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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头的话一说,大家都不是傻子,顿时就面面相觑,这天下哪儿有丈母娘随着女婿登门的道理?再想想那一句[和三位公主站在一起倒似乎四姐妹],顿时就要生出一个念头来,难不成?
国丈咆哮起来,姨奶奶也满脸绯红,心说乖官也太胡闹了,可女人心思细些,仔细一想,就觉得,姐姐早逝,乖官心中怕就要喜欢成熟些的女子,就好像当年宪宗皇帝和万贵妃的故事了,顿时就觉得,肯定是那什么公主,施展狐媚子手段迷住乖官,乖官也十四岁了,气血方刚,沉迷与成熟妇人的**怕也是极可能的。
宪庙和万贵妃的故事,早被说书人说的天下皆知,这要换了开国初期,妄自议论宫闱秘史,那是要杀头的,可如今什么时代?[仁义礼智信]被斥为五贼的时代,士子们公然谈论内阁阁老和其夫人睡觉到底是夫人在上还是阁老在上的时代,清流御史整天骂皇帝的时代,无数人口过百万城市崛起的时代,农民纷纷涌进城市的时代……譬如临清县,不过一小县,因为地处运河通往北京的咽喉,到明中期的时候,人口已经百万数,太监高起潜上书奏曰[而一城之中,无论南北货财,即绅士商民近百万口]……读史至此,才能明白朝廷为何对富商缩手缩脚,秀才为何敢于带着妓女和进城打工的农民冲击当地官府,你要不安抚,这百万人口一闹起来,星星之火都可以燎原啊!
在这个时代,有钱,就是极乐世界,没钱,就是十八层地狱。
连艾梅娘这样的女子,都知道宪庙和万贵妃,心里也要腹诽一下,便可想而知了。
所以,什么姐妹花、母女之类的东西,大明人清楚的很哩!国丈为何咆哮,就是觉得自己儿子才十四岁,这混账东西,居然出海一趟,什么都学会了,偏生就没学到老爹我对你娘的痴情。
终究还是姨奶奶掌管内宅有分寸,心知肚明,当下先开门出去,把一干偷听的仆奴驱赶了,王虎为首的一干仆奴看见姨奶奶出门,哪里还不知道,顿时抱头而去,一哄而散,连小丫鬟慕颜也捂着脸蛋儿跑了。
她这才返身回去,先就劝住国丈,“姐夫,乖官也是我从小看着的,断不会如旁人那般……”“大头都说了,那还有什么差池的。”郑连城涨紫了脸皮,刚才自己才夸口说乖官一次没打过,不也成才了,结果这小子顿时就成了荒唐的代表人物,叫他一张老脸往哪儿搁。
“叔父,请听小侄一言。”还是陈继儒站了起来说话,“这个,还是等乖官回来再说罢!再则说了,这联姻么,也是自古以来的手段,乖官孤悬海外,举目无亲,在扶桑怕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这话一说,顿时国丈的心就软了,说到底,儿子终究还是为了赚钱养家才奔波的,若不然,应该在家读书,今年开春的时候也是要参加乡试的……只是,一时间,脸上挂不住,黑着脸就对呆住的大头问道:“乖儿,你对我说,这臭小子如今跑哪儿去了?是不是因为怕我揍打,故此不敢回来?”
噗通一声,小豆子一下就跪在了国丈跟前,“国丈,奴婢有话要说,国舅爷他,如今是带着人去了太仓王阁老家啊!在扶桑的时候国舅听闻国丈吐血,当即眼泪都急出来了,若不是当时众人苦苦劝住,怕就要转身回国要为国丈出气……”
他就把扶桑未定,国舅爷急着回国的话说了一下,末了,涕泪道:“国舅爷这是要带人去给国丈出气啊!砸了王阁老的家,国舅怕就要站在整个文官的对立面了啊!”
郑连城顿时就如泄气的皮囊一般,一屁股就坐在了炕上,他本来还存着万一的念想,说不准,皇帝姑爷开恩,乖官也可以去考一考进士,他的名字也能刻碑立传,日后也能谥号[文正][文忠]之类,郑家也能入史书,传诵后世,可如今,这万一的念想也轰然破灭了。
“国丈,国舅爷纯孝,虽有些不妥举止,那也是无可奈何啊!”小豆子连连磕头,额头都磕得乌青起来。
要是乖官在,肯定要唾骂小窦子是猪,你个笨蛋,你这么一说,岂不是说我跟人家母女有染么?放屁,我没有,打死也没有。
郑国丈泄气,弯腰把小窦子拽了起来,“倒是难为你了,我何尝不知道乖官的难处,只是……唉!那些扶桑公主如今在何处?”
“奴婢也不敢贸贸然把人带到国丈跟前,如今都还在海上呢!”小窦子伸手擦了一把泪低声道。
国丈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有心要把人先领进门来,但是,又拉不下脸面,还是姨奶奶先拿了主意,“总要先让她们进府再说,只是,如今咱们家暂居颜家,颇为困顿,家居施展不开,岂不是给乖官落了面子,这倒是头疼。”
艾梅娘说着,先就微微戚眉,她可是生出德妃和国舅的女子的妹妹,比姐姐或许相貌或许略差些,但这半年来居移气养移体,人人都呼一声姨奶奶,若是有高官想拜见国丈,又打算走夫人路线的,先就要和这位姨奶奶打交道,一来二去,气质顿时不同,说起来,那也是千娇百媚的贵妇人,她一戚眉,正好就落在国丈眼中,真是和妻子相差仿佛,心里头就叹了一口气。
郑连城也不是傻子,连襟王珏后来频频上门,也不督促梅娘回家,谄媚的嘴脸尤其叫人厌恶,他碍着梅娘的面子,也就开口给他谋了个前程,而梅娘在府中也以女主人自居,下人也视之为女主人,他是心知肚明的,可不得不说国丈是个痴情种子,总是忘不掉爱妻,也就装傻看不见了。
这也是他听说乖官的事情格外气愤的缘故,老子虽然做不出[十年生死两茫茫],可对你娘从未忘怀,你这混蛋小子,才十四岁,就勾搭了一堆,日后还得了?
这时候艾梅娘一拍手,道:“姐夫,若不,还是和大璋先生开个口,把隔壁的园子先借过来使一使,咱们终究是欠缺了颜家的情份,也就不在乎多少了,只要若彤还坐在那个位置上头,天大的情份也能还得清的。”
国丈黯然叹气,道:“这事儿你做主好了。”说完扭头就进了里间。
这边闲话就不提,单赤霞就寻来何马象,这何胖子听说赤霞老爷要寻自家主子说话,心中大喜,忙不迭在前头带路,这时候天色已暗,便挑了气死风灯,往颜大璋所住的地儿去了。
颜家数代海商,累富非常,虽然去年遭到打击,但也只是少了周转银子,加上看起来似乎得罪了浙江巡抚和布政司使,故此给人感觉败落了,可饿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何况今年又巴结上了国丈,眼看着又要飞黄腾达的,至于这园子,却是一代代积累下来的,占地颇大,在宁波城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颜大璋这时候正在坐立不安,国舅回来了,咱家要做些什么呢?正在这时候,外头说赤霞老爷来访,他不敢怠慢,赶紧亲自迎了出去,单赤霞也不和他客气,当即把姨奶奶的意思说了,颜大璋闻言大喜,这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啊!忙不迭一口答应,“赤霞先生放心,在下连夜搬空打扫起来,保管明儿白天便能使用。”
送走单赤霞,他欢喜得直搓双掌,国丈家开口好啊!这样两家情份才会越来越重,不怕国丈开口,即便要整座园子,颜家也敢送的,虽然这几个连绵一片的园子是祖辈几代积累下来的,可祖宗积累下来为何?还不是为了让后代生活的好些么,即便我到了泉下见到祖宗,那也是说的过去的。
这颜大璋的确有大商人的气度,钱算什么,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不怕你开口,就怕你无欲无求。
他当即就找来老管家颜干,这位老管家经历了去年琉球一事,如今明显见老了,不过,听到家主一说,却也当即欢喜,“老奴这就去办。”
颜家顿时便忙碌了起来,到了第二天,不但搬空了一座园子让了出来,里头更是格外妆点了一下,富丽堂皇之极,还留了数十个眉清目秀的丫鬟和一些大脚婆子,连靠身文书和地契一起就送到了艾梅娘手上。
人的胆量是随着权势变化的,若放在以前,有人送宅子郑家也不敢收啊!可如今,不过收个园子,那有什么大不了的,若要说郑家还保持以前那样行事,那才叫稀奇呢!
不过,艾梅娘还是没收地契,倒不是她不敢收,的确是因为,如今桃花坞那儿正有更大的宅子在建着,有宁波府督造,一两年想必也就成了,如今乖官带着这么多钱回来,说不准,明年也就能成了。故此,她还是婉拒了,只说两家通家之好,肯借,已经是感激万分了,不过,收下了几十个丫鬟和大脚婆子的靠身文书。
这么一来,小窦子就转头去,把扶桑诸位公主给领进了郑家的门,不过姨奶奶心思细腻,想着还是暂时不要触怒姐夫的好,听荷小筑隔壁的园子顿成女营,莺莺燕燕无数。颜家的丫鬟婆子们好奇,要在隔壁花墙张望,只见那些女子要么穿着华丽的衣裳,长得后头要两个侍女去托起衣角来,要么,就是穿着盔甲配着刀剑的,忍不住就私底下嘀咕,哎呀!国舅爷家里头怎么弄进来这么多番邦女子,那些衣裳倒是华丽得紧,就是看着未免太沉。
她们家小姐喜欢穿白色,故此这些丫鬟没底气,换了别家,穿红戴绿的,也未必觉得扶桑唐衣便有多么华丽。
勿论什么时代,八卦无处不在,这些丫鬟们更是如此,她们打发时间基本就靠这个了,私底下就说,哎!瞧人家那些会打扮的,咱们家小姐若真能嫁到国舅家去,怕是……这些丫鬟也不傻,自家小姐虽然是浙江数一数二的名媛,可是想做国舅的正妻,怕是没可能的,一想到自家小姐穿着一身白盈盈拜倒国丈跟前口称公爹在上,再看着这些花枝招展的,顿时一丝儿底气也没有了,有些未免就要暗中抱怨,唉!小姐啊小姐,拜谁为师不好,非要拜青藤先生,这不是,把青藤先生一身的痴气学得十成十,真真是要了命了。
八卦按下不表,忽忽过了一日,乖官从太仓回宁波了,由于一千人的黑奴卫队人数太多,暂时肯定都是住在船上的,这两日,每天都要上岸操练,吸引了无数人来观望,看了忍不住先要到吸一口凉气,一个个都是胳膊上跑马拳头上站人的,真是罗刹恶鬼啊!只见他们整整齐齐,横看成排,侧看成线,瞧两眼,便有森森然杀气,虽然是夏日,浑身也要竖起汗毛来。
有些眼光毒辣的老人就说了,这可是当年戚爷爷练兵的架势,穿戴起盔甲,起码能杀鞑子一万……总之,这些昆仑奴卫队如今是宁波最热门的话题,而乖官,就在这时候悄悄上岸,在几十个锦衣卫簇拥下去了颜府。
孙应龙不顾自己副千户的身份,很是狗腿率先跑去通知国丈,其余人倒是想拍马屁呢!却也不敢和自家顶头上司去抢啊!
国丈一听,虽然气还没消掉,却腾一下就站了起来,不过随即又坐下,黑着脸儿道:“让那混账小子进府了来见我。”旁边艾梅娘扑哧一笑,“好了好了,姐夫,别装了,都念叨了半年了,就不想赶紧看看,乖官是胖了还是瘦了么!”
国丈终究经不起小姨子劝,等单赤霞都出去迎了,这才拿腔作势起身。
这时候乖官刚刚进了门,由于是在颜府暂居,实际上也就是先进了颜家的门,自然,听荷小筑自从国丈住进来也是在墙壁上头单独开了门的,可千里归家,走那个门毕竟不符合礼法,颜家的下人仆奴这时候只能远远的看着自家的大门,瞧见国舅进门,率先就嚷嚷起来,“来了来了。”
乖官最先看见的是单赤霞和单思南,他当即飞奔过去,“单叔,单叔。”赤霞老爷那是讲上下尊卑的,看见乖官的架势分明要扑过来抱住自己,顿时豹眼一瞪,愣就是把乖官给吓唬住了,这才给少爷行礼,把乖官弄得真是哭笑不得,单叔什么都好,就是这个,太严谨,只好弯腰去拽起单赤霞,“单叔,你这不是折我的寿么!”
大头赶紧给少爷通气,“少爷,老爷可正生你的气呢!你可小心点儿。”
乖官吓得菊花一紧,转眼就看着大头,“臭小子,是不是你说漏了嘴?”
大头晃了晃脑袋道:“俺不说,老爷不也能看见么,俺说了,老爷还要念着俺好,这不是少爷你教俺的么!”旁边单赤霞这才明白,儿子昨天对国丈说的话,根本就是故意的,他忍不住诧异,微微扭头看着自己这个大头儿子。
大头微微得意,他又不是傻子,只是单纯罢了,自己先说了,老爷要觉得自己好,何况,这气么,不就是如少爷说的那般,当时气的慌,过后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乖官被大头说的一滞,这臭小子想问题的路数,还真是跟普通人不一样,这就像是后世许和尚,给毛太祖通通通三个响头,[你救俺的命,俺就给你磕头],你可以说他傻,或者说他单纯,但人家的确在历次运动中屹立不倒,或许,就也算是大智若愚罢!
正在这时候,董其昌和陈继儒从后面出来,远远的就喊,“凤璋,贤弟。”乖官赶紧过去,陈继儒是个不拘礼法的家伙,一把抱住乖官使劲儿摇了几下,偷偷就在他耳边附耳道:“你可小心些,你爹正在气头上呢!”
而董其昌年纪大,养气功夫也足,却是依足礼数,拜倒在地,“贤弟。”乖官心中苦笑,得,自己这个礼法达人要继续做下去,一撩袍脚也跪了下来,两人跪了,陈继儒不得不也跪了下来。
三人行了大礼,远处颜家的下人仆奴们瞧了啧啧称赞,“到底是国舅,到底是亚元老爷,到底是许阁老赞过的风云麒麟儿……啧啧!这等路数,咱们能瞧见一回,这辈子也够吹嘘了。”他们家老爷虽然有钱,也是秀才,累代巨富,可跟人家一比,这地位就差远了。
场面极其之隆重,隔壁园子也听说了国舅爷到了,诸位公主按捺不住,总要出去亲迎夫君才好,呼呼啦啦出来,一时间,耀花了人眼,一个个都把最漂亮的唐衣穿在身上,拖在地上极长,到了跟前,大礼跪拜,众人惊叹,要知道,大明的女人见老爷也就是万福一下,哪里如这般盈盈跪倒的,即便是媳妇见公爹,也就是第一次跪一下,意思意思,以后都是万福的,不曾想,这些却是全部跪在国舅爷跟前啊!
有些想法深的,顿时就觉得,自家小姐过去,以自家小姐那脾气,跟人家如何竞争?怕是悬乎得紧。
在扶桑也还罢了,在大明被誾千代姐姐这些人跪倒,乖官脸上总觉得火辣辣的,这就是场合不一样的缘故,就好像后世如果这般,跪的人不舒服,被跪的人恐怕也未必舒服。不过,这时也容不得他多想,他老爹郑连城出来了,旁边是姨母,后面是七个表妹。
看见老爹,他眼眶没由来的一热,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地,顿时就飞奔过去,一把抱住老爹,“爹,我回来了……”
郑连城黑着脸,正要摆出老子的谱儿教训儿子一顿,被儿子一把紧紧抱住,顿时浑身一僵,眼眶里头热热的,明知道不妥,可那热热的东西还是涌了出来,两只手在乖官背后就那么僵硬着,没一会儿,双手合拢,把儿子搂在怀中,轻轻抚着儿子的背脊,老泪纵横,口中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而旁边艾梅娘已是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