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枇杷知道,自由从来都是相对的东西。
如今的他不属于花月楼,但也不属于自己。
那张有形的契约撕毁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无形的枷锁——或许不该称之为枷锁,而是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
只要不离开繁城的范围,他几乎可以出入能想到所有地方,只要有阿九一行人的跟随。
兰云止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清闲。
这或许也就解释了,重逢时他苍白的面色还有清瘦的身形。
相比较之下,更多出现在枇杷面前的是黎念。
虽然一口一个孤如何如何,但黎念较之兰云止反而更像是大户人家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因为缺少童年时光所以玩心更重,也很黏枇杷。
枇杷有时想,如果自己有一个弟弟,大概就会这样的。
——前提是黎念不发疯的话。
而所有涉及到喻轻舟和离开的话题都是高危选项,枇杷会尽可能地规避。
——还有一点就是,黎念在睡觉的时候不是很安分。
兰云止给枇杷另外安排了住所。
虽然还是在一个院子里,但枇杷觉得比起睡在同一张床上已经好很多。
至少起初他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当天晚上,他在梦中被蟒蛇缠绕,然后从睡梦中惊醒。
然后就发现了闭着眼睛睡得安恬的青年。
枇杷原本想要伸手推醒对方,可是瞧见青年眼下的青黑,又生生忍住了,再退一步来说,他不过是一个借宿者。
枇杷轻轻拨开了揽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听见青年在梦中不满地小声嘟囔,安静了不一会儿,颈窝又传来痒乎乎的磨蹭。
枇杷于是又往床的里侧退了退,躲开那颗试图埋进他后颈的脑袋。
这样反复几次,枇杷渐渐地也就困了。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顶着惺忪的睡眼醒过来的时候,身旁之人已经变成了兰云止。
“抱歉,昨天晚上打扰到你了。”
兰云止开口就是道歉,垂着眼眸一副很是自责的模样。
他的相貌本就生得偏柔和,若是有意示弱,更是给人我见犹怜之感。
见此,枇杷也实在说不出没关系之外的话,毕竟于情于理,这件事都跟兰云止没什么关系。
若是自己格外在意,反而显得矫情。
可说是一点都不在意……身体的反应又不能作伪。
都是生理没有特别缺陷的成年人,黑灯瞎火的时候当做看不见,大早上的总是会有不可避免的尴尬。
这种时候,枇杷反而希望醒过来见到的会是黎念。
至少就不会像面对兰云止时那么的羞耻。
五年多的空白时光,足够让枇杷在外表上从半大孩童长成翩翩少年。
可是却无法一下子扭转枇杷在青年面前一贯的行为模式。
枇杷还没有从心理上找到新的角色,可是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回到一个孩子那样的无欲无求。
尤其是,这种无意识冲动的对象还是兰云止的时候。
罪恶感甚至超过了羞耻心本身。
他简直不敢在兰云止的面前泄露一点的蛛丝马迹。
——可在床上,这无疑是最最难以遮掩的一桩罪行。
兰云止似乎也猜到了枇杷心中所想。总是提早一些醒来,从房间里离开,避免大眼瞪小眼的尴尬。
也会在夜晚降临之后早早回到自己的屋子,关上门。
枇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什么都没有说,而是默默地从里面把门栓好。
饶是如此,黎念还是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夜半三更爬上他的床。
简直比赶业绩的小鬼还是要来得准时准点。
终于有一天枇杷再次从被藤条缠绕的噩梦中醒来,发现青年正一脸憨甜的地扒在自己肩头时,几乎把整个身子都贴过来时。
他终于忍不住在手上加了点力。
青年低呼一声从梦中醒来,睡眼惺忪的模样一看就是黎念。
黎念了环顾一下四周,见到是在少年的床上,似乎也有些惊讶,但明显高兴的情绪更多一些。
只不过对上少年打量的目光,立刻又状似心虚地垂下脑袋。
“我也不知道,怎么又跑来了,我发誓我不是故意要惹你不开心的。”
说着,黎念信誓旦旦地将两指举过头顶。
余光瞥见少年无动于衷的模样,似乎又有些懈气。
转而垂下肩膀,将两手规矩地放在身前,微微缩起身体,跟只犯了错的小动物似的侧着脑袋眼巴巴地瞧着对方。
“你……不要不高兴好不好?”
明知道此刻壳子下装着的是黎念,可枇杷的目光还是微微闪躲了一下。
——因为兰云止的脸。
他没有办法看到那张脸上流露出请求或者落寞的表情。
那边黎念还在口口声声地解释着,自己晚上一个人睡不踏实,必须抱点什么才能睡着。
枇杷一下子抓住了重点:“那陛下从前又是如何入睡的?也是找个什么人抱着么?”
“……”
黎念一下子卡壳了,脸上的笑容一顿,心虚之色更甚:“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孤其实……其实……”
大概是太过紧张的缘故,不自觉就用回了之前的自称。
枇杷看着青年汗流浃背的模样,平静地笑了笑:“其实陛下不用解释什么的。夜深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说着,就转过身闭上了眼睛。
安静的房间里,好一阵没有响起任何声音。
那道停留在后背的视线被始终没有撤离的迹象。
过了一会儿,枇杷都有些犯迷糊了,才听见一声似有若无地呢喃:“为什么还是不行呢,孤明明都已经……已经那么努力地学着去做了……”
也不知对方是在问他,还是自问。
其实枇杷也想问一声为什么。
——为什么,人们总是喜欢这样的一厢情愿呢?
枇杷不知道黎念是否有想过,问题根本不在于黎念到底做了些什么。
而只是在于他是黎念,他却不是喻轻舟。
枇杷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具体过往,也无意参与其中。
当然枇杷很庆幸,因为对方将他看做喻轻舟的缘故,所以一直没有采取过任何出格的行动。
但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枇杷不知道这样表面上的平静还能持续多久,但心里有预感迟早会有爆发的一天。
——在那之前,自己又能做点什么呢?
喻轻舟再次出现在他的梦中。
依旧是站在他的身后,看不到对方的模样。
【你似乎很苦恼的样子。】喻轻舟道。
【是啊。】枇杷没有丝毫的隐瞒,反正他在想什么,梦里的这个喻轻舟也不是不知道。
他兀自苦笑了一下:【托了你的福,我也算是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我应该知足的,可是就连我自己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什么个情况。】
【……】
【好吧,我知道其实这和你也没什么关系。】
枇杷轻声念着,有些丧气地垂下了肩膀:【我可能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喻轻舟,你在听吗?】
身后之人低低应了一声。
枇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高兴起来,也许是因为能有个人在这里陪着他。
而这个人是喻轻舟,就算对方也说过什么他们是一个人的鬼话。
但至少在他心里,有喻轻舟在,他就能安心做他的枇杷。
毕竟世界上怎么能同时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呢?
【喻轻舟,如果你是我的兄长就好了。那样我们就可以一起长大。你还是那个人人喜欢、人人称赞的小道长,我呢,就是讨人厌的跟屁虫弟弟。】
像是被自己的想法逗乐,枇杷兀自笑出了声。
然后兴致盎然地描绘起那幅图景。
【管他是黎宵还是黎念,还是兰云止,还是旁的什么人——有一个算一个,他们喜欢你,可我偏偏要黏在你的身边做他们的绊脚石。看他们一个个靠近不了你然后着急跳脚的模样,到那时候我就躲到你的身后,冲他们吐舌头扮鬼脸。】
说到这里,枇杷的嘴角上扬,似乎也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轻轻笑声。
带着忍俊不禁的意味。
【回到家里,娘亲也会笑着将我们揽进怀里,嗔怪着说我如何如何不庄重不沉稳,应该向你学着点才是。】
说着说着,少年声音的笑意渐渐淡了,转而多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他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忽然猛地转过身来看向身后沉默不语的青年。
【喻轻舟,你究竟是真的喻轻舟?还是我头脑中的一个念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