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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要是换了别人被揭开遮羞布有可能会羞恼, 可许翠林在柳家村生产大队那是出了名的没脸没皮。她不仅不会羞恼, 反而破罐破摔,站起来,掐着腰, 嚷嚷起来,“你去说呀, 有本事你满村子里瞎嚷嚷去,看看到最后吃亏的人是谁?你看, 大哥大嫂还有我们还会不会白养你?”
柳志东已经订婚了, 没两年就要结婚了,最是名声紧要关头。不能有任何问题。
而,柳二姐, 因为是闺女, 即使名声坏了,换个人家照样能够嫁出去。只是这样多少也会受着影响。
柳奶奶要是一嚷嚷, 估计两个儿子都会找她算账, 到时候,连她的吃饭问题都可能不管了,就算她现在还能干都没用,毕竟她已经老了,要不了多久就再也干不了了, 就像老头子一样躺在床上等死。所以,许翠林才会这么有恃无恐。
柳奶奶气得指着她直哆嗦。
好半天,她才低低地说, “随便你们吧!希望你们将来的儿女不会不孝!”
说完,她整个人似乎没有生气一般,耷拉下来双肩,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在座的,除了陈梅花有些同情她,其他人全都觉得有些晦气,人没死呢,哭什么哭!
周六一早,柳三妹就起来了,她今天要回趟柳家村,帮陈天齐和陈元生搭棚子。
两个星期前,他们俩就重新买了两百只小鸡仔,两个人去年剩下了点粮食,倒也不用她再送粮食,不过,小南山的鸡棚现在已经不成样子了。
她这周刚好有时间,所以过来帮帮忙,再过几天就要五一劳动节了,全生产队都要忙活起来的,他们肯定也没时间,到时候如果鸡都跑了,那就太让人心疼了。
她从县城供销社买了些渔网,准备把之前坏掉的围栏全都重新补上。
她是问柳大姐借了自行车骑回来的。
这要是别人开口,柳大姐肯定是不借的,这自行车她一天三回的擦,买的时候是啥样,现在还是啥样,一点也没变旧,她十分注重它,保养它,说句不好听的话,柳大姐是拿它当亲儿子一样精养着的,谁来都不借。
不过,柳三妹不是别人,她二话没说,立刻就借了。
柳大姐听到柳三妹说柳爷爷出事了,她恍惚了一下,而后重重的叹息一声,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五块钱,递给柳三妹,“人,我就不去看了,这钱你帮我带过去吧,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柳三妹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柳大姐就是这么老实憨厚的一个人,她的心肠太软。
柳三妹接过钱来,倒也没有说什么。
柳三妹骑着自行车回到家里,小姑也拿了五块钱给她,面上有些苦笑,“我不图啥,我就是想尽一份心,不想自己再遭罪。”
是遭罪,是因为柳建琴自从知道柳爷爷中风了,就一直遭受良心的折磨。
一方面,觉得他是活该,谁让他不拿自己亲生女儿当人看。把她们像货物一样买卖出去。
另一方面,觉得自己明明手里有钱,可却对自己亲爹一毛不拔,心太狠了。
一个是恨,一个是良善,折磨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这事情还是巧儿告诉她的,不是小姑说的。
别看巧儿人小,可她的记忆力却真的不错,柳建琴以为她听不懂,就抱着她入怀,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以前她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全是这么做的,像这样把不快的事情像倒垃圾一样的全丢出去,的确可以让人放松心情,巧儿小的时候因为听不懂,年纪又小所以记不住这么多,可她现在已经九岁大了,已经上学了,知道什么是不懂就要问,所以把这些话,全一股脑儿地告诉了柳三妹,弄得柳三妹哭笑不得。
只好敷衍了她几句。
现在看到柳建琴递过来的五块钱,她一点也不意外,很自然的就接过来,意有所指地说,“小姑,你不欠他们什么,说起来,我比你还要有钱呢,他们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可我还不是照样什么也没出?你没有错!完全不需要羞愧。他们站在落得这种地步,纯粹是他们咎由自取,不怪任何人。”
小姑听了她的话,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整个人都轻快起来了!
柳三妹见她似是想通了,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有时候烦恼不一定是别人给的,有可能是自己钻进了牛角尖里去了!
柳二姐倒是一如既往地随自己心意,没有出任何钱。
柳三妹骑着自行车,回家后,把自行车放家里之后就到大伯家了。
一进门,陈梅花就满脸激动,弄得柳三妹莫名其妙的感觉。
不过,见她看着柳建军,没有说话,立刻明白了。
自己和柳建军和陈梅花打完招呼后,就直接到柳爷爷和柳奶奶的房间。
一进屋,柳三妹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的酸臭味,这一定是柳爷爷自从中风之后就没有清洗过了。
柳奶奶毕竟年老体衰了,一个人没法弄得动柳爷爷这么沉重的身体。
柳奶奶见柳三妹进来,神色有些恍惚,这么些天了,除了陈梅花,就没有别人进来这个屋里看过老头子一眼,辛辛苦苦把儿子养活到这么大,给他们盖房子,娶媳妇,带孙子,他们哪一样没做到了?
可,现在,他们却落到这个地步。
看着老头子伸着脖子往外面看,混沌不堪的眼中流露出期盼的目光,她知道,他这是不想死!
是啊,人哪有嫌活得太久的,只想着活得越长越好,可,他注定是失望了。
看到柳三妹进来,柳爷爷殷切的眼神立刻颓废下去了,他闭了闭眼睛,很平静的看着她。
柳三妹掩了掩鼻子,皱着眉说,“奶奶,爷爷您要把常常打开门窗,让屋里进点新鲜空气,还有,要记得帮爷爷擦洗身体,帮他挪动一下位置,不要总是一个方向躺着,要不然爷爷很容易会得褥疮的。”
柳奶奶掀了掀眼皮,歪着嘴,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你说得这么好听,你咋不过来伺候你爷呢?”
柳三妹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柳爷爷,见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柳奶奶,觉得自己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专门养出不孝子的家庭,出现“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种事情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反倒是她自己见识短浅,像个傻子一样呆愣住了!
她暗暗鄙视自己一下,而后从兜里掏出来十块钱来,塞到柳爷爷的手里。
柳爷爷虽然半边身体不能动,可另一半还是没问题的,他能动的那只右手紧紧的攥住柳三妹给的十块钱。
柳三妹见他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死抓着不放手,心里叹息一声,开口解释,“这十块钱是我大姐和小姑托我带来的,是她们的一点心意,你好好保重身体!”
说完,也补看两人的脸色立刻转身离去。
屋里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她再都待一会儿都有可能会晕厥过去。
她刚出了屋,就看到柳建军和陈梅花一前一后递从堂屋里出来。
柳建军直接出屋,陈梅花却落他一步,“当家的,你先去上工吧,我和三丫说会儿话就过去。”
柳建军随意地点点头,没有任何表情。
陈梅花走了过来,正准备说话,突然听到前面屋里,柳奶奶哄话的声音。
“我帮你收着好不好?你拿着这么多的钱丢了久不好了!”
柳爷爷似乎是说了句不愿意的话,柳奶奶立刻急了,“凭啥你全拿着?闺女和孙女孝敬的,我也有一半,不行,你赶紧把我那份缓回来!”说着话,似乎是要动起手来了。
柳三妹听了只觉得心烦。
陈梅花探头往那屋里瞅了一眼,转过头来,小声地问了她一句,“你给他钱了?”
柳三妹苦笑了一下,开口解释,“不是我给的,是大姐和小姑。”
陈梅花哦了一声,倒也没在意。
她忙把柳三妹拉回堂屋。
柳三妹见她着急忙慌地样子,只好任由她拉着往前走!
不过,看着她神神秘秘地样子,她隐约能猜到几分。
果然
“你上次不是说,柳柳那工作吗?”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棉质手帕出来。
手帕似乎是有些年头了,因为洗的次数够多,已经看不清本色了,只隐约可以看到有几朵小花。
帕子包了左一层右一层,层层叠叠地,陈梅花掀了十几层才最终看到里面的钱。
里面足足有二十张大团结呢,看样子也有两百多块钱的样子。
陈梅花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这是你大堂哥要娶媳妇的彩礼钱,他离结婚还有好几年呢,我先拿着应应急给你大堂姐先找份正经工作。”
柳三妹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有钱给孩子买工作,却不愿意拿钱出来给老人看病,着都是些什么儿女呀!
柳三妹盯着这些钱看了好久也没回神!
陈梅花瞧着她的脸色立刻变得不好,联想到刚才,多少猜出来点意思了!
她抿了抿嘴唇,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这钱是我偷偷借给你大堂姐的,她以后要还的。”
说着又有些苦笑地看着偏屋的方向,“我也想要孝顺老人,可爹你娘和你大伯已经商量好了,不给看,说这病花费太多不说,而且根本不能治愈,所以不肯浪费钱。”
柳三妹默然了,那柳二蛋说的倒也没错!
就是后面几十年医学上突飞猛进了情况下,中风也是没有特效药的,只能靠着调理和开得一些治标不治本的药来维持身体。
他什么也没说,只能把钱接过来,准备明天下午回去就给许红兵送过去。
出了柳建军家,谢绝了陈梅花客气留饭的邀请,立刻往牛棚走去。
陈天齐见她如约而至,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抿着嘴一直笑个不停。
陈元生凑过来一起拿着家伙到小南山里。
三个人把地方又扩大了一下范围,把重新买来的渔网重新围起来挂上树杈上,按以前做的那样,吊着粮食在树梢。
棚子也在三人的合力搭建下完成了。
刚来的时候,这棚子四面透风不说,还歪了一脚。
等三人从小南山里出来,天给没黑,柳三妹要到周强大队长家开介绍信到上海,可路上陈天齐突然说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话!
“什么?你也想去上海?”柳三妹大感惊讶地看着他。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寻到蛛丝马迹,却见他神色坦荡地看着她,目光之中有股她以前从未发现过的火焰。
那目光有种感情孕育其中,像火花,又似流星。璀璨夺目不说还吸引人。
柳三妹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陈元生个子矮,所以也没看清陈天齐眼里的不同寻常。
他见陈天齐没有回答,愣愣地追问了一句,“你去上海干嘛了”
陈天齐抿了抿嘴唇,眼角的余光看到柳三妹不自在地低着头,心里微微黯了黯,随口扯了一句谎,“我从来都没出过县城,想去上海见识一下。”
本是陈天齐随口说的一句话却让陈元生呆住了。
他的家在北京,可他已经13岁了,还不能回去,他记得他很小的时候,和他妈妈在院子里玩游戏,他爸在旁边修钟表的场面,那时候的他是多么幸福快乐呀!
难道,他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回去了吗?
也不知道他偷偷埋在院子里梧桐树下的东西还在不在?
他真的很想回去。
“你以后会有机会的!”一句突兀的声音响起,陈元生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柳三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说。
陈元生摸了摸脸上的泪,弯了弯嘴,笑着嗯了一声。
陈天齐回头看着这一幕,觉得特别碍眼。
柳三妹开介绍信的理由是去上海找三叔,一个村子的,周强自然知道柳爷爷病重的消息,猜测可能是柳家要柳三妹去请人回来的。
不过,他还是追问了一句,“只有你一个人去吗?”一个介绍信里不仅要把地址写清楚,还要把事情写清楚,甚至连几个人都要交代清楚,所以周强才会有此一问。
柳三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爹娘要挣工分走不开,家里只有我能去。”
周强仔细想了一下,别说还真的是,不过,这一家子心也真够宽的,居然让一个14岁的孩子独自去上海找人,也不担心孩子出啥问题。
陈天齐紧接着说,“叔,我跟着她一起去,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在外面我不放心。”
周强转过头来,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你不挣工分了?”
陈天齐摇摇头,故作娇憨地挠挠头,“叔,我家里的粮食足够吃的,就不跟队里争粮了。”
周强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坦坦荡荡地目光,又觉得自己有点胡思乱想了,瞧她这是什么脑子,这孩子也才十四岁,能懂啥叫喜欢吗?
回过神来,立刻重新把介绍信开好。盖上章,两个人一人一封,柳三妹把它放进自己的书包的课本里夹好。
陈天齐是拿在手里。周强见了,立刻从自己的桌子上拿了一个信封,帮他的介绍信放了进去,柳三妹摸着书本顿了顿。
两人办好事之后就告辞。
因为要去上海,柳三妹出发前一晚又重新盘点了一下自己的身家。
除了空间里的东西,她还有三万八千五百块钱的现金。
她之前还特地跑到柳大姐家找王宏林问上海的黑市地点,王宏林自从结婚之后就再也不肯做这些危险的行业了,怕影响到现在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柳三妹来问,他就把实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她,半点没有藏私,还特地嘱托她先去找他的一位朋友,让他带着她去,否则恐怕会进不了。
柳三妹这才想起在北京的黑市也是这样的,里面限人数的。看来上海也许是同样的情况。
为了答谢他,她投桃抱李需不需要给他带东西?
王宏林半点没客气,让她帮着买衣裳。同样的价格,上海和北京的款式要更新颖一些。样式也洋气一些。
好在,也不是没有好处的,王宏林最多的就是粮票。还有他特地从朋友那换来的布票,工业票等每样都有三四十张,一股脑全塞给她了,就怕她不够用。
柳三妹没有客气的全都收下了。
从北京黑市买回的票,她除了还剩下两张自行车票其它的都花光了。
柳二姐那更是个爱美的,光给她一人买的东西就有十来样。要不是可以坐车,她都想喷她,拿她当牛使了都。哎,不过,看着她郁郁寡欢的脸,她又有些不忍责备她。
王宇半个月寄一回信,虽然信里写得浓情蜜意,可到底不在身边,嘘寒问暖的也指不上他,柳三妹知道她这个二姐心思又开始有些动摇了。
柳三妹嘱托小姑好好照看她,小姑点头答应了。
柳三妹看着小姑越来越沉默的表情,也不知该如何劝她。
四月三十晚,八点,她和陈天齐进了火车站。她两手空空,只有腰上有一个书包,其他的东西全是陈天齐这个壮劳力提着了。不过,看他那样子似乎还挺高兴。柳三妹白了他一眼,走在前面。
这一路上倒没有出现什么事情,很顺利的,不到三个小时就到站了。
方琪亲自过来接的。
她现在的模样与两年前的相差无已,只是脸上的幸福与甜蜜是以往所没有的,看来她很满意自己的结婚对象。
方琪带她和陈天齐到招待所,她再次见到了方家人,他们全家人都热情的招呼她。
这小姑娘人实在,每次给陈教授寄东西的时候都会给方家也准备一份,也正因为她的经常帮助,方训才能照顾到那么多的教授。像前些年那样冬天,许多教授都因为寒冷生了大病,自从有了她的帮忙,前年和去年的冬天因为有棉衣,所以,大家都没有生病,很平稳的度过了这个冬天。
大家伙,互相寒暄着,因为一年半双方都一直通信,所以并不陌生,反而觉得很亲切。
倒是陈天齐坐在柳三妹旁边充当隐形人,强忍困倦和疲惫,双手支着下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些人,分析这些人话里话外的意思。
寒暄过后,柳三妹把自己带过来的腊味交给方琪,方琪很欢喜的收下了,像他们举办婚礼肯定要办酒席的,素菜倒不费事,现在天热了许多蔬菜都长成了,可鸡鸭鱼肉这些上海一直供应很紧张,所以,这些天她对象都要准备去黑市花高价买了,还是柳三妹写信过来说,到时候给她们带腊味过来,她心里挺感激她的,毕竟黑市卖的东西至少也要两三倍的,十桌下来,光肉的价钱就能让他家囊中羞涩。
婚礼是在第二天中午举行的,柳三妹也是在婚礼上才见到新郎的,人长得很精神,浓眉大眼,身高挺拔,猿臂峰腰,虽然新郎的样貌不是特别出众,可周身散发的气质却是很罕见的,一看就是非常有能力的人物。
方琪站在他的身边,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非常贤淑的样子。
柳三妹送上自己准备的礼物,一对英雄钢笔,男式的大气些,黑色,女式的娇小些,红色。不显眼,也不寒酸,方琪很喜欢。新郎也流露出很喜爱的意思,对着她笑了笑,把柳三妹惊了一下,倒不是她胆子小,没见过世面,而是新郎从她见的第一眼开始就一直板着脸,活似这不是他的婚礼,倒像换届选举一样,脸上全是肃穆庄严。
柳三妹小小的在心里吐槽了一下,不过,看到他终于笑了,倒发下心来了,看来,新郎不是被逼婚的,那就好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