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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再次打破青莲仙界脆弱的平静。
隶属青莲九十二莫愁山一艘起名:飞星的挂星槎深暗遭袭,六百余人以及整船货物全部散落深暗星空。
让人意味深长的是,这艘挂星槎刚刚离开琼华城属地青莲二十五一个名叫桃李山的仙家渡口,它去往的主要目的地,正是混沌福地万流渡,而最近风传的消息更让人浮想联翩,桃李山刚刚和五源天宗达成契约,双方会通过贸易往来增进联系,并且桃李山每十年会派遣一批天才,前往五源天宗交流学习。
如今的青莲仙界,诸如此类的跨山头合作相当普遍。
不僅五源天宗,真诰等三大祖庭也开放原有闭锁的修行典籍,以此与仙界其他福地山头达成紧密联系;玉寒、景晖、朱霞、天水、彩云诸楼以及承渊、阆风、玄辅三城也都在做同样的事情。
以往仙界严格的地盘划分界线已被山头密切交流的大势打破,朝着一种互惠互利,共同得利的趋势发展。
所以这艘挂星槎出事,在众多想要跟上大势潮流的仙家眼里,就是仙界旧势力发出的警告;在已经从大势得利的诸多仙家眼里,这场袭击就是震慑,就是旧势力做出的开战宣告。
袭击正如一纸血淋淋的宣战书,五源天宗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们也并没有像以往青莲仙界解决纷争那样,派大批战船过境施压,也没有专门为此发声,甚至在各大福地仙家邸报上,都看不到五源天宗就此事件做出的回应。
桃李山脚来了两名陌生修行者,一男一女,一胖一瘦,看上去很不起眼,一到门房就主动递交拜山帖,要求与山主会晤。
自袭击事件发生,桃李山压力极大,门可罗雀,往昔交好的山头好像约好一般,突然中断来往,就连同处一地的许多仙家也纷纷失言噤声,连个符书传信也不见踪影。
“这种时候来!”
门房嘀咕着,瞟了眼拜山帖上面内容,眼睛顿时瞪大。
上面赫然写着:五源天宗胡涂、林青。
两人名号他并不熟悉,五源天宗名声最大的非陆离莫属,其次便是一己之力斩杀长气楼仙人鸣雨半条命的林默亲传弟子青女,整个青莲仙界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年那场仙人大战,早就通过口口相传,传遍四方,甚至一些看中其中商机的仙家将此战编纂成书,公开出售。
然则不管是传言还是书册,对那场战争的描述都写得天花乱坠,反而对人物名讳很少提及,这也和五源天宗很多高境不在苍鼎山,多数人并不熟悉有很大关系。
“二位真来自五源天宗?”
语气既震惊,又有七分疑惑。
胡涂相当无奈,摸出一块半红半黑,似金实木的腰牌,正面刻‘五源’,背面刻名字。
原本五源天宗立宗,按混沌福地一直以来的习惯,并未打造专属玉箓等物以证身份,可是这一来,其他福地就冒出了很多打着宗门,到处招摇撞骗的野修散修,令他们不胜其烦,被迫无奈,才从五源台选中一种青莲没有的神木做材料,由照岁亲自动手,做了这种极难仿冒的牌子。
门房一脸惶恐,赶紧祭出一张纸符向山上传信,自己则带着两人拾级登山,朝主山广照峰而去。
胡涂最恨的就是爬坡上坎,一身肥肉直晃,气喘吁吁。
本来门房提过让他们御风上山,出于拜山礼节,他们还是拒绝了好意。
走过一段,三人只能停下来休息,胡涂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上气不接下气,抬头望向看不到顶的梯子,眼神里尽是绝望。
心头不停数落王屏峰,他一家子在五源台住得好好的,结果代宗主非得让他跟青女一道走趟桃李山,说青女年轻,怕她弄巧成拙,其实青女比他在外面办事强多了,王屏峰不过看他闲得太无聊,故意让他出来露露脸。
门房山明一直在偷偷打量青女,小心翼翼问道:“这位林仙子可认识贵宗一剑斩仙人的那位青女大剑仙?”
青女只是笑。
胡涂道:“你想认识,我可以帮你引荐。”
山明赧颜道:“哪敢,就是在书上看过,心向神往之。”语气里丝毫不掩饰对女子剑仙的爱慕。
胡涂笑得更欢,“那更得引荐。”
正说着,山道上数名紫衣道人步履匆匆而下,为首一人头戴紫金七星冠,颏下三络长髯,仙气十足,卖相极佳,还未近前便双手结了个阴阳印,深深一揖,“二位仙家便是五源天宗客人?”
山明做了个介绍,两人揖手还礼。
来人正是桃李山山主真果仙师,见胡涂那副样子,赶紧祭出飞舟,山明作揖辞别之际,胡涂有意朝他抛了个眼色,意味深长地道:“山明啊!有些人近在眼前,可别错过了机会。”
山明一怔,望向青女,脸上顿时飞起红云,愣在原地竟不知如何是好。
青女也没过多表情,反正这位胡师叔向来不靠谱,长辈们对她的感情问题也操碎了心,见惯不怪。
一众人来到广照峰,虽说准备仓促,接待规格也是极尽气派。
吃过一些仙家点心,喝过山中清茶,胡涂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原来莫愁山渡船出事后,他们并未闲着,季长卿亲赴莫愁山吊唁过事件中亡故仙师,又给莫愁山送去了三十万仙晶,以便赔偿,专门找了阆风城,商量处置事宜。
桃李山在此事件中损失不可谓不小,他们原本派往苍鼎山首批交流弟子一共十三名,全部在事件中陨落,根本不是赔偿能挽回的。
苍鼎山当然很清楚,之所以一直拖着没来,就是在跟其他玉京道脉协调后续处理方方面面。
毕竟整个事件起因,很可能来自琼华城等守旧势力一次血腥试探,若苍鼎山不做出准确回应,只怕这种事情会愈演愈烈,最后只能发展到你死我活。
一旦事情朝这方面发展,与五源天宗交好的玉京道脉态度就相当重要。
另外三大祖庭自然喜闻乐见,战争开启,又是他们浑水摸鱼的好时机,这是他们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此行一来是表明态度,二来便准备在桃李山逗留一段日子,指点他们一些修行。
一位带出了魔君的仙师和一名宗主亲传前来,足以彰显五源天宗的重视程度。
真果山主自是喜不自胜,大摆宴席,以最高礼遇接待,同时按他们的意思,传告附近相熟山头。
这也是在对琼华城做出一种相对强硬的表示。
果不其然,数旬后,一艘琼华城战船不请而至,倒是没有直接莅临桃李山上空以示震慑,停靠在桃李山码头。
换作以前,桃李山必然清水洒道,黄土铺路,山中所有结丹修行者都会齐聚码头,隆重迎接。
然而这次接待规格显得极其低调,露面的也只是桃李山一位外务掌执。
琼华城来访使者身份不低,新任副城主,洞神仙人叶雪飞,随同前来还有城中数名元婴巅峰刑名掌执。
见码头冷清场面,叶雪飞不快之意写满一脸,瞪着那位外务掌执,一言不发。
以他的身份去训斥依附山头的外务掌执,他自己都觉得掉价。
随行一名掌刑官大声斥道:“贵山还真是翅膀硬了,是不是以为找了新靠山,就不再把本城放在眼里。”
外务掌执不亢不卑,平静地道:“关掌刑此行,可有飞星遇袭真相。”
按理,青莲二十五属琼华城附属福地,渡船在离开此地遇袭,于情于理都应该由琼华城刑名堂进行调查处置,可是事件过去数月,别说拿出说法,琼华城压根就没派人调查,意思很明显,这件事即使不是他们亲手所为,也是事件背后的谋划者之一。
关姓掌刑执事显然没做好准备,也从来没想过桃李山敢当面质问,怔在原地,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叶雪飞瞪了眼吃瘪的关掌刑,一腔怒火,又不好当面发作。
他一怒桃李山不把他们一行放在眼里,二恨下城这些年光搞裙带关系,主办执事一代不如一代,连个会说话办事的人都没有。
此行本就为安抚、震慑人心而来,结果这关的第一句话就给对方噎住,接下来如何开展……
何况桃李山上还住着两个来自五源天宗的人,很可惜,近些年琼华城对附属福地掌控力越来越弱,竟然没得到山上那两位身份的半点情报。
若非如此,琼华城也不会安排一位副城主大驾。
要知道,在苍鼎山崛起前,一个普通执事莅临附属山头,得到的接待规格也极其隆重。
叶雪飞只能按捺怒气,开口道:“真果山主何在?”
外务掌执淡淡道:“山主最近得了些感悟,不想错过机会,故而正在闭关。”
叶雪飞嘴角扯了扯,自然听得出话里面的意思,真果卡在元婴巅峰已近百年,一直无法圆满,此时突然有悟,肯定得了苍鼎山某些点拨,“山主闭关,莫非其他人都没空闲?”
外务掌执道:“回叶大仙师话,正是如此,小的本来也有心闭关,不过职责所系而已。”
叶雪飞真恨不得一记术法把他打得魂飞魄散。
“这么说来,即使上山,也只有你出面谈事?”
外务掌执道:“正是。”
他眼都没眨一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补了一句道:“若叶大仙师有飞星渡船失事真相,我想不论山主,还是各峰之主都会提前出关,听听上仙们的调查结果。”
转来转去,又回到原点。
这位掌执显然做足了充分准备,摆明了你琼华城若不给出一个圆满的交代,桃李山此后便与琼华城一刀两断,再无关系。
加上青莲二十九与混沌福地距离相较琼华城近得多,即使你琼华城想付诸武力,只怕一城之力根本对付不了五源天宗。
“听说五源派了人在贵山?”
叶雪飞不想纠缠飞星渡船那件事,索性掀桌子摆明态度。
外务掌执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点头道:“本山与周边几座山头准备跟混沌福地直接通航做买卖,有鉴于飞星渡船惨案,大家得做好万全准备,五源天宗作为混沌福地第一山,派人来洽谈有什么问题吗?”
叶雪飞强压怒火,咬牙道:“本城多年前就明确下达仙谕,凡本城附属不得擅自与混沌福地互通商贸,贵山是没接到,还是故意不遵本城仙谕?”
外务掌执轻轻笑出了声,随即正色道:“当初与琼华城的盟誓山约,本山从不敢忘,然盟誓犹在,贵城又何尝遵守,且不论飞星一案上仙们做出何种论断,就是应给本山修行帮助,贵城数百年间又做过几回……”
他越说越激动,历数琼华城种种不是,一桩桩一件件皆有理有据。
数百年来,作为祖庭的琼华城内部只顾压榨附属,原本许诺的诸般好处,都被城中各都各堂当成了个人生财工具,除了掏空附属诸山,基本没给诸山发展机会,以前十二楼五城一个样,三大祖庭势单力孤,根本没有对抗能力,附属山头谁敢提出怨言!
现今多了个五源天宗,实力又强,且签订山契以互惠互利为基础,充分给予了各大山头的自由和发展帮助,两相对比,诸山心之所向不言而喻。
叶雪飞越听越恼火,拳头紧攥,眉头都快皱成了山脉深壑。
其实琼华城洞明天上那些仙人何尝不清楚大势所趋的道理,又如何不知道城中诸般弊端。
但改变何其艰难。
毕竟城中整个掌权架构,正是洞明天真仙们留在青莲的一条条血缘传承,真想全盘改变,首先要砍掉的,就是他们的后代子孙,传承晚辈,跟自断手足有啥分别。
何况此行也不是让改变自身弊端。
震慑,打压附属诸山,才是他主要目的。
身份悬殊的一山掌执竟敢在他面前振振有词,痛斥本城种种不是,此等赤祼祼的挑衅他如何能忍。
“放肆。”
“大胆。”
琼华城来使诸人中有人怒喝起来。
一左一右两道光芒呼啸而出。
外务掌执身子一晃,被一股大力推得连连后退,气转周天,发现虽然气血翻涌,经络气海并未受到伤害。
他看了眼出手两人。
一名正是先前极其嚣张的关掌刑,另一名容貌相对年轻,而且从他祭出的剑来看,竟是一名剑修。
而那股推开的力量,也来自这名剑修。
他有些纳闷,不知这位素不相识的剑修为何暗中帮助。
“重阳,你做什么?”
关掌刑似乎对那位出剑故意拦他法宝的剑修极其不满。
“没什么,别忘了咱们来不是杀人。”
被唤作重阳的剑修似乎对关掌刑并没有太多敬畏,从服色看,他地位并不高,似乎只是刑堂一名普通刑者。
叶雪飞斜眼瞥向剑修,冷冷道:“莫非你是五源留在本城的眼线?”
重阳手腕一翻,飞剑收回,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道:“若副城主觉着从五源来的都是探子,大可把我们全部驱逐。”
他毫无畏惧地与叶雪飞对视,“当年我们这拨大多离开前往苍鼎山,我就跟长执说过,林默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不愿接受他任何恩惠,时至今日,我依然如此。”
只听远处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重阳,当年你弟弟晦冥受吕扬蛊惑,想在试炼中杀掉林默,他也是被逼反杀,当年我就在场,这么多年过去,罪魁祸首吕扬、千玄已被正法,你还对他心怀怨怼,连苍鼎山都不愿来,心眼是不是小了些?”
说话的是个胖子,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叶雪飞眼睛眯了起来,当年苍鼎山一役他也参加过,见识过胖子手提巨剑,一剑砸烂天鲲巨船的威猛,面对此人他还真没必胜把握。
五源天宗竟然派了个洞真仙人过来?
重阳冷冷道:“兄弟惨死,重阳一刻不敢忘,报仇不可能,倘为自身前途,连兄弟都忘了,此非重阳性格。”
胡涂道:“其实我早该对你说声谢谢。”
重阳怔了怔,“为何?”
胡涂微笑,抬手指了指他,说道:“看看,你其实人并不坏,自己帮过他人的恩德根本没放心上,却老把陈年一桩并非我等过错的恩怨纠结不清,何苦来哉。”
他扬了扬手,扔过去一卷玉简,“看看吧!这是月梅托我家那位带给你的信,她可能不久后也会上来,你但凡长点心,我真不希望让她失望。”
重阳并未马上打开,而是将玉简揣回空间法器。
当年严夜洲也给他准备了一份脱胎换骨丹,不过事先声明了来自林默,他没有接受,而王懿也多次向他表示过好感,也因为她跟梁珮儿走得太近,被他拒之千里。
其实他对林默也谈不上恨,毕竟当年个中恩怨,平尘道人就专门说过内幕原因,但晦冥的确死在了林默剑下,放下这段恩怨,他总有种对不住亲兄弟的愧疚,也正因为这种愧疚,才是他不舍放下仇恨的主要根结。
他苦笑道:“战场上那点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也值得你胡大仙人替家人道谢?”
胡涂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盯着叶雪飞。
叶雪飞也在盯着他。
“他们派你来,是怕本城对桃李山清算?”
“你们这几条疯狗,什么恶事做不出来。”
胡涂挥了挥手,让那位外务掌执离开,说道:“本大爷别的本事没有,对付你这种小人还算有点心得。”
叶雪飞道:“琼华城树大根深,你以为来的就本座一个。”
胡涂咧嘴笑道:“来得多有屁用,只要你们敢动,我包管来一个死一个,来一群死一堆。”
手一抖,黑色宽剑呛然触地,剑尖刺入码头地砖,一道裂缝向前蔓延而出。
叶雪飞没动,裂缝停在他脚尖前面。
就在这时,渡船内飞起三道身影,挟带法宝流光,直奔胡涂而去。
强大的威压瞬间笼罩码头上空。
这三道身影带起的流光明艳照人,威势如虹,明显都是洞明仙人所持仙阶法宝。
一如炽火,拖出巨大火龙,白转青蓝,空气像燃烧的铁水,令在场琼华楼所有跟随修行者喘不过气。
一如雨后虹彩,流华惊艳,令人眩目,破风疾速,仿佛刹那间卷走了方圆百里灵气,整个范围变成一个无法天地。
最后那道光明亮凌厉,笔直一线,不折不扣的剑光。
三道光,三名洞明天大仙人,联手袭杀五源天宗派来桃李山的使者。
对不愿随大势改变的道脉来说,与五源天宗生死存亡碰撞势成必然,按现今局势发展,越拖下去,这场战争对他们越发不利。
冒天下之大不韪于深暗击毁莫愁山渡船,既是一次大胆试探,也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开战前言。
此时坚持旧规则的玉京道脉已经顾不得曾经高高在上的祖庭体面,除顺应改变的五楼三城外,剩余七楼两城难得同仇敌忾,紧密联系起来。
叶雪飞此行,要么桃李山低头,整座山门重新归顺,签订更严苛的附从契约;要么灭门,山头纳入琼华城囊中。
捎带手,也会做掉五源天宗客人,为此次反攻吹响号角。
他们已经做好打一场旷日时久的消耗战,五源天宗有混沌福地地利优势,他们就从外围彻底分割孤立。
渡船上所藏三名真仙正是此次围杀主力。
叶雪飞也动了。
不动则已,动则杀伐如惊雷。
只见他一步跨出,双手结出一个道印,一层青光笼罩全身,宛然神人披甲,拳头也缠绕两条儿臂粗青气,蠕蠕而动,上面鳞片倒竖,如刀刃锋利。
大喝声中,身形拉出一道青影,双拳齐出,倾力轰出。
胡涂捏出剑诀,剑舟蓦然长大,竖起一面高墙,将他身形遮了个严严实实。
呛一声。
四道术式法宝全砸巨大剑身上,巨剑如钟鸣震颤,嗡嗡作响。
坚硬青砖如泥牛翻背,纷纷崩碎,飞屑四溅。
虽然并未直接砸中,巨大的冲击力依然穿透剑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上胡涂胸膛,身躯后仰,一口鲜血喷出,好容易才稳住没有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