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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王峰还和往日一样,楼、阁前广场上依然有很多修行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互相交流着各种各样物资和经验。
药楼中知事依然忙碌,大量的药材进进出出;丹阁依旧冷冷清清,收入却并不比药楼来得差,一粒丹药往往能卖出数十倍于成本的价格,面对的主要售卖对象也不是本峰,而是诸峰修行者和西乾大洲的十三修真世家三大王朝四大国。
药楼一层大厅人来人往,知事行色匆匆,只少了一个人,平时一直接待他的秦泰。
林默第一次觉得这座大厅很陌生。
形形色色匆忙的人们,前一刻还在相互寒暄,后一瞬也许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道个再见的机会也不留。
人生何尝不是如此。
证道、长生久视不就是看破世间如云雾一日千变,留下的人为离去的人唏嘘而嗟叹,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百年,百年后呢?
他突然觉着自己应该去承露峰学琴。
当然是弹琴的琴,而不是谈情的情,也许学会了弹琴,就能在琴声中抒发自己的一点点小小的郁闷。
其实只要活着,郁闷又算什么!
直到有人冲他迎面走来,他才想起今天是来采购药材的。
需要的药材很多,造化丹、涤尘丹……很多种从何老心得中看来的丹方,经过他自行改良,按照个人理解方式,他准备做些难度较高的丹药。
也许到时候,余祖就能真正注意到。
迎面过来的是两个人,他认得其中一个,药楼副总执李成武,药楼之主大长老弟子,晋品时对他的态度不算太好。
另一人看起来相当年轻,容貌只有三十,身形颀长,面白,冷俊,眼眸有神,鼻梁挺直,嘴唇也很薄,一袭银丝绣织米白长袍,与身材相得益彰,腰间悬一柄鲜红如血嵌银龙纹鞘长剑,剑柄也一样红得发亮,似乎是用南海特有的血珊瑚精心镶就,柄茎上缠裹着密密匝匝的鲜红丝线,一直延续到剑首拖出长长的流苏。
骚气,不正眼看人。
这是此人给林默的第一印象。
也就是那种长了张女人喜欢,男人憎恶的小白脸。
他习惯性侧了侧身子,给别人让路,因为他很清楚,李成武不是知事,不会接待来购买药材的客人。
结果李成武停下了脚步,就停在他面前不远。
而他也敏锐地观察到,先停下脚步的,是李成武身边那个年轻人,他停下,李成武跟着停下。
“林默。”
李成武既没有用师弟称呼,也没有用尊称,而是直呼其名。
管他呢!不叫黑狗子已经很不错了,内山就这点好,没人再用侮辱性语言来含沙射影骂他父亲。
林默微微点头,道:“李执有事?”
李成武双手背在身后,略略往后挪了挪,姿态倨傲地道:“这位是大师兄,顾鸣,你可以称呼他大师兄,也可以称呼顾大师兄,今天是他找你,而不是我。”
林默以一声嗯回答了他整句话,眼睛盯着那人的双眼。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不肯先说话。
好像两人在玩小时候大家都无聊的时候玩的一种干瞪眼游戏,谁先开口谁就算输。
很多进进出出药楼的人给两人吸引了过来。
这两个人都很有名。
一个是山巅嫡传十二子的大师兄顾鸣,山上山下没有人不认识他,他认不认识别人难说;一个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后起之秀,一入峰,就在药楼连晋六品,没过几天,又在丹阁拿下五品丹师的狠角色;真正让后者成名的就是那剂让内山大多数人眼红眼热的造化生基丸。
当然他能炼成极品造化丹的消息尚未传开。
若换作平日,早就围拢一大堆,不是找大师兄套近乎混个脸熟,就是去找林默求药。
而今天,瞎子都看得出两人间气氛不对,不是决斗那种秋风肃杀,但也相去不远,至少两人的眼神越来越犀利。
大门外,广场上,一声惊呼响彻云霄。
紧接着,无数个惊呼声瘟疫般蔓延开来,你方唱罢我登场,接连不断。
很多被顾、林二人吸引的本峰弟子也都争先恐后往大门外涌,不多时,又有不少于先前出门的人数潮水般涌入大厅,全部把视线投向了正幼稚对峙的两人。
李成武越看越不对劲,觑了个空,拔腿就挤进了人群,不多会,他又从人群中挤了回来。
顾鸣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视线投在林默身上的人明显比注意力放他身上的人更多。
对外在形像相当著重的他,更在意别人看他时的眼光,一旦关注少了,他像有某种奇异的感知,敏锐察觉。
所以他先开口:“你不想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嗓子压得很低,故意把声线变得更有磁性。
林默怔住,下意识望向人群。
好些个脸熟不记名的师兄马上拱手打起招呼来,有人在人群中喊道:“林师,恭喜,荣登高阶,以后兄弟们的前途可就指望您了。”
虽说人声嘈杂,林默还是听清了‘你’和‘您’称呼的不同。
荣登高阶!
这么快,长春子搞嘛呀!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顾鸣听不到他的内心戏,从脸色上也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同,不禁有些恚怒,面子上挂不住,冷冷道:“一副中阶丹,捞了个高阶位,还真是该恭喜师弟。”
谁都听得出他语辞里的不满和嫉妒。
被高高在上的大师兄嫉妒,林默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郁闷。
斗嘴向来是他的弱项,小胖砸才是个中高手。
正在无计可施,准备拱手离开,一个青衫飘飘的身影分开人群,来到他的面前。
二师兄严夜洲。
林默抱起的手自然转向了他,笑眯眯地道:“二师兄,好。”
严夜洲笑着拱手回礼,道:“恭喜师弟。”
林默难得赧颜,苦笑道:“二师兄这么说,不是嘲讽小弟么。”
严夜洲笑而不语,转向顾鸣,淡然道:“大师兄刚出关,怎么来了这里?”
顾鸣面色更不好看,铁青个脸,道:“兴你来,就不兴我来,别忘了,药楼是师尊的地方,我代师尊前来看看,有何不妥。”
严夜洲道:“师弟并未说不妥啊!看来师兄是误会了。”
顾鸣不再理会他,侧身面向林默:“你那高阶药师……”
李成武突然从背后拉了他衣角一把,打断了顾鸣下面的话。
“干嘛!”
顾鸣皱着眉,表情极其不快。
李成武不管他高不高兴,挤眉弄眼,示意他离开这里再说。
顾鸣手一挥,将他推开一旁,瞪着林默,一字字道:“你有明巽师叔撑腰,别以为拿了个高阶丹师就能得意,本峰尚无一人在未得高阶药师的情况下,即得高阶丹师晋品,即使丹阁给你高阶又如何,药楼这边你永远过不了。”
他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长长吐了口气,仿佛直舒胸意无比畅快,然后扬起嘴角强调了一句:“你会注定成为药王峰的笑话。”说罢哈哈大笑不止,转身摔袖而走。
李成武在一旁悄悄叹着气摇头,无奈跟在他后面一同离开。
严夜洲微笑着看着林默:“去你洞府,喝上一盅。”
……
云淡、风轻、酒美、话浓、树影东斜。
飞瀑碧潭叮咚玉碎相伴,一场小酌让林默放下了心头些许郁闷。
药师、丹师双师高阶的消息并没有给他带来兴奋,他做所有的事,并非为名,为地位,只求得到余祖青眼相加。
不过,顾鸣的大话让他好好乐了一把,再回想顾鸣在药楼大厅说的那些话,又想起李成武无可奈何的模样,联想到顾鸣事后跌足怒吼的窘态,甚至比喝上好几壶飞泉峰陈酿还让人高兴。
说大话终究有一天会打脸滴!
林默牢牢记住这个教训,自己绝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严夜洲道:“大师兄这个人吧!其实本质不坏,就是比较,比较骄傲,十三修真世家出身的子弟,基本都这样,你也别放心上。”
林默提起酒壶,倒满两只酒碗,自己端起一碗,说道:“要做和事佬,不得先干一碗才对。”
严夜洲喜欢小酌,酒量并不算好,当然要用真元化酒,十个林默都不是他对手,不过修行者之间,喝酒是有规矩的,真元化酒这种小道,人人都会,比的不过是道行高低,纯属浪费酒水,因此大家默契地把这种行为当成无耻,但凡修行者喝酒聚会,没人会干这等低劣勾当。
他只得端起碗,不情不愿一口喝干。
酒碗还没放下,酒壶又到了面前,林默瞪着眼,“养鱼呢!二师兄你这就不地道了,喝酒你提议的,兄弟没反对吧!让你喝一碗,我也陪了,你这种喝法子,以后哪会有人和你做酒友。”
严夜洲再次端碗再喝了一回,准备放碗时,见碗底反光,不等林默开口,主动再次喝了一口,直到碗沿不再有酒水回流,这才放下。
酒再次满上。
见林默又准备提碗,严夜洲赶紧伸手拦下,道:“慢点,慢点喝,你这种喝法,直如牛饮,哪有半点仙家风范,不如以碗换杯,咱们边酌边聊。”
林默眼一瞪,道:“喝酒不用碗,交情自然浅,只有以杯换盏的说法,哪有以盏换杯的由头。”
话还是从小胖砸那儿学来的,反正每次喝酒,他都会来上两句顺口溜,他也不去市井,多半是从他那些姨那儿听墙根学来的。
严夜洲叹着气,只好由他。
又是一碗下肚,林默笑道:“二师兄这次下山,不会只是来当个说客?”
严夜洲又叹了口气,竟然破天荒主动提碗往嘴里搁,喝了一小口,还是放回桌上。
林默看出他有心事,望着崖下渐暗的云海,说道:“二师兄是喜欢周师姐不好开口?”
严夜洲虎躯一震,差点没从石凳上摔下去,红着脸道:“说啥嘞!周师妹可没那个心思。”
那就对了,你肯定起了歹猫心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