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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听着林默回归,斩杀了两位天人,数百名七楼两城修行者,随即被道尊带走的消息。
震惊让他忘记了埋怨宫素知情不报。
令他更震惊的是,上一轮震惊尚未平息,更大的震惊就出现眼前。
那是三个人,连体婴儿一样的三个人。
中间是个男的,两条胳膊上各挂着一个女的。
宫素反手握紧衣裙上一条彩带。
来人悄无声息穿过彩云楼大洞天重重禁制,出现此地,修为之高令人无法想象。
好在两个女的都有一面之缘,不然她已经出手。
陆离在笑,大笑,笑得都快直不起腰。
宫素马上猜出了这个人的身份,五指松开,悄悄放下衣带。
曹炼师也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人。
这人的名字对她们可以说如雷贯耳,却从来没有见过真颜。
林默苦笑,抖了抖手臂。
左右两人还是死死抱着不放,生怕一放手,他就会再次消失。
两位仙子楼主忽然感觉欣慰,她们喜欢上的男人也很优秀,而且绝对不会像眼前这位,说不见就不见,一走就数十年之久。
“恭喜,恭喜,几时能喝上喜酒?”
陆离的口吻打趣的意味更多,先前对林默诸多震惊和抱怨,这一刻仿佛烟消云散,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自负。
林默道:“陆兄,陆兄,兄长在上,林某哪敢僭越。”
宫素赶紧道:“形式不重要,若林大仙人真想喝,我们这就准备。”
陆离嬉笑的那张脸马上拉长成一张苦瓜。
真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他站起身,本想把着林默的肩膀,谁知两女寸步不让,只得作罢,悻悻道:“先喝接风酒。”
酒宴很快就摆上桌。
洞天内物资充裕,就缺一个好厨子,宫素也不是能做一桌好菜的勤快人,摆上桌的下酒菜全是瓜果仙蔬。
“将就点,这地方只有这个。”
陆离只能硬着头皮安慰好友。
事实上林默也说不出什么,他连腾出手端酒杯的机会都没有。
被人喂酒的滋味看起来美好,实际上感受相当不愉快,总让人产生一种被绑架的错觉。
“你杀了两位天人?”
“道尊也走了。”
林默神色平淡,像在说一件极其无关紧要的事。
陆离差点没把喝进去的酒全喷他脸上。
“你做掉了道尊?”
“嗯!”
“你现在就是九天之主?”
“嗯!”
“嗯,嗯,嗯,你除了嗯,能不能说说怎么办到的?”
陆离急了,差点没挽袖子给他脸上来上一拳。
两位楼主赶紧左右拉住。
从灵雨倾盆的浓郁来看,林默所言非虚,试想一个九天之主都能斩杀的人,岂是她们这位心上郎君能打的人物。
林默笑道:“怕打击到你道心。”
他把手从姚紫嫣怀里抽出来,略带歉意看了她一眼,拍了拍陆离的肩膀,“乘这机会赶紧修行,到时你我可以出去看看外面究竟有什么?”
“外面?”
“对,外面。”
“九天之外?”
“当然,一个人走实在孤单了点。”
“那得等多久!”
很难得,骄傲如陆离也有了几分忐忑。
“我想百年,最不济两百年够了吧!”林默冲他眨着眼,“别告诉我,你真那么不中用,两百年还无法达到天人大圆满吧!”
陆离当然不会承认。
曹炼师道:“我们的祖师花了数千年也未能达到,怎么能要求陆郎两百年做到这种事。”
林默道:“不是你们祖师不中用,他们的修行从一开始无论走哪一条路,最终都会紧跟道尊的后尘。”
他看着陆离,“试想天就那么高,你想替天行道,又如何能大过天去。”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
陆离怔怔无言,若有所思。
四女也一样,各有所悟,一时间大家都静了下来。
良久良久,曹炼师开口道:“照你的说法,得跳出道尊所传下来的修行窠臼,方能找到真正的破天之路?”
林默点头道:“确实如此,然而此路极难,重点是超脱,我相信陆离有这个悟性。”
陆离一言不发,眯着眼睛望着天。
林默不想打扰他,主动抬起手臂,看着姚紫嫣。
他的主动反而让姚紫嫣不知所措,红羞了脸,喃喃道:“你要不走,也不用这么做。”
林默笑道:“我是准备带你们回苍鼎山,这次就算要走,也会提前告诉你们。”
姚紫嫣欣然挽起他的胳膊……
宫素看着眼前三人消失,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道:“难道我们修行的所有道法,注定都是一条断头路?”
陆离视线从天空收回,笑了笑,说道:“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修行其实就是盗化天机,领悟天道越多,你就无限接近道尊那面牢不可破的天幕桎梏。”
陆离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喝了一大口,说道:“如果你不跳出道尊的思维范畴,如何能挣脱天道给予的束缚。”
道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林默凭借的是大罗天赠予,走到了天幕高处,见识了真正的人身天地广阔,最后借道尊天地的外力,内外发力,打破罗天束缚获得大自由之身,从而超越道尊,反以天地之力将其镇压。
天时地利气运缺一不可。
陆离一旦天人合一,又将如何跳出窠臼?
——
苍鼎山上张灯结彩,一派喜气,大家都纵情享受着胜利喜悦。
天人坠落,众多洞明天真仙一战身死道消,七楼两城联盟名存实亡,再无威胁五源天宗可能,战争已经实质上告一段落。
青莲仙界,作为承上启下,仙人统治之界,战争落幕后,各大福地重新恢复生机,在新的规则下蓬勃发展。
魔域已经没有了界城,相互往来畅通无阻,都同属道脉,原本便没有天然分歧,虽说如今因为分割太久,小摩擦时有发生,然而在大一统交流的前提下,这点小冲突也僅僅是滚滚历史洪流中小小的不和谐音符罢了。
神界十二脉瓮城依然矗立。
但从神界到青莲不可逾越的规则已经打破,无论神族后裔还是妖族,皆可在十二道脉监督下随意游历青莲,祭主和一些次神还能去洞明天走走,见一见曾经旧识对手,把酒言欢。
青莲修士也可在得到神界邀请的前提下,进入神界腹地,帮他们开采各种矿物,炼制各种精金;以前花钱便能穿过归墟偷猎的行为已经被禁止,转而代之的,是神界自行组织的一些神兽交易,所以流入青莲的神兽量并未因此减少,反而比之前多出了一倍有余。
变化不能一蹴而就。
所有的变革都会在战争的改头换面下,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林默也乐见这种水到渠成的改变。
顾林数年后便天人合一,成为新一代魔尊,天人界也有他的一席之地,占据了一处广阔的神殿天地。
陆离也一样,晋级天人对他来说本来就没有难度。
青女比他们更夸张,直接开启了大罗天秘境,成为继林默之后,第二个能一念进入大罗天的异类。
接下来,谁会成为第七个天人?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五源天宗一众自行开天的飞升者身上。
细数起来,新晋四位天人,全部来自五源大陆,这也让知道内幕的洞明天真仙们又羡又妒。
谁不想成为下一个幸运儿!
没有追求的修行者还能称作修行者?
谁都知道天人界也不是无限可以飞升去的地方,何况天人比真仙寿数绵长得多,一旦别人先行,就意味着后者登顶之路难上加难,说不得还会与前者有一场不死不休的大道之争。
和天人掰手腕,那跟找死有什么两样!
天底下谁敢说能学林默对天人说宰就宰。
因此现在青莲仙界和洞明天自行兵解坠落幽冥,希望去五源大陆重新修行的仙人比比皆是。
幽冥六天那里万年来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得到过诸界重视。
五源大陆迎来了朝气蓬勃的全盛发展期。
百年间,竟有高达五十余人自行开天飞升,其中是不是有前某位真仙记忆转世不得而知。
林默想去追根溯源自然能办到,毕竟幽冥六天如今与他兄弟相称,经常坐在一起把酒言欢,畅谈九天未来。
打破天地屏障,进入未知天外。
这个想法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面挥之不去。
他不像道尊,心有余,力所不逮。
上一次挣脱罗天躯体桎梏那一瞬,他已经隐隐感受到了天穹至高处那一层若有似无的隔膜存在,也能感受到那层隔膜后面隐隐透出的空旷和未知的力量存在。
他很担心,一旦打开,那股未知力量或许就会乘虚进入这方天地。
这里有他最值得牵挂的一切。
他不想结束眼下的美好,更不想因一己之私,造成九天之下无可逆转的浩劫。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平静的岁月正如无波静湖,看不到一点变化。
偶尔的宁静能让人放松,心情惬适,数十年如一日的光阴却令人感觉焦躁。
林默从来就不是一个安稳于现状的人。
他在等。
等陆离有一天悟破天道,等青女青出于蓝,等顾林真正摆脱道尊为他套上的枷锁……
大道未知,需人同行。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间还是会投向遥远的方向。
那是他心里永远的遗憾。
“该不该跟她道一声别……”
林默低语喃喃,向着虚空一步走去,消失在了五源台峰顶。
下一刻,他出现在人潮人海的街市。
繁华的长街上,有一扇陈旧斑驳的门。
比上一次来,更加破败。
天空夕阳如火,染红了屋顶青瓦,整个画面有一种静谧萧瑟的凄然之美。
喧闹和嘈杂仿佛被这扇破旧的木门分隔成了两个不同世界,院子里很安宁。
林默没有去推那扇门,闭上了眼。
庙观内传来低声诵吟的经文,那是一个女子在诵念,充满虔诚,蕴含执着,嗓音却略带沧桑。
他听得出,这是几十年前某位才高八斗的经道师重新编纂的道藏经颂,主要以步虚词、赞颂灵章为主。
其间内容主要指向他这位九天之主的存在,当然也有魔尊、幽冥六天、新天人的诸真宝诰。
而这一段,正是对他的赞颂祝祷。
五味杂陈。
昏黄余晖泼洒身上,仿佛将他与天地残红融为一体。
微风吹过,撩起了他鬓旁发丝,卷起一地枯叶,沙沙作响,仿佛与庙观内经文一唱一和。
许久……
夕阳落下,天边只剩一抹残血。
他始终没能鼓起勇气推开那扇木门。
虽然他并没有用肉眼去看,却已经用神识感受到了庙观内青丝下的缕缕银白。
心头上那道坎仿佛天底下最深的堑沟,有人能轻松推倒填平沟壑,有人却只能一辈子站在看不到底的天堑另一边,凝望深渊。
无论一生多么顺遂,总有不如意。
伤心与美好构成了一个人完整的一生。
一把坚不可摧的长剑何尝不是经历千锤百炼,反复打磨,方才砺出锋芒。
林默身形渐渐模糊,直至消散。
下一刻,他出现在顾林身边。
不远处便是茫茫血海幻境,他挥了挥衣袖。
血海砰然消失,真实的火之真源现身。
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天坑,火红的熔浆不断被热浪抛起,喷向天空,化作万道火蛇洒落地表,与炽热的熔岩一起流向深不见底的山下。
顾林看着他,脸上带着笑,“不喜欢血海?”
林默摇头,“没必要利用这个控制魔域发展,你真想当一辈子魔君?”
顾林道:“你是要把九天之主交到我手上?”
林默还是摇头,沉声道:“我不想在一道尊留下的一重枷锁下,再给你套上一重,予夺之间是福是祸谁能说得清楚。”
顾林道:“你也不能?”
“不能。”
林默叹着气,“道尊就是在九天上想得太多,所以桎梏越来越多,我不希望你变成第二个他。”
顾林也在叹气,道:“这么多年,我还是没办法挣脱他留下的樊笼,所以没办法陪你走这一趟。”
林默目光遥望远方,淡淡道:“我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
“有些路总要有先行者,不能指望着每走一步,都有亲人、朋友同行,当你越走越远,越走越高,身边人总会越来越少,大道独行,本来就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情。”
“你不想看看我的弟弟妹妹们精彩的一生?”
“你们的精彩是你们的,何必徒增伤心。”
“就不再等等陆师伯和师姐?”
“他们也许有他们自己的造化,所以我的等候,无非是我在为胆怯找借口罢了。”
“几位姨娘舍得让你走?”
“不舍得又能怎样?我留下,注定只能看着他们慢慢衰老,一个个离我而去,不如先走出去,去寻找我们在这里真正的意义。”
与天同寿,所有修行者孜孜不倦追求的最高目标,然而当达到这个目标,生离死别却是无法逃避的残忍折磨。
他说他想通了,也正基于此。
顾林道:“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林默指着天空,“我希望你可以凭自己的能力走出那里。”
顾林笑了,“会的,一定会,我觉得这只是需要时间来解决的问题,而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有信心是好事。”
林默向前方走去。
一团白光吞没了他的身影。
天穹深远处,出现了一道剑光,比太阳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