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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仙人倾力围攻下,防成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事情并没有完。
这四位是来杀人的,自然不会一击即退。
码头上空,出现了一道剑意精粹至极的剑光。
看上去并不亮眼,凌厉的剑意却撕破了四位大仙人合力打造出的天地威压阵幕。
琼华城诸人抬头望向天空,瞧着那道剑光,无一不震惊剑意的强大。
他们中有参与过苍鼎山上空战役的人,见识过天人从遥远的天穹上劈下那一剑,那种无与伦比的强大威压很难让人忘怀。
而这道剑光带来的威压,竟然无限接近那一剑。
只见那道直落而下的剑光,瞬间扯出条条气势如虹的璀璨线条,笔直一线,朝四面八方各自迅速蔓延。
然后分裂出的剑光同时悬停半空,一共八条,条条色彩不同,条条鲜艳夺目,悬凝处,线条顶端再次蔓延出细线,将八条剑光连接一体,形成一个悬停上空的巨大圆环。
八色相融,整个圆环变成明亮金色,随着圆环缓缓转动,八条剑光线条随之旋转,又有无数金线拉伸而出,构成阴阳,八卦,九宫,星辰……剑道不断演化出一道道卦纹,一个个细小的金色文字,每一层皆不相同,将整个桃李山码头笼罩其中。
宛然一座剑意构成的悬天罗经大盘。
以至于整个码头上的人,全部在覆盖于剑光阴影中,竟没人能生出勇气向天空那座剑阵发出挑战,好像都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一旦冲进去,便会被凌厉剑意无情搅杀。
这一幕总让参加过苍鼎山一役的修行者熟悉。
一人持剑,列阵天地。
五源青女,林默亲传,她的名气已经不逊陆离,关键她在苍鼎山上空,一人一剑阵,强斩鸣雨阳神外身那一幕太过震撼人心。
四名围攻胡涂的仙人也放慢了攻势,尤其是其中来自长气楼的空山,他比谁都清楚那姑娘的可怕和强大。
他更加不满同盟的安排。
河山、玉霄两楼在上一场战役中几乎坐着看完了整场戏,实力毫发无损,凭什么这次又让受损最重的他们和琼华城出来打前阵。
实力弱了就挨打,上面没人便没话语权。
这些道理他比谁都门儿清。
剑意一敛,空山首先退了出去,一身剑气凝成一条光线,在剑阵尚未落地前,拼命往桃李山反方向激射而去。
紧接着,是来自仙墉城的那位,他也同样参与过苍鼎山的战斗,亲眼见证过鸣雨是如何被人斩破阳神的。
只不过他不像空山,跑路前还大声道:“陷阱,这是五源天宗的陷阱。”
是不是真有陷阱这位大仙人也不知道,喊这一嗓子,也僅僅表示他内心的恐慌罢了。
胡涂压力骤减,剑舟也扬了起来,横扫而出。
这一剑扫出,就是一式平平常常的‘横扫千军’,但力道之强,气势之壮,却当真无与伦比。
随便拎个世俗江湖武夫也能把这招使得虎虎生风,看上去相当惹眼,但也只有他才真的无愧于‘横扫千军’四字。
一剑横扫,任何人都会感觉到无可阻挡。
琼华城那些修行者哪有空山他们的跑路本事,剑阵笼罩下,无处可藏,胡涂的剑舟横扫带起的剑意狂潮更非他们能够直面,只能尽量后退,既不想被巨剑锋芒带上,也不敢接触到剑阵光线。
叶雪飞双手抱拳护住胸前面门,一身青气暴涨,气沉于腰腹,两腿微屈,砰然炸响,地面踩出两个深深脚印,宛然大树扎根。
面对胡涂巨剑或直面青女剑阵,两相选择,他宁愿直面前者。
轰然一声,叶雪飞两条手臂缠绕青龙霎时崩碎,手臂鲜血淋淋,如同有人大力扯拽身体,疾速倒退,两条扎根于地的小腿直接将坚硬的青石板地面犁出两条沟壑。
另一位来自邀月楼的大仙人反应稍慢半拍,等他发现空山和仙墉城仙人跑路,想跟上已经慢了一步,青女剑阵已然闭合。
他不想跟擅长防守的胡涂纠缠,敌我不明的情形下,宁愿选择突破剑阵围困,先逃出是非地再说其他。
手上捏出术诀,月华笼罩,祭出两件本命法宝,一只晶莹手镯,一条鲜红胜血的长绫,长臂一指,红绫疾射,所过之处铺出一条通天大道;那只手镯骤然变大,将他护在其中。
随即跳上红绫大道,飘然疾行。
剑光线条穿过红绫,仿佛红绫根本没有实体,既不阻断剑光线条,剑气也无法对其造成任何伤害,却偏偏真实摆在那儿,为邀月楼仙人搭出一条走出剑阵的玄虚大路。
两件法宝皆是仙阶,天生地育,手镯名‘无漏琢’,一琢成阵,无漏无缝之意;红绫名“蹈虚”,事实上就是一件本命空间法器,不是用来盛物,而是用来打开天地禁制,任意穿行两地之间,最远能跨过深暗天堑,不过使用会有反噬,除非情急保命,平时很少拿出来使用。
红绫也无法让其他人登上蹈虚大道,青女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开。
叶雪飞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也有仙阶本命物,就是手上那两条青龙拳套,可惜偏于进攻,杀伐能力强则强,需要逃命时,真心帮不上太多忙。
青女剑阵收缩,琼华城鲲船从外向内崩塌,码头上的琼华城诸人也挤作一团,有人尝试着祭出本命法宝护体,想冲过剑阵,结果可想而知,法宝崩碎不说,全身上下剑伤淋漓,若非同伴拼命拖回,很可能就被剑阵交错的剑光撕成碎片。
胡涂不停递剑,砍得叶雪飞毫无还手之力,手上那两条仙阶青龙光芒黯淡,不知损耗了多少法力。
“我认输,投降。”
叶雪飞倒也审时度势,赶紧大声嚷道。
对于性命而言,面子算什么,有句老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面子这种东西,对修行千年,长生久视的大仙人来说就是生命中短暂的一个污点而已,与漫长的修行生涯相比,根本算不上啥。
胡涂正意气风发,哪管你喊什么投降,双手持剑,又一阵猛砍,直到砍得两臂发酸,恶气尽出,叶雪飞拳头上的两条青龙也变成两条黑不溜秋的小蛇,这才气喘吁吁停手,大剑拄地,瞪着对方,“那就跪下。”
叶雪飞二话不说,扑通一声,两膝着地,顾不得羞耻,大声道:“此行皆受玉霄、河山两楼指使,叶雪飞愿意接受五源天宗惩罚。”
胡涂有些茫然,看向青女,处理这种情形向来不是他所长。
主要还是懒,懒得想,懒得动脑子,从小有家里的老子罩着,林默在身边帮他;长大后身在集仙峰,又有季长卿这种强势师父,后来又有道侣梁珮儿帮他拿主意。
动那脑子干嘛!不如多睡几觉,多吃几顿。
反之青女处理这种事情比他这长辈强得多,淡淡道:“那就写下血誓,保青莲二十九百年安宁。”
叶雪飞辩道:“单叶某一人,如何保得?”
青女根本不跟他废话,青雀剑掠出,一剑刺散了叶雪飞浑身残留神意,悬停眉间,“这种时候还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目光环视琼华城诸人,最后落到重阳脸上,手指点了点他,“除了这位,其他人也一样,留下血誓,在此护道。”
重阳并不领情,说道:“既然如此,我也留下好了。”
青女不想跟他争辩,反正这家伙跟她师父不合,愿走愿留,跟她关系不大。
——
一条跨越的深暗的红色大道上,邀月楼仙人正匆匆赶路,他要赶在法宝反噬来临前,尽快赶到属于邀月楼地盘,只有那样,才能真正保证不受五源天宗的追杀。
他也暗自庆幸——哪怕空山和仙墉城赵真嵩事先逃跑,毕竟三洞境界尚无法自行穿越深暗,继续留在青莲二十九,同样逃不过五源天宗全力追杀,除非他们也和自己一样,有一件能穿越空间的仙阶法宝。
一个个都该死,临战脱逃,丢下同伴独自逃命,若同盟都是这般想法,这天下迟早会落到那些该死的五源人手上。
到时候洞明天界又何尝能独善其身,君不见,陆离、季长卿、豪末在洞明天来去自如,好多洞明仙人都放下身段,与他们把盏言欢。
更恨那朱霞、彩云两楼的女子楼主,像中邪一样与那陆离纠缠不清,简直就是玉京道脉的耻辱。
想到这儿,他长吐一口郁闷之气,把脑子里面这些有的没的杂念全部驱散干净,想这些干嘛呢!大敌虎视眈眈,他们这些洞明仙人若想保证原有的地位和享受,不联手一战,难道坐以待毙!
豁出去了,不还有三位天人靠山吗?
只要不在混沌福地作战,妖界神灵便无法穿过道尊禁制,天人们的天下,难道还怕一群洞明仙人。
突然,仿佛看不到尽头的红色大道上好像多出了一粒黑点。
在他的本命空间法宝,怎么会出现其他不属于这片空间的异物?
道号云飘的大仙人冷汗一下冒出皮肤,很快打湿背心,紧贴背脊肌肤的光滑丝缎变得冰凉。
随着距离拉近,黑点变成一个人影。
青衣幞帽,长了张略显稚嫩的脸,眼睛很大,笑起来弯弯的,仿佛挂在邀月楼檐角月初上弦明月。
那人在笑,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危险。
云飘背心都湿透了,能出现在这条蹈虚大道上,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莫非五源天宗有这么号擅长遁入空明的人物?
“你让我师父吐了血,就这么跑了,以后让我这当弟子的如何面对师父他老人家。”
年轻人说话的语气相当温柔,听不出一点气愤情绪,他的笑容也很随和,完全没有半点跟人拼命时表情。
“你师父!”云飘皱着眉道:“五源天宗那个胖子?”
年轻人笑容不变,只不过叹了口气,“我师父很讨厌别人叫他胖子,除非那个人姓林。”
他打量着云飘,“别告诉我,你正好姓林吧!”
随即他又笑了起来,“你当然不姓林,邀月楼洞玄真仙张岱,道号云飘,擅长符咒,本命法宝蹈虚、无漏,仙阶,前者能架起一座穿越空间的无根长桥,后者可做无漏仙阵,仙人不可破。”
他冲云飘眨了眨眼,问道:“不知在下有没有说错?”
“你究竟是谁?”
洞明天界真仙本命法宝除本人外,极少有人知道根脚,无漏琢也还罢了,云飘在好几场仙人战斗中使用过,蹈虚红绫则是他压箱底的保命法宝,自得到以来,从未在他人面前展示,这年轻人又从何得知?
“噢,忘了自我介绍。”年轻人笑眯了眼,缓缓道:“我姓顾,单名一个林字,五源少阳剑宗弟子,刚来不久,不像青女师姐有名。”
顾林在魔域自有魔君称号,魔尊所赐:
悬衡。
他顾林本名也只有少数人知晓,青莲仙界又如何能知。
顾林看着他,笑眯眯地道:“等你吐血三升,我自放你走。”
云飘冷冷道:“纵使你能随意进入本座仙域,又能奈我何?”
说话间,无漏法阵环绕全身,他快步向前,身形拉出一道残影,径直撞向对方。
即使洞明天界,他的本命法宝也算得上品,自法宝认主以来,大大小小上百场战斗已经证实。
顾林幽幽叹了口气,青衫下摆旋飞扬起,剑光自衣下闪现。
呛一声,清脆而短促。
云飘真的像一朵云飘了回去,雪白云朵中似乎有一抹血红飘出。
下一刻,云飘单腿跪地,身子虾米般佝偻着,不停往外呕血。
无漏琢依然悬停头顶,已缩小成正常手镯大小,上面一道深深刻痕赫然在目,虽未完全切断,但已足够令本命物主人身受重创。
顾林本命剑。
剑名“高冥”。
“不够。”
顾林摇着头,满面微笑瞧向云飘。
云飘心沉了下去。
以他的见识眼力,竟然看不穿眼前人真实修为境界。这已经很说明差距,到了他们这种境界,看不穿就意味着遥不可及。
他可不想陨落,长生久视,俯瞰众生。
虽看过了千年风光,但哪有觉得看够的,再看千年也不嫌多。
“顾大仙人且慢,能不能打个商量?”
面临生死,平日高高在上的仙人其实也跟普通人没啥两样!
顾林微笑道:“商量什么?”
云飘咬牙道:“只要大仙人停手,小道任凭处置。”
顾林眼睛眨了眨,道:“立誓!”
云飘捏了个诀,一粒心尖精血飘出眉心,迅速拿出一张品级极高的青符,将血珠裹住,缓缓飞向顾林。
这种情形下,没有什么比保命重要。
顾林接过青符,指尖在符纸上虚划,不知写了什么,然后轻轻一点,将一粒心尖精血印在纸符下角,随即收进袖子,淡淡道:“你这就回青莲二十九,告诉我师父,从今往后,你就是他身边扈从,若我师父遇险,你得挡在他前面,若我师父受伤,你得先死,若我师父吃肉喝酒,你得在旁边侍候着……”
听得云飘一脸生无可恋,然而屈辱又怎比得真正的身死道消。
好死不如赖活着。
——
胡涂也挺无奈的,莫名其妙就多出来这么个洞玄境扈从,心里担忧的还不是怎么带得出去,身边养这么个大仙人,那不跟养了头吞金兽一样,万一代宗主不愿多付一份资源,那可不跟他一个马勺争食。
思来想去,退回自家弟子身边没面子,找弟子多给一份资源更丢人,索性跑到桃李山果真山主面前,无比认真地说道:“那位张云飘好歹也位洞明天仙人,不如我就把他寄放贵山,你们不是怕琼华城事后报复吗?有这么个仙人常年护道,偶尔还能指点下修行,不是两全其美。”
这可把果真山主嚇了个半死。
以桃李山一山之力供奉一位洞明真仙倒也算不上太大难度,毕竟以前琼华城压榨不轻,他们不也养活了好几百弟子,如今少了琼华城日常供奉,又跟周边买卖做得风生水起,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云飘本身便是邀月楼长老,身份何等崇高,他们一座高不成低不就的山头,养这么尊大神,怕是周边其他山头都会担心迟早被他们吞并,桃李山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同盟岂不打了水漂。
胡涂真觉得自个这主意妙极了,既摆脱了这么个吞金兽累赘,又帮桃李山找到一尊不错的靠山,这趟任务真算完成得圆满之极。
回了山上,只怕再挑剔的王代宗主也说不出个好歹来,他也能安安心心回他的五源台,去跟过老婆儿子热炕头的日子。
当然儿子已经大了,至少道侣还年轻,假以时日,说不定再生一个想起来也不算太差。
青女还在青莲二十九满天下追杀逃走的长气楼空山副楼主和仙墉城赵真嵩。
这二位没有渡船接送,不敢踏入深暗,只能在青莲二十九偌大福地中四处躲藏,过着比野修还苦逼的日子,幸亏身边所带灵晶不少,随便找一个地点窝着,至少不会因缺乏资源,被迫靠打劫暴露行踪。
只寄希望某位把消息尽快传回家中,同盟尽早赶来,解救他们于水火。
洞明天界真仙给逼到这份上,数千年来也是头一桩。
最可恨的就是,青莲二十九数百座仙家山头,已经很难分辨谁还真心跟着琼华城站队,他们也不敢去原本归籍的山头寻求帮助,只能隐身市井,小心翼翼地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
洞明天界,河山楼。
卓不群高坐堂上,挺直着腰背,坐姿极不舒服。
也怪不着他不换个舒服姿势。
堂下一个个脸色不善地副楼主、长老铁青着脸,那副神色就像准备和他拼命。
河山楼不全部姓卓,大家也不完全一条心。
自从在洗剑池表明态度,开始大家还相安无事,各做各的,不管是洞明天界,还是青莲仙界,一种规矩已经执行了好几千年,就算有所改变,那也是几百年后的事情。
谁也没想到,世间变化就是这样。
不变则已,一变则举火燎原。
先有附属百花福地数十座仙山公开表明脱钩,以一座天下最具影响力的富贵山庄开始,紧接着十二花神山纷纷效仿,河山楼几乎还没做出任何反应,整个百花福地就已经脱离了掌控。
他们也不是没做强硬反应,派去百花福地的元婴掌执因态度恶劣,直接给富贵山庄花主给宰了;派去处理后事的掌执,只不过甩了句狠话,他的脑袋也给一并交给随从,连同前一位掌执尸体一并送了回来。
然后他们的一名洞玄境长老谪降百花福地,准备杀鸡儆猴,结果呢!给富贵山庄少花主一箭射了个透心凉,身死道消。
末了还放出话,如果河山楼不服,卓氏仙人可以全部谪降。
卓不群当然不服,只是还没来得及去,玉霄楼钟家便送来一封符书,上面的内容差点没把他吓死。
结果不了了之。
也正因为此,其他福地开始有样学样。
先是拒绝缴纳每年供奉资源,然后卓家垄断收购的各大山头特产天材地宝也逐渐收不上来。
派出使者前去查问,不是装穷叫苦,就是说收成不好。
真实情况谁都清楚,这些仙家暗中组织起来,纷纷购置大型渡船,开设贸易路线,与其他福地的生意做得是红红火火。
挣来的钱,又拿去送天才弟子前往诸如五源天宗、玉寒、景晖、玄辅这些地方修行,自然没钱再缴供奉,何况他们也不再求爹爹告奶奶,哭着闹着把人送来河山楼谋求一个身份,肯定不想白缴纳份不菲的供奉资财。
最雪上加霜的是,他们的各种产出不再交由卓家经营,彻底断绝了卓家原本滚滚财源。
没钱,就没有发展。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也是摆在整个河山楼和卓家面前的最大矛盾。
一旦矛盾不可调和,武力就成了解决争端的唯一手段。
战争往往就是这么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