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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光一往无前。
云海散开,星光天地崩碎。
云乡第一次被逼离开蒲团,急速倒退,剑锋如影随形。
好快的剑。
快的连元神离窍的机会也不给。
莫大的恐惧遍及云乡全身,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告诉他,会死!一旦剑锋刺中身体,不但肉身全毁,元神同样会烟消云散。
九岁修行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死亡就在眼前。
玩大了!
“广闻天君。”云乡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句,短短四个字,几乎呼出了他肺部全部气息。
声音不大,回荡云海天地,林默听得很清楚。
快逾闪电的剑骤然凝止。
剑锋嗡地一声,急速震鸣,剑尖不停晃动,颤抖出千锋幻影。
云乡冷汗如雨,背心全部湿透。
若对方境界哪怕再低一点,剑术剑道剑意稍微有一点达不到圆臻如意,这一剑就真的摧枯拉朽刺进胸膛。
此时他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林默浑身是血,衣袍被撕成一条条碎布,迎风飘舞。却奇异地闪着银白色光彩,肉眼可见一条条银白丝线正交织缠绕,弥合碎布。
肉身同样如此,翻起的伤口下冒出无数嫩绿枝条,相互绕结、拉紧,伤口闭合,流淌的血液慢慢渗入皮肤。
眼睛依然明亮,目光锐利。
云乡嘿嘿干笑,皱巴巴的脸上表情尴尬。剑尖停在他胸口一寸,随时能一剑捅穿他胸膛。
“你想问什么,现在可以问。”
林默瞪着他,一字字道:“严夜洲、周意竹。”
云乡正色道:“他们活得很好,随时可以放人。”
他脸上闪过一丝狡黠,勉强笑道:“在这之前,我需要两样东西。”
林默长剑往前一送,锋利的剑尖轻松刺进他胸口,只半寸,鲜红的血渗透衣衫,胸前如桃花绽放。“你觉得还有资格谈条件。”
云乡身子微微颤抖,神色还是相当镇定,道:“不是条件。”
林默厉声道:“不是条件是什么?”
云乡苦笑道:“注定、安排、草蛇灰线,你怎么理解都好,太玄仙宫一直在等。”
林默道:“跟广闻天有关系?”
云乡眨了眨眼,道:“能不能收好剑,有些事,最好别让别人听见,当然云海边沿那位例外。”
云海边沿那位正是照岁,他正极目远眺,想看清仙宫内发生了什么。不过,云海屏障仿佛谢绝一切窥探,无论他怎么用力,神识只能在云海边沿徘徊,无法深入半分。
即使如此,云乡还是相当谨慎,说道:“我知道你还有位朋友躲藏在附近,她的能力相当特殊,而我要说的话,最好别让她听见。”
林默手腕一翻,长剑瞬间消失。
云乡长长吐了口气,胸前剑伤肉眼可见愈合,身子也不再颤抖,云海重新将两人笼罩。
二人对坐,屁股下都有一张蒲团,中间多了张几案。
案上有茶,有酒,甚至还有几样茶点下酒小菜。
林默给自己倒上一杯酒,随手拈起一块肉脯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酒醇,肉香。
他却不想浪费时间。好兄弟生死未明,容不得他生出闲情逸致。
云乡道:“我要的东西一件在阁下手上,一件在你那位朋友手里,这两件东西,于你们本就无用。”
林默道:“直说。”
云乡道:“司录郎腰牌,幽冥符册。”
司录郎腰牌就在林默手上,幽冥符册是什么?
“那位神域来的朋友既然跟着你,幽冥符册自然在他身上。”
云乡没让他多想,直接说出答案:“幽冥符册便是镇压他的鬼门关,沈羲留在混沌福地的一书法旨。”
他笑了笑,道:“当然不是沈羲的法旨,他可没那本事。”
林默沉吟着,道:“鬼门关我已经毁了。”
云乡笑着摆摆手,“你毁的只是幽冥符册显化外观,真正的符册天人所书,岂能毁掉。”
林默道:“你要这两样东西干什么?”
云乡道:“说来话长。”
林默道:“先让我看看严夜洲他们,再听你长话短说。”
云乡抬手一抹,面前抹出一片光幕。
光幕如镜,镜中有画。
画面里的人正是严夜洲和周意竹,他们分别在不同一间无门无窗,墙壁上刻满线条的封闭空间里面,正盘膝坐地,望着墙壁上线条发呆。
“墙上符纹是本宫数千年所传道韵,对他们有益无害。”
林默只看了一眼,立马觉得眼熟。
广闻天守藏室百年,阅读道藏无数,修行路子不同,参考为主,但这些书都烙印一般,堆放识海深处,随时可以拿出来翻阅。
墙上部分线条书中见过,古老的道家早期符书。
“你们是幽冥六天传承?”
“不愧是天君选中的人,一眼便瞧出端倪。”云乡挺直腰板,“没错,不僅我们,玄都、真诰都是六天传承,既然你知道,也不用我再多费唇舌,沈羲便是玄都洞神真仙,幽冥符册便是幽判天君辗转幽冥道,有意送来青莲的一扇门。”
“鬼门关?”
“对鬼门关。”
云乡喝了口酒,用手抹了抹胡须上的酒水,“不过开启方法极其特殊,无论是将幽冥符册留在混沌福地,还是困囚那位误闯青莲的妖人,都是天君事先安排,只待有人帮助开启幽冥鬼门。”
原来又是被人当工具使了一回!林默内心深深叹息,无可奈何。
天道大势,棋手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天人,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芸芸众人,只能沦为棋盘上棋子,任人摆布。
无奈之余,又是直接骄傲,世间修行者何其多,他很骄傲自己从一开始就是被天人们看中,至关重要最要那一颗关键棋子,若非如此,当年又如何能从幽冥轻易走来,一路艰难,攀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总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也会成为那个棋子,将命运牢牢掌握在手心,再不被他人左右。
他大口喝着酒,挥手驱散涌过来的云雾,望向云海边沿一直伸长脖子的照岁。
没了云雾阻隔,照岁很容易找到了他的位置,在他的招呼下,御风来到身边。
“没事了?”
林默点头,直接问道:“幽冥符册可在?”
照岁一怔,咧嘴笑了笑,眼睛盯着云乡,上下打量,祭出一卷散发黑气的玉简,递给林默,脸上犹带不情不愿神色。
不是舍不得这卷玉简,幽冥符册于他毫无作用,当年林默剑气震碎鬼门关禁制石碑,残余道韵便化作玉简留在他身上,玉版城感知丹玉字,其实也是因为幽冥符册气息相通所致,沈羲所得三卷天书玉册,本来就是幽冥六天刻意为之,有缘者得,并不针对某人,最后归宿都是玉京道脉之外,六天所遗留传承势力。
林默祭出司录郎腰牌,一并递出,本来就不属于他的东西,留下既然无用,大大方方交给有用之人,也没有任何损失,至于别人拿来做什么,那都是天人争斗,与他何干。
云乡千恩万谢,掐诀虚空一划,云海中便开出一道虚幻小门,再伸手虚握,严夜洲夫妇便从门后扯出,一脸茫然,盯着林默,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见为实。
林默起身上前,紧紧拥抱二师兄,用力拍着他的背,嘎声道:“二师兄,辛苦,没事了……没事了……”
话未说完,已是热泪盈眶。
见到胡涂时他也没这么激动,只因为苍鼎山还有三个令他头疼不已的,不得不压抑一些情绪。
严夜洲何尝不是满眶热泪。
别十数载,天地相隔,好容易熬过结丹天劫之苦,破天飞升,又不明不白落入他人手上,刚瞧见林默,他还以为是别人幻构梦境,直到感受到林默身体温暖,熟悉的气息,这才恍然。
周意竹在旁边也开心笑着,眼角余光不住打量云乡和照岁,留有三分警惕。
只听严夜洲不住喃喃说道:“你这家伙,你可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他这句话翻来覆去不知说了多少遍,唠叨得像个久居深闺的怨妇,忽又展颜大笑,一个劲拍着林默肩膀,啪啪作响,“看你小子样子,像是混得真不错,咋样,当年咱们商量的,有几件事做成了……”
他四下环顾着,云雾已经散开,缩回仙宫之下,正在高处,仙宫美景一览无余,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讶然道:“这是什么地方?该不会……”
林默道:“太玄仙宫。”他指了指云乡,“这位便是仙宫老祖道号云乡。”又拉起照岁的小臂,“朋友,照岁,现名赵照,日后就是一山同门,你们好好亲近亲近。”
云乡小心翼翼道:“难得重逢,我叫小杨安排一桌,你们好好聊聊,直管进大殿休息片刻,一会我让人来请。”
生怕严夜洲问起早前被困前因,大家面子上尴尬,赶紧找个合理借口溜之大吉,免得林默想不过味,反手给他一剑,那柄剑实在太可怕,他可不想再挨第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