显矮了不少,身体瘦小,但却异常灵活,看他现在以双腿操帆的熟练程度,竟然丝毫不比出色的渔夫差多少。
他是那次灾难中村子里年龄仅次于鱼叉的幸存男子,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两年前和同村另一名十八岁女孩成亲,今年终于诞下一男孩,成为全村唯一尚算完整的家庭。
在鱼叉那眩目的光辉下,牛白村的每一个人都如此平凡。
可实际上,虾仔同样也是村子不可或缺的人物。为维持一村几十口人生计,鱼叉一年大部分时间除了出海便是贩卖所得,仅有很少时间呆在村子里。虾仔便承担起了照顾村民的重责,居中调度、嘘寒问暖、修补新建,无不是由他一力主持。
他知道鱼叉心中的愿望,是以当鱼叉撮合他与那个熟悉却并不心动的女孩时,他没有丝毫犹豫便应承了下来。
鱼叉和虎爪注定不会平凡,那就让自己来享受这份平凡。是的,是享受。和村里的其他几个孩子一样,他对鱼叉也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从,而他更甚。
“咦?”耳中传来微弱的海风吹拂船帆的声音,虾仔如豹子般灵动迅捷地挺身坐起,睁开的眼神里闪出一道精芒。
这个时候,绝不会有其他村子的渔民出现在这里,商船更不会绕行这偏远的航线。
七个黑点出现在远处的海面。
虾仔微微皱眉,双手迅速拿起搁在身旁的船桨,插入右舷外的海水中用力一划,同时双腿舞动,风帆急转,立即带着小帆船调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
他的双腿不断摆动,船浆时左时右,小帆船仿佛和他合为一体般,在海面如同一条灵活的水蛇,迅速向与之前相反的方向飚去。
那七艘船显然也发现了他,只犹豫了片刻,其中两艘立即调过头来,船身两侧伸出八柄大桨,整齐而有力地划动起来。对方的行船技术或许比不上虾仔,但在船桨的帮助下,速度却并没有慢多少。
虾仔眼神中现出一丝慌乱。
他本只想在这几天出海采些珍珠、珊瑚,卖给官家,借此分担鱼叉肩上那沉重的担子,却没想到遇上这种事情。
琼州府巡视沿海的水师上月才从这里经过,一年他们只有两次巡海,今年的任务已完,下次将在明年三月以后;而这段时间风平浪静,商船没有道理不走熟悉的航线;而他敢绝对肯定不是附近的渔民,年关将近,其他村子多有充足的劳力,是以早备足年货享受一年中难得的闲暇。
无数念头在虾仔脑子里如电闪过,不多时他便几乎肯定这七艘船若不是海盗,便是偷渡的走私商人。两者均是见不得光的行当,是以一被人发现踪迹才会立即追上来,显然是为了杀人灭口。
永乐皇帝虽然让朱元璋的禁海令形同一纸空文,但明廷对民间的海贸仍然有着诸多限制。朝贡贸易大兴之下,民间贸易的情况却并不比洪武年间好多少。
海贸的巨大利润使得不少人铤而走险,从事走私的行当。走私是大罪,一旦被抓住几乎难逃一死。是以不少走私商人,反正已经做着死罪的事了,便干脆也成了“兼职”的海盗。
事实上,终明一朝,这股拥有双重身份的势力一直不断壮大。
郑和之后,倭寇之乱再起,其背后之人正是这些海盗商人,而倭寇不过只是其麾下的打手喽罗而已。
明朝对民间海贸的限制和禁绝,从某种程度正是倭乱兴起的原因之一。反观被视为文弱的宋朝,大肆鼓励民间商贸,却从未受过倭寇之乱的威胁。
虾仔这时正面临艰难的抉择。
对于海盗商人,他虽然没有见过,但或多或少也听人说过。
但凡进行走私的商人,与陆上的帮派势力甚至官府家族,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便无法顺利脱手走私的货物。是以他们比起单纯的海盗,拥有更强的实力,也更加可怕。
他们资金雄厚,既要面对朝廷的水师追剿,又得应付海盗的掠劫,无不拥有一支装备精良、战力非凡的护卫力量。
一艘走私船的利润已极为惊人,七艘走私商船,其背后所包含的势力,将是何等的可怕。
现在紧要的是,他是该立即返回村子,带着村民躲避,还是将敌人引开。走私商人比海盗更心狠手辣,只要被他们遇上,不论海盗还是渔民,绝难有一个活口留下。
牛白村就在海边,若是他能成功引开敌人还好,就算被敌人追上,只要能保存村子他也无怨无悔。但若让敌人发现村子的存在,那么毫无准备又几乎全是妇弱老幼的村子,其结局几乎没有第二个可能。
这时他几乎有些恨自己,不该逞能想替鱼叉分担,若他老老实实呆在村子,哪会有这般祸事。
“呜……”虾仔不敢多作犹豫,咬牙吹响了示警的螺号。
他自忖自己的速度比敌人快,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带着村民躲进专门为防止海盗而建的秘道。与其将希望放在敌人不会发现这个小渔村,还不如早点通知大家防备,生的希望反而更大些。
螺号声似乎令追来的敌人有些意外,追来的两船立即加快了速度,连游弋在远处的五船也开始向这边缓缓驶来。
虾仔此刻已经来不及去想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眼看离岸越来越近,村子里走动的人也清晰可见,他声嘶力竭地吼道:“海盗,海盗来了!”
声音传遍小小的村落,因听到螺号声而聚集起来的村民们微微一怔,接着不约而同的向村后的牛白山跑去。
上次的灾难虽然仍未让村民们回复过来,但这数年来,海盗在琼州沿海几乎已经绝迹。特别是安南兴起后,连小股的海盗也几乎不存。这似乎从天而降的海盗,多少有些让村民们难以置信。
一股浓烟从立在海边的望楼上冒起,一个少年如猴子般灵活地攀下,抄起一把长柄鱼叉,一边迎上一边喊道:“虾哥,这可怎么办!”到底年少,他的神色有些慌乱,握着鱼叉的指节已然发白。
沿海的渔村几乎都设有这样的望楼,一旦遭遇海盗,村民便点燃烟火,通知附近的卫所。牛白村距离南山守御千户所不过十八里,只要能够坚持一个时辰,卫所的援军便会赶到。
“快带着大家躲进秘道!”虾仔跳下小船,一把抢过鱼叉,望了望望楼上的浓烟,转身抓住那少年的手,一脸凝重地道:“小武,我引开海盗。现在你是村子里唯一的男人,一定要照顾好大家!”
“可我……”小武欲言又止,似乎觉得自己难以担下这一重责。
虾仔却不容他多说,一把把他推向村子,几乎是吼着道:“给我像个男人一样挺起胸膛来!你不是对鱼叉哥说过,你已经长大了吗?那么,担起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吧!”
听到鱼叉的名字,小武脸上的慌乱顿时少了许多,这个名字对他似乎有一种神奇的作用。
望了望已经可以清楚的看清全貌的敌船,他跺了跺脚,扭头向村子跑去。“虾哥,你可一定要活着!”那犹带稚气又满是坚毅的脸上,此刻正淌着晶莹。
“大家都会活着!”虾仔重重地将叉尾插在沙子里,一手握叉,一手叉腰,瘦小的身影此刻竟然显得那么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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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了这么久,该找谁好呢?”唐承佑百无聊赖地走着,心思丝毫不停。“冯令正总拖着我比武,没趣;金燕儿那妮子上次竟然抽了我两鞭子,一点儿也不留情面,不过小小骗了她一下嘛,最毒妇人心,还是躲着点好;还是去找鱼叉,和他说话最省力,要不是被冯令正教坏,偶尔也想和我过过手,他倒是个不错的朋友。唉,谁叫我这么聪明,想找个朋友都这么麻烦,天妒英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