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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海城警局一日游的事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流传开来,以此同时口口相传的还有助理丁玟被辞退一事。有好事者向丁玟套取消息,结果由她之口牵扯出了周颂。石海城背后是创美,周颂背后是万恒,创美本是万恒的合作伙伴,但是周颂却涉嫌‘背刺’石海城,想象力丰富的江湖人士充分发挥自己想象力,以阴谋论的角度臆想出两家企业之间的爱恨情仇。雪球越滚越大,谣言甚嚣尘上,最终被周灵均知晓。周灵均很生气,致电石海城表达歉意和问候,并且让周颂亲自向石海城赔罪。
本应姹紫嫣红灯红酒绿的周六,周颂被迫坐在酒店包厢里,等着他即将赔罪的对象。酒店开在江边,包厢位置也是最好的,延伸出一个大露台,不远处是平静的江水和悠悠的渡轮。
周颂走到露台上,撑着栏杆往江水眺望,今天天气阴,风大,江边的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飞,他重新扎了两回都被吹乱,索性把头发解开,不管了。
包厢门被推开,粱桭拿着一瓶红酒走了进来,见周颂在露台上站着,便放下红酒走了过去,道:“他们马上就到。知道待会儿在饭桌上该怎么说吗?”
周灵均担心周颂一个人不成事,所以让粱桭陪同。粱桭打点好了一切,周颂要做的仅是人到酒店,连酒菜都不用点。周颂悻悻道:“夸他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竟然买通了王秀云作伪证。”
粱桭皱眉:“如果王秀云作伪证,警察为什么置之不顾?”
周颂冷哼一声:“那是警察无能。”
粱桭:“韩飞鹭也无能?”
周颂一噎,赌气道:“他最无能。”
粱桭:“这话你当着他的面说,别在这儿撒泼。待会儿姓石的到了,你敬他一杯酒,再说几句好话,这事儿就过去了。”
周颂:“过不去又怎样?大不了换家合作商,又不是非他不可。”
粱桭朝他额头狠狠点了一下:“还没轮到你当家做主,你的口气就这么狂妄,将来你准备当个昏聩的暴君?换家合作商的确是小事,咱们万恒仗势欺人无视商业道德把合作方老总送进局子还是小事吗?”
周颂非常不服气:“他是凭自己本事进局子,干我屁事。”
粱桭:“屁事和你不相干,你走吧!”
周颂一点不怵他,扭头就要走,粱桭连忙把他胳膊拽住:“你还真走啊。”
周颂:“我只是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角色,粱总您都发话了我不敢不从。”
粱桭连忙哄他:“别闹了别闹了,你要是走了我今天可就晾在这儿没法收场了。”
周颂不放过任何蹬鼻子上脸的机会:“我不陪姓石的喝酒。”
粱桭:“不陪不陪,你都没陪大哥喝过酒,他姓石的算老几?”
周颂:“我只待半个小时,超时一分钟放我一天假。”
粱桭:“你待够一小时,我给你批个全年带薪假。”
周颂很心动:“你说了算?”
粱桭笑了:“我什么时候说了不算?”
周颂想了想,的确如此,伸出手:“成交。”
粱桭把他的手打下去,然后朝他鼻子指了一下:“给我老实待着。”
随即粱桭出去迎人,几分钟后,他和石海城以及石海城的秘书走了进来。
石海城油润圆滑,浑身洋溢着‘和气生财’四个闪光大字,对周颂亲切的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远方表弟,全然不提被周颂送进局子一日游的美好体验。周颂本来都准备好了,如果被石海城刁难,为了全年带薪休假他也得忍,然而他的思想准备都白做了,石海城非但没有刁难他,反而对他殷切热情。周颂深知事物反常必有鬼,他的脑筋转得飞快,瞥见石海城秘书随身携带公文包,且包里鼓囊囊的,不难想见里面是合同,而且不止一份;石海城这只贼鸥乘着东风衔来了橄榄枝,意欲跟在万恒这艘大船后面大快朵颐。
服务员端来第一道菜,这顿饭正式开席了,石海城提起酒杯就要敬小周总。周颂瞄准了他是来谈生意,不敢开罪自己,于是堂而皇之地往高脚杯里倒了一杯桑葚汁,笑道:“石总,我患有偏头痛,今早刚吃过头孢,现在不便喝酒,请您见谅。”
石海城笑道:“身体最重要,小周总这么年轻,可要好好调养啊。”
两人干了一杯,旋即各自落座。周颂看了粱桭一眼,眼睛里写着‘我已功德圆满’几个大字。
粱桭知道他厌恶此道,所以不再勉强他,一个人以一挡二,让周颂独享清闲,周颂只有被点到了才敷衍几句,其余时间都坐在椅子上扮哑巴。
酒过好几巡,石海城终于亮出了自己的爪牙,东拉西扯和粱桭谈起万恒正在进行的新村改建项目,又旁敲侧击地推荐了一位钢材供应商。粱桭海量,石海城带来的美女秘书还没把他喝趴下,自己先跑去卫生间吐了。粱桭喝了不少但清醒自如,石海城在他耳边口若悬河时他拿着筷子一根根地夹一盘荔枝肉里摆盘用的黄瓜丝,脸上挂着模棱两可的微笑。
周颂看似没心没肺地拿着手机玩俄罗斯方块,其实时刻关注着粱桭和石海城,时刻预备着倘若粱桭顶不住了,他就亲自上场去挡。但是他属实多虑,粱桭沉浮于酒桌久矣,最懂得怎么谈生意也最懂得怎么装糊涂。
盘里的黄瓜丝被夹出来一半,粱桭终于把筷子放下了,抽出张纸巾擦了擦手,对周颂说:“你出去转转。”
周颂听粱桭的话老老实实出去了,关上包厢门的瞬间心抖了一下,脑子里突然涌现一句话:勾结朋党,谋朝篡位。随即又被自己如此不靠谱的发散性思维逗乐。粱桭造反是无稽之谈,除非万恒集团不姓周,否则他一定会终身为周灵均效力。
粱桭和石海城两人都是贼精贼精的老鬼,他不知粱桭会如何应付石海城,但是念及到今天是粱桭请客宴请石海城赔罪致歉,就算粱桭的手段再怎么圆滑,恐怕也难免会落下风。周颂担心粱桭被石海城趁机裹挟,于是在酒店大堂找了个安静地方给周灵均发消息,把这边的情况简单汇报给周灵均,意在暗示周灵均要么亲自出面给石海城一些敲打,要么赶紧派来援兵,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商业谈判中只能充当一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今天是周末,周灵均每周末要么在家休息要么去医院复诊,此时回消息很快,大概率人在家中。周灵均的回复很简洁,只有几个字:阿桭自会处理。
周颂看完,顿时觉得自己操了一场无用之心,他实在不应该小瞧了粱桭,粱桭虽然年轻,但是从小在周灵均身边长大,他在学校里算加减乘除的时候粱桭已经在周灵均的办公室里啃生意经了,只论经验来说,石海城还是他的后辈。今天这场局,粱桭或许会掉点血,但是一定不会多,根本无需他操心。
周颂想开了,于是把包厢里的一摊事抛在脑后,安心地待在酒店大堂躲清闲。他坐在沙发上打了玩了两盘俄罗斯方块,觉得眼酸,就把手机揣起来离开大堂,走到一楼露台上看江景。天气比适才更阴沉了些,石灰色的云坠得很低,云层很厚,没有轮廓,像是一团浑浊的浓雾。
雾下平静的江水之上停泊着几艘渡轮,甲板上有人在走动,身影在庞大的钢铁之躯的衬托下渺小的像是风中落下的一粒沙......
周颂倚在栏杆夹角之间,望着江面出神,时间在呼啸的江风中逐渐流逝......很突然地,他余光扫见一个男人从大堂里出来走到了露台上,站在他不远处,一手撑着护栏,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朵上,面朝江面讲电话。
周颂打算无视他,但是被他手腕上四五圈佛珠吸引住了目光,佛珠本没什么新奇,他见过许多人都会把佛珠当做装饰品戴在身上,或是为了装逼彰显个性,或是信仰所致。但是眼前这人戴佛珠的手臂上纹着大片青色纹身,纹的是印度神梵天,梵天倒着纹,那串佛珠就像戴在了梵天脖子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周颂瞧了会儿他的纹身,无意间一抬眼,却碰上了纹身主人的目光,才知道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他和纹身男短暂的对视了一眼,然后移开目光又望向江面,但是余光瞥见纹身男朝他侧过身,一边讲电话一边打量自己,那眼神儿很直白也很张狂。
周颂见怪不怪,他深知自己的形象不仅招异性,也很招同性,此事早已不新鲜。
很快,纹身男挂断了电话,把手里往裤兜里一揣,抬脚就朝周颂走了过去,竖起自己纹着梵天的左臂,笑道:“想知道我为什么把这玩意儿倒着纹吗?”
周颂微微转过头看着他,问:“为什么?”
男人道:“传说梵天是世界之王,是他创造了宇宙,他四只胳膊分别指向东西南北,为世人指引方向。创世神嘛,每个国家都有,他蹭主流神的流量也算情有可原,但是他凭什么用自己的膀子为世人指引方向?如果他真的能指引方向,世界上就不会用那么多走投无路的人。所以我把他倒过来,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也尝尝一脚黄泉一脚地狱的滋味。”
周颂对神话传说知之甚少,但是听出了几分意思:“你是想惩戒他?”
男人笑道:“岂敢岂敢,我只是觉得这世界上欠整死的犊子越来越多,无论是神还是人,总有那么几个掂不清自己的斤两,妖言惑众胡作非为。”
周颂:“难道你不是在胡作非为?”
男人:“哈哈哈,你说的对,我在胡来,也在胡来,其实所有人都在胡来。所以我胡来是在以乱制乱,以暴制暴。”
周颂无意和他深谈下去,所以淡淡一笑,不搭腔。
男人大刺刺地朝他脸上看了两圈,然后朝他伸出手,道:“我叫江潮。”
周颂意思性的碰了他的手指:“我姓周。”
江潮:“没名儿?”
周颂看他一眼,才道:“周颂。”
江潮念了声他的名字,笑道:“你这名字取得好。”
周颂被他勾起兴趣:“好在哪里?”
江潮:“我知道‘周颂’这个词的来历,是《诗经》里宗庙祭祀诗歌的总名。”
周颂笑道:“看不出来,你博学多识。”
江潮也笑:“鄙人不才,高中肄业念书不多,不过《周颂》三十一篇我恰好全背过。”
周颂只记得一首:“背首《振鹭》听听。”
江潮想了一会儿,叹气:“问到我脚底板上了,这首我只记得一句:振鹭于飞。”
周颂很捧场地拍了两下手:“厉害。”
江潮从兜里摸出名片递给他,周颂接住看了看,名片上只有他的姓名和一串手机号,道:“你的名片设计的很有个性。”
江潮笑道:“产业太多了,一张名片印不下索性就没印。东街惠安路水晶宫夜总会是我的场子,有空过去玩儿。”
水晶宫夜总会?这地方周颂很耳熟,因为是聿城有名的夜总会,他也去过两回,不料眼前这人竟是老板。
又有一个人走到露台上来了,是粱桭。周颂还未来得及和粱桭说点什么,江潮反倒率先道:“梁总,好久不见啊。”
粱桭见了他,脚步顿住一瞬,而后信步走来,笑道:“巧啊,江老板。”
江潮和粱桭握了下手,笑道:“你可有日子没去我店里光顾了,我还真想你。”
粱桭笑道:“最近比较忙。”
江潮道:“我店里新来几个乌克兰妞儿,个个跟超模似的,能歌能舞又能喝,你不去见见可就亏大了。”
粱桭笑容一沉,道:“江老板,当着我东家的面,可不好开这种玩笑。”
江潮:“东家?”他眯着眼又看了看周颂,眉毛一挑,“嗨,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周氏集团的二公子,失敬失敬。”
他嘴里说着失敬,脸上却没有半点失敬的意思。随后他接了通电话,就向粱桭告辞,走时着意又看了眼周颂。
他一走,粱桭的脸瞬间就垮了,掸了掸衬衫前襟,好像掸掉了什么脏东西。
周颂靠在栏杆上,闲闲地问:“你和那姓江的认识?”
粱桭砌词模糊:“见过两次。”
周颂:“我怎么觉得你们熟得很,他还是他店里常客。”
粱桭:“我是去谈生意。”
周颂“哦”了一声,但眼睛直瞄他,故意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粱桭:“刚才他给你名片没有?”
周颂:“给了。”
粱桭:“拿出来。”
周颂把江潮的名片从兜里拿出来,粱桭一把抢走撕了个粉粹扔进垃圾桶里,道:“就当你今天没见过他,以后也不能和他来往。”
周颂本就不打算和他继续来往,但是粱桭如此郑重其事的给他下命令,他忍不住多问一句:“为什么?”
粱桭:“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走了,回家。”
周颂跟着他离开露台往酒店大门走去:“姓石的走了?”
粱桭:“不把他送走,我能走吗?”
周颂:“你们在包厢里干嘛呢?还特意把我支开。”
粱桭:“谈生意,你感兴趣?那下次你来谈。”
周颂:“哦,谈成了?”
粱桭:“可喜可贺,没谈成。”
周颂由衷赞美:“梁总真是好本事。”
粱桭斜他一眼,笑道:“不用你夸我,以后少给我找麻烦就行了。”
他们是开车来的,但是粱桭喝了酒,周颂不会开车,只能找代驾。两人从酒店走出来,周颂看一看手表,道:“你自己等代驾吧,我打车走。”
粱桭念叨他:“又去和你的狐朋狗友泡吧喝酒?”
周颂装作没听到,拦下一辆出租车钻进去,出租车很快跑没影了。
粱桭站在路边等了五分钟,代驾还没来,他正想打电话催一催,就见一辆黑色大g开了过来,在他面前停住,副驾驶车窗降下,江潮戴着墨镜坐在驾驶座,笑道:“梁总去哪儿?我送你。”
粱桭左右看了看,才道:“我跟你说过,在外面不要装作认识我。”
江潮:“可我本来就认识你。”
粱桭神情冷厉:“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听懂了吗?”
江潮嗤笑一声:“怂货。”
大g升起车窗,从粱桭面前开走了。
江潮走后不久,代驾到了。粱桭坐在后座,代驾向他确认:“老板,是去九里金庭小区北门对吧?”
粱桭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眉宇间压着重重心事。
代驾又问:“老板,咱们是去北门吧?”
粱桭回过神,道:“去南郊长风谷的山野别院。”
代驾:“啊?您订单上写的不是这个目的地啊?而且也太远了。”
粱桭:“我现在取消订单,你把我送到长风谷,钱不会少你。”
粱桭浑身名牌儿又开着名车,非常像个康概的冤大头老板。代驾不再多问,驱车前往南郊长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