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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东厂掌刑千户张彪咬牙切齿腮肉直跳,乖官心中冷笑,正愁着骇猴找不着鸡杀呢!你自动跳出来,真是识趣,我若不拿你开刀,岂不是对不起你这番好意了。
如今苏州府豪商云集,肥肉谁不想啃一口,粗略算算,大约有30%的大明豪商大贾跑到了苏州或者派心腹到了苏州,都在盯着郑国舅,像是乖官带着若依若常逛街,他几乎可以肯定,盯梢的起码上百人,无它,那些商人们只求他郑国舅第一手资料,若不盯紧了,别人吃肉岂不是自己喝汤了。
这么多看戏的,乖官自然要唱一出好戏来给那些人瞧瞧,让别人知道,什么叫做奢遮的国舅。
文官骂皇帝,不就是博一个清名,弹劾阁老,亦是如此,但不管是骂皇帝的还是弹劾阁老的,你让他们弹劾什么东厂督公,御马太监,这些文臣顿时就要忌惮三分了,人是理智动物,譬如弹劾内阁阁老,司礼监那些秉笔们恐怕乐得在旁边看笑话,你若是弹劾阁老没两天又弹劾司礼监太监,那你就是没脑子,自寻死路,即便是名满天下的海瑞海刚峰,弹劾过无数的人,但是,他从未弹劾过张居正。
张居正不贪么?出入二十四抬的大轿子,轿子里头甚至有回廊和微型花园,姬妾数十人,几个儿子每个都是进士,若真按照清流的标准,他就是个大大的贪官,你海瑞弹劾过那么多人,为何不弹劾他张太岳呢?
所以说,人人称颂的君子,他未必真的就是圣人,即便几百年后那些揭露社会黑暗的,持心而论,是真的正义斗士?又或是为了扬名?就像是这个时代的御史们,骂皇帝是真的为国为民?亦或是为了自己扬名?
大明人并不傻,早些年的时候御史弹劾皇帝,民间还能博得清名,不过,时间久了以后,或许看的太多不稀奇了,或许弄明白里头的猫腻了,总之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整个大明就出过一个海瑞,难不成就海瑞聪明,不是,只不过他海瑞在恰当的时候用了恰当的手腕,万历年中后期很多明人笔记中便提到[使诸臣为沽忠卖直],也就是说,大家都明白了,嗨!就那么一回事儿,谁也别把谁当傻子。甚至皇帝都不高兴廷杖了,朕不给你们沽忠卖直的机会。
国舅拆过王锡爵王阁老家的宅子不假,不过,在大明人看来,也算有些本事,但远远未够奢遮,那些士子不也经常讨论申时行申阁老怕老婆,甚至编成黄色笑话四处说么,因此乖官虽然干了不少事情,实际上远未到让人忌惮的地步。
既然如此,表示乖官纨绔的还不够,那么好罢!拆过阁老家的宅子抢过阁老的闺女,如今也该动一动什么东厂之类了,而张彪还不知死活地送上门来,乖官自然便要冷笑了。
瞧着张彪面红耳赤紧紧捏着绣春刀,乖官心道:怒罢怒罢!爆发你的小宇宙罢!
作为东厂掌刑千户,张彪的确从未吃过这样的瘪,在京师,谁人不畏惧他三分,去年和武清侯家闺女定亲,更是到了顶点,想一想他的背景,东厂督公,御马监掌印太监,武清侯,甚至慈圣皇太后,这些人加起来,即便是内阁阁老,也得头皮发麻,今年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先流传出一句话来,没多久整个京师都晓得了,[宁遇虎狼,莫遇一彪]这句话说的就是张彪。
如今郑国舅在大街上公然不给他彪哥面子,张彪自然是三尸神暴跳,太阳穴青色的筋突突勃起,跳个不停,低沉着嗓子,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一句话,“国舅,你可知道我叔叔是谁么?莫要给脸不要脸,最后倒霉的可是自己。”
乖官嗤笑,略略低头对若依若常道:“你们先到后面去,跟那些姐姐们站在一起。”双胞胎乖乖地哦了一声,手牵手便往后面走去,十数个早合少女队就把两位表小姐给围在了中间。
侧身看着两表妹走过去以后,乖官这才转身,他这姿势态度,摆明了不给张彪面子,掌刑千户自然愈发暴怒,明朝东厂势力极大,大到什么地步?皇帝的圣旨还不抵太监矫诏,真的不如假的,这上哪儿说理去,历史上甚至出现过东厂的百户和公主抢宅子的事情,结果是东厂百户胜出,所以说,县官不如现管,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从未吃过瘪的张彪终于忍不住发飙了,破口大骂道:“卧槽泥马,给脸不要脸……”正准备招呼手下番子过来给郑国舅一顿老拳,眼中刀光一闪,接着便觉得喉头微寒,定睛瞧去,那俊俏的郑国舅握着一把剑,嘴角撇出一丝冷笑,剑尖正点在自己的咽喉。
张彪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喉结微动,甚至在剑尖上轻微刮了刮,隐隐便觉得那剑尖从一颗一颗的鸡皮疙瘩上头划过,感觉到刺骨的寒芒。
“千户大人。”十数个番子眼看自家掌刑千户被国舅拿剑威逼着,齐齐就往前走了数步,却不想郑国舅厉喝了一声,“都站在那儿。”
剑尖指着张彪,乖官缓缓转过半个身子,张彪不得不随着他也转过半个身子,越是身份金贵的人越怕死,张千户就怕对方手一抖,他张彪变成死彪,那什么荣华富贵可就全烟花了。
让那些番子们瞧见张彪被指着咽喉,乖官嘿嘿笑了两声,“张千户,说,为何来行刺本国舅?是不是你叔叔张鲸指使的?”
这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张彪瞪大了眼珠子,“你知道我叔叔是张鲸还敢如此?”
卧槽,这智商,乖官心说你以为地球非得围绕着你转悠啊!别说你叔叔是张鲸,你叔叔是地球球主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地球也不围绕着你转悠。
打了一个哈哈,乖官道:“别说你叔叔是张鲸,你爹是李刚也没用,快说,为何来行刺本国舅?”
乖官并不知道张彪的老丈人正是武清侯李刚,可这话落在张彪耳中,顿时就变了味道了,心中一凛,这郑国蕃连武清侯爷也不放在眼中?那岂不是说?
他这时候顿时就后悔了,以为自己夹在德妃和慈圣皇太后婆媳斗法的当中做了炮灰,若不然,这郑国舅如何敢对自己如此?
“国舅爷,莫要欺人太甚。”那东厂大档头杨俊卿沉着脸,往前走了一步大声道:“咱们是张鲸张公公拨来国舅爷跟前差遣的,国舅爷所谓刺杀,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前些天被乖官扇了十数个大嘴巴子,心中大恨,这时候自然不肯低头了。
嘿嘿笑了两声,乖官不搭理那杨俊卿,对张彪道:“张千户,你们东厂的狗很是不听话啊!主子说话,狗也汪汪,让他们跪下。”
这话极其折辱人,东厂的人都是耀武扬威惯了的,如此吃得消,当下满脸火辣辣地,握着绣春刀齐齐又往前踏了一步,不防乖官手腕一动,顿时就在张彪喉头点出了一颗血珠来,张彪只觉得咽喉间微微一痛,骇得魂飞魄散,赶紧大声叫道:“跪下,全都给国舅爷跪下。”
这巡抚衙门青天巷是苏州人烟稠密之所,乖官出行,本就跟着一堆商人们派出来的尾巴,这时候眼瞧着国舅欺负东厂,国人毛病喜欢瞧热闹,菜市口杀人都能围几万人,何况最近风头正盛的郑国舅欺负东厂的番子,顿时就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么多人围观之下,杨俊卿等人哪里拉得下脸面来跪在地上,可掌刑千户张彪落在别人手上,真是里外为难,脸色一个个涨紫,手紧紧攥着绣春刀,把刀柄捏得刀盘微微颤抖。
乖官悠悠然叹气,“你瞧,你们东厂的狗真不听话啊!都说锦衣卫如狼似虎,东西厂土龙刍狗,当真不假……既然他们不跪,你跪罢!”
张彪脸色连接变了三变,先是赤红,接着铁青,随即又变得惨白,心念电转之下,冷不防乖官手腕又是微微一动,顿时觉得自己喉头似乎被划了一道寸长的口气,似乎有血流了出来,他张彪作为掌刑千户,给人行刑的时候多了,见血也见多了,可轮到他自己出血,却顿时两腿哆嗦起来,明明千言万语,却也不敢多嘴,当下微屈一腿,单腿就跪在地上,旁边十数个番子脸色大变,他们是东厂,东厂啊!眼前这人是掌刑千户,督公的嫡亲侄子,这一跪,日后东厂还怎么做人!那杨俊卿忍不住喊了一声,“千户,不可啊!”
乖官嘿然笑笑,“东厂的狗如此不听话,怪不得都穿白靴子,张彪,听过一句话么,四爪白,家家属。”
这最后六个字乖官用的是南直隶官话,白和属是押韵的,乃是民间俗语,市井认为狗若是四只爪子都是白色的,那么这样的狗就不忠诚,谁给它吃点东西就跟谁走,那是十分之折辱人的话,相当于说女人人尽可夫。
要命的是,东厂的服饰,皂靴和圆帽子都有一圈白色缝边,这话一说,围观的市井百姓顿时哗笑。
大明谓[苏州刁风盛行],苏州人还真胆子不小,一来是因为富庶,二来苏州出过几个阁老,三来地方上士绅众多,正所谓法不责众,真是有些刁气的,如今逮着机会能嘲笑东厂,自然放怀大笑。
苏州曾经担任着整个大明朝十分之一的赋税,虽然到了明中期,已经没那么严厉,可是,苏州和松江的生丝绸缎依然是大明不可忽略的赋税来源,苏州有两条著名的巷子,名金玉弄堂,如意弄堂,后来更是**裸叫太监弄堂,这两个巷子里头就是著名的苏州织造南局和苏州织造北局。
在苏州,宦官和市井之间的矛盾一直是不可调和的,不错,太监们不可能直接欺压老百姓,这不现实,可太监们能为了丝绸产量逼迫当地豪商,商人们又转嫁到小手工业者们身上,最终成了宦官和市井之间的矛盾,而大明人以前又不懂什么叫资本,什么叫资本家,每次士绅闹事,都是挑唆这些下层百姓们打头阵,说年年闹事或许重了,但隔几年必然闹事,有一任苏松巡抚更是上折子说苏州[满城皆乱民],这,也是如今的苏松巡抚梁文儒上赶着巴结郑国蕃的缘故所在了,夹在太监和百姓之间的他当真头大如笆斗,所谓百姓,实际上,背后终究还是文臣士绅们,而太监们,他梁文儒亦是难以得罪,亏得他在这火山口上坐了几年,可谓战战兢兢。
而东厂督公张鲸,如今正掌管着内供用库,苏州织造南北两局正是他辖下。
如此一来,苏州人对东厂自然是水深火热一般的感觉,痛恨无比。
乖官用村正指着张彪,在周围哄笑中就看着对方,张彪单膝下跪,明知道跪了另外一条腿,日后可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可这郑国舅的剑就比在他咽喉,他再一次咽了一口口水,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低声哀求道:“国舅爷,下官知错了,但求国舅给下官一次机会。”
作为武官,单膝下跪,跪的又是正二品都督佥事,虽然难堪,毕竟还能糊弄过去,可双腿一跪,这无论如何都糊弄不过去了,张彪这时候是真后悔了,早知道这郑国舅是如此的愣头青,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一时间,真是悔不当初。
乖官呵呵笑了几声,这笑声还算是温和,未免让张彪兴起了几分期望来,冷不防对方突然一喝,“跪。”
他一哆嗦,噗通一下,另外一条腿也跪了下去,心底最后一丝侥幸终于没了,这时候内心盘桓,当真大恨,这一跪,怕是再也不能和武清侯爷家结亲了罢!
武清侯家的闺女那是京师权贵家眷们众口称赞的美人儿,毕竟人家的姑姑是慈圣皇太后,他甚至还缠着张鲸带他去武清侯家拜访,悄悄瞧过一眼,当真是个花容月貌的,如今一来,这门亲事怕就是泡汤了,这时候他当真是又悔又恨。
周围爆发出一阵叫好声,跪在地上的是东厂掌刑千户张彪,督公张鲸的亲侄子,这消息一个传一个,那些后面的百姓其实根本瞧不见里头到底怎么回事儿,可听说东厂督公的侄子、掌刑千户如今就跪在里面,一个个兴奋无比,大声叫好,一声高过一声。
杨俊卿等番子脸上气色灰败,可乖官并没打算放过他们,冲着他们龇牙一乐,“怎么,你们还不打算跪下么?”
脸上悲愤莫名,杨俊卿大声道:“国舅辱人太甚,督公不会放过你的,千户大人的岳丈是武清侯爷李刚,武清侯爷的姐姐是谁,想必你也知道,哈哈哈!你以为你就会有好儿么?你看着罢!迟早有一天,你也会跪在我们东厂刑狱之下……”
当时皇亲国戚们犯法,的确是拿问东厂,若不然东厂为何威名赫赫,声名能止小儿啼。可乖官还真就不怕,自然,他不能公然说[不就是慈圣皇太后么,那老娘们,我连眼皮夹都不夹她一下],所以他嘿嘿笑了两声,“大胆,慈圣皇太后何等样的慈悲,若是瞧见你们这些狗奴才在外头败坏她老人家的名声,肯定先拿你们的狗头是问。”
这明显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可周围市井百姓被乖官威逼东厂掌刑千户下跪撩拨得热血沸腾,才不管真话假话呢!轰然道:“对,扇死这些狗奴才……死太监们年年加征生丝绸缎,不把咱们苏州府当人看……皇太后肯定是好的,坏就坏在这些死太监死番子身上……”
一时间,七嘴八舌,乖官闻言大乐,你瞧,我要不代表月亮惩罚你们,我都对不起周围看热闹的,当下大喝一声,“今儿我就代表慈圣皇太后好好教训教训你们……梨沙……”
暂时统领早合少女队的菅谷梨沙听见殿下叫她名字,顿时哈耶了一声,一只手捂着头上的鬏髻就小跑了过来。
这鬏髻(jiu,ji)又或称头面,是明代妇人不可少的东西,菅谷梨沙是立花家谱代家臣出身,娇憨得很,年岁亦不大,两颊肉肉的带着婴儿肥,刚到大明的时候瞧什么都透着新鲜劲儿,瞧见鬏髻这东西更是好奇,一般都是用头发编织成拳头大小的网兜儿,把头发盘起来后便把鬏髻套在上头,然后用簪子簪定了,有身份的女性大多会攀比鬏髻的材质,譬如银丝儿编织的,金丝编织的,甚至珍珠串编织的,还攀比上头插多少根簪子,可以说,大明女性一生为之奋斗的就两样东西,拨步床和头面。
当初菅谷梨沙瞧见大明女性戴鬏髻,她时常跟在誾千代身边,和乖官也算惯熟的,忍不住就问乖官讨要,乖官听了哈哈大笑,开玩笑一般就赏赐了她一副金丝鬏髻,本是逗弄她,小女孩带着个已婚妇人的鬏髻,想必很快就知道羞耻再不肯戴了,可万没料到,其余的早合少女队成员羡慕得要死,至于什么已婚未婚的,谁在乎,反正,这是殿下赐的,故此,菅谷梨沙从此死死就把这金丝编织的鬏髻戴在头上,再也不肯拿下来了。
捂着鬏髻的菅谷梨沙到了乖官跟前,乖官就对她道:“监督他们互相扇耳光,谁敢不从,火枪打死勿论。”菅谷梨沙顿时心领神会,转头娇声下令,就有四个早合少女队把若依若常护到一边,其余的人全部从背后摘下枪来,然后把油纸壳弹塞进枪管……动作整齐划一,又都是一群小美人儿,顿时叫周围围观的苏州人叹为观止。
这纸壳弹并无多大技术含量,乖官只是提了一嘴,那些被高薪沿请到九州岛的前锦衣卫衙门的工匠们就随即弄出来了,甚至直接把纸壳弹弄成了油脂纸壳弹,往枪管里头一塞就成,而不是需要咬破纸壳往枪管里头倒火药弹丸了,可以说,如今乖官的早合少女队是地球上最先进的火枪队。
等到这些美少女们打开火枪照门瞄准了杨俊卿等人,这些番子方才真的确定,这国舅爷似乎不是开玩笑,杨俊卿嘶声喊道:“我是朝廷命官……”旁边菅谷梨沙直接就拿腰间的刀连鞘一下便抽在了杨俊卿的脸颊上,这招可是跟锦衣卫学来的,十分之管用,顿时扇掉了杨俊卿两颗牙齿。
看着脸色自若的菅谷梨沙,围观者嘶嘶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娘,好生杀气。
扇完杨俊卿一刀鞘,菅谷梨沙脆声道:“面对面跪下,互相扇耳光……”她的南直隶官话不算太标准,听起来还有些别扭,可娇声软语,叫人听了忍不住软了半截,可话中的意思却是残酷得紧。
乖官则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彪,玩味道:“张千户,可要睁大了眼睛,莫错过了好戏啊!”
“你勾结番邦……”杨俊卿也豁出去了,嘶声喊道,结果菅谷梨沙反手又是一下,乖官这才慢条斯理道:“错了,她们都是大明九州都统司人士,正经八百的大明人,怎么?你一句话就想把我皇明治下九州都统司给划成外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