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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人品有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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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是周末,江春水简单煮了碗面吃之后,就躺在客厅沙发上看书。

    书是南怀瑾的《历史的经验》,是江春水上周刚从某个二手书网站上买来的。七八本书还不到一百块钱,让近来越发节俭的江春水偷偷开心了好几天。

    当读到那句:“斐子野曰:夫贫而无戚,贱而无门,恬乎天素,弘此大猷,曾、原之德也。”时,江春水忍不住拍案叫绝,急忙伸手从茶几上摸了支笔过来,郑重其事的在这行文字下方划了一条线。

    “砰砰砰。。。。。。砰砰砰。。。。。。”江春水正待往下翻页,猛地听见外边传来一阵颇为不和善的敲门声。

    江春水拿过手机,调出监控画面,只见一名身着黑色风衣的高挑女子站在他家门口。

    似乎知道屋里的人会先看监控,黑衣女子此时也停下了敲门的动作,正一脸怒容的仰头望向斜挂在门框上方的摄像头。

    出过张少那档子事,江春水出院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人在租房门口装了个摄像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到了这个年纪由不得他不多做些未雨绸缪的事情。

    江春水叹了口气,放下书,起身过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怒气冲冲的曾若兮。

    “敢见我了?!”曾若兮瞪着江春水,语气中的火药气味浓厚。

    江春水苦笑道:“你想多了,这段时间我是真的忙?”

    曾若兮冷笑道:“忙着考虑怎么跟我提分手?”

    江春水举手投降,没再说话,而是直接往屋里走去。

    曾若兮愣了两秒,随即跟了进来。

    江春水坐回到沙发上,随手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来点上,后背靠在椅背上,左手抱胸,一言不发的吞云吐雾。

    曾若兮越发感觉委屈起来,要知道,两人在一起后,江春水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肆无忌惮的在她面前抽过烟。当初她随口说了一句,自己不喜欢抽别人的二手烟,江春水便记在了心里,每次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犯烟瘾了就会躲出去抽,不敢给她看到。

    “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曾若兮咬着嘴唇问道。

    江春水吐了口烟圈,将才抽了三分之一的烟掐进用一次性纸杯代替的烟灰缸里,抬头冲曾若兮笑了笑,说道:“我都说是你想多了,我没那个意思。”

    曾若兮进门后就一直紧绷着脸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她半信半疑道:“那这么久了,你干嘛都不来找我?”

    江春说满脸无奈的答道:“刚不说了嘛!忙,这段时间是真的忙。””

    “忙到连打个电话给我的时间都没有?!”曾若兮恨恨的说道,才刚熄灭的怨气瞬间死灰复燃。

    江春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我前天才刚被放出来,被拘留了三天。”

    曾若兮的表情瞬间从愤怒转成了震惊,再重新转回愤怒,“被拘留?你干什么了,为什么派出所要抓你?!”

    江春水以肘撑膝,双手交叉轻轻敲了敲额头,似乎正在思考该怎么回答曾若兮的这个问题。

    曾若兮气急道:“你说话啊!你到底干什么了!”

    “醉驾。”江春水平静的说了两个字出来。

    “酒驾?”曾若兮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女人的法制观特别简单,在她的印象中,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嫖赌黄毒,其他的都算不上违法犯罪。不过曾若兮显然也没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过江春水,她瞥了眼四平八稳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冷哼一声,“喝了酒还开车,你多大个人了,也不知道个轻重?!”

    江春水抿了抿嘴,苦笑道:“你叔让我开,我能不开?”

    曾若兮马上醒悟过来,她虽说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学校任教,但现在学校也并非不沾尘缘的一方净土,加之曾明泽的关系,曾若兮其实对于官场上的那套东西并不陌生。不说有多深的体会,但耳濡目染之下,听过的、见过的终归还是要比其他同龄的女孩子多些。

    一听江春水说他被抓是因为自己叔叔的缘故,曾若兮立马偃旗息鼓,打消了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想法,换上一副温柔体贴小女人的模样,坐到江春水的身边,柔声道:“那,你没事吧?”

    “没事,就关了三天而已。”江春水主动抓过对方的手,轻轻拍了拍那胜过柔荑的手背,温言安抚道。

    曾若兮有些担忧,问道:“那对你以后会不会有影响?”

    江春水想了想,摇了摇头,用一种肯定的语气答道:“应该不会的,这种事情你叔叔会比我想的周到。他说没事了,那应该就是真的没事了。”

    曾若兮这才放下心来,想开口,一时竟忘了刚才想说的话。

    “你想问什么?”江春水瞧见曾若兮皱眉的模样,主动问道。

    “没,没什么。”曾若兮略微有些心慌,在来的路上她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是江春水真的说出了分手二字,她也绝不会像那些小姑娘一样哭哭啼啼的哀求对方回心转意,而会表现得比江春水更决绝。

    分手不可怕,被曾经爱过的人亲手撕碎那点本就所剩无几的尊严才可怕。不过现在,那都是假想了。三十岁的女人不比十来岁的姑娘,分手之际或许能表现得更为得体,但却也没了转身就忘、重新开始的洒脱和勇气。

    年轻男女独处一室,话语间稍稍过界便是天雷勾地火的境况。江春水从来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曾若兮才把头靠在他大腿上几秒钟,他就起了反应,二话不说抱起怀中早羞红了脸的女人,未经热身直奔上了这场注定两败俱伤的战场。

    一时间,风光旖旎无限,春色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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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拒了曾若兮关于晚上一块去她叔叔家吃饭的提议之后,江春水一个人躺在床上怔怔出神。

    在他的心底,曾若兮已经是上了黑名单的人。

    上次江春水醉酒后打电话给她,她的表现伤透了江春水的心。打那次之后,江春水就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注定是不会再有什么结果了的。他甚至敢笃定,以后哪怕就是曾若兮哭成了泪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他都不会因此心软而改变主意。

    “当我一个人熬过了所有的苦难,也就不期待一定要和谁在一起了。”江春水觉得这句话简直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他现在就是如此,习惯了一个人孤军奋战,实际上也丧失了爱人的勇气,彻底丢掉了被爱的希望。

    要换了以前的江春水,既然已经不爱了,他一定会直截了当的向曾若兮提出分手,半点不拖泥带水的结束这段感情。但现在,在被江游毫不留情面的点醒之后,再经过派出所里的那漫长的三天时间反省,江春水彻底扭转了自己的观念。

    他决定做一个渣男,一个不仅对女人渣,还对一切人事都渣,而只对自己不渣的男人。他强迫自己开始习惯把生活中的每一件事情都当成生意去看待,不论是非,只权衡利弊。

    就像今天,若无其事的同一个自己早已不爱了的女人上床,还要极尽温柔之能事,让她死心塌地的相信这份虚假的爱情。江春水虽然觉得有些膈应,却第一次如此深刻的体会到了江游所说的“没有好处的事情我不干”的含义。

    显然,同曾若兮分手对他并无丝毫的好处。结束这段感情固然简单且符合江春水一贯的为人处事风格,但那不仅会让他失去一个绝对安全的、解决生理需求的伴侣,连带着还会失去曾明泽这棵大树的荫庇。反之,如果继续维持这段感情,除了心里会有那么点膈应之外,于现实生活其实并不会产生半毛钱的干系、影响。

    坐坏人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这是江春水完事后,搂着尚且在不住喘息的曾若兮时的第一想法。

    江春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去做了。因为他知道,他需要一种与以前迥然不同的、全新的活法。

    迷惘的人总希望能从他人的言语里找到肯定自己的答案,而越发坚定前行的信心。于是这天晚上,江春水怀着忐忑的心情给江游打了个电话,一五一十的把从醉驾被抓、曾明泽设宴给他压惊再到今天与曾若兮床战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江游听完之后,沉默许久。

    最后他说了句,所有的聪明,所有的技巧,用来自保甚至惠己都没有错。但无论如何,得把握好一个大前提,那就是不能去害人。利人利己是第一等人,不损人利己是第二等人,利人不损己是第三等人。

    江春水于是问他,那利人损己的、利己损人的还有损己损人的人呢?

    江游回答说:“利人损己的是傻人,利己损人的是卑鄙小人,损己损人的不是人。”

    江春水听完,愣是没法从这里边挑出半点毛病。

    江游又说道:“你这样对人家,我觉得不妥!把人家当炮友,你良心过意得去?不道德的事还是要少做,我现在信佛,觉得因果报应这东西其实是真实存在的。”

    江春水问:“那我该怎么办?直接跟她提分手?”

    江游想了想,说:“那也不行,就像你说的,跟她分了,人家估计得恨你一辈子,连带着他叔那边估计都要对你有大意见。从利益层面来考虑,那是亏大发了。”

    江春水快给江游给绕晕了,没好气的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给支个招啊!”

    江游笑道:“你就先跟她处着嘛,姑娘家主动久了铁定先跟你提分手,到时候你假意挽留一番,不就哦了!”

    江春水黑着脸道:“那跟我现在的做法有什么区别?你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嘛!”

    江游干笑了两声,“那还是有区别的,行为虽然看起来差不多,但我这招起码没有故意害人的成分嘛,你说是不?你那是有心为恶,我这是顺其自然,这不就是区别咯。”

    江春水气急败坏道:“滚蛋!”

    江游坏笑两声,突然开口道:“其实我觉得你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关系不够硬,能指望的就光曾明泽一个人。”

    江春水刚轻松一点的心情复又沉重起来,“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不过这还真是个无解的问题。”

    江游问道:“怎么就是无解的了?送礼不就行了,电视剧里不就是这么演的。”

    江春水笑了笑,无奈道:“关系这东西不是那么好搞的,不是说你去巴结人家就能巴结得上的。能做到大领导的,谁难道还真缺你送的这点东西?送礼啊,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你送礼那是表忠心,领导愿意收那是回应你,我认可你是我的人了。这东西讲缘分,要么就是双方真的脾胃相投,看得对眼。要么就是你真的特别牛叉,别人办不了的难事大事你都能办,能在工作上给他分忧。但大多数还是靠上一辈人留下来的香火情,人家老子牛叉,帮的人现在反过来帮他儿子,这种隔代帮忙的最多,关系也最过硬。像我这种,爷娘老子都是种田的,能认识什么领导?全靠自己去经营,到处送礼,是个领导叫陪去应酬都往死里去喝,取不了巧,只能靠蛮力。”

    江游想了想,又问:“那你上次不是说有个表哥现在龙潭做常委的?”

    “刘文涛?”江春水苦笑一声,回道:“关系隔的远了,加上之前两家人来往也不多。人情这东西得靠时间来熬,临阵磨枪不行。我也试过啊,但感觉人家对我这个远方亲戚也就那样了,不远不近,谈不上多冷淡,也谈不上多热络。我感觉吧,指望他还不如巴着曾明泽来的靠谱。”

    “你们官场上那套我不懂,不过我觉着呢,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肯定不如广撒网的好。你现在什么都望着曾明泽,要是像你刚才说的,后面跟曾若兮分手了,你还能靠谁?”

    想起这个问题,江春水就有些头疼,“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就这样咯,混到个副科也不错了。”

    江游问道:“你甘心?”

    江春水语气苦涩道:“要是甘心就不会顾虑这么多了。我现在的情况是,自己很不满意目前的工作生活状态,却既没有能力改变它,也不愿降低自己的期望值。”

    江游也觉得难办,自己这个基友打小就是心比天高的主,奈何偏偏命比纸薄,家境差就算了,运气也从来没有好到哪里去过。关键这人还是个死脑筋,太喜欢自己跟自己较劲,一钻进牛角尖里去之后就很难走得出来。所以这会儿,听着江春水诉苦,虽说带有浓厚的征询意味在里边,他也照旧是听得多说的少。他是个聪明人,知道现在自己最应该做得就是倾听和陪伴。任何试图为对方解决烦恼的行为,最后可能被解决掉的只能是两人之间的友谊。

    同江游挂完电话,江春水从书架上抽出一张A纸出来,平铺在茶几上。思索良久,才开始动笔。

    还是很久之前,他就有过这样的想法:把自己这些年来经历过的一切,用第三方的视角好好的梳理总结一番。他之前看过一段演讲视频,里面说你以前所做过的所有选择就构成了你今天的生活。江春水觉得很对,而且他认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很多时候,人碰到的问题麻烦其实是类似的,犯的错误来来去去总无外乎那几个原因。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没能从以前的错误中汲取到足够多的教训,进而为今天的生活提供足够的借鉴和警示。

    时至今日,他反而羡慕起江游的生活态度来。用江游的话来说,江春水是山,他自己是水。一个沉稳,一个灵动。而且江春水凡事都喜欢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找出路,希冀于通过由内而外的法子臻于至善。江游则不同,他从来不惮于标榜自己的毫无原则,就像水,随遇而安,随波逐流,趋利而行。他不会勉强自己,更不会主动去寻求对抗,只会躲着麻烦走。而不会像江春水那样,遇到问题首先想到的就是硬抗,扛得住、扛不住都会扛,哪怕一点好处也无。所以江春水这一路走来总是跌跌撞撞,波折不断。反倒是一直国内国外到处跑,在人精堆里讨生活的江游顺顺利利,太平无事。

    江春水提笔刚写了两行字,突然想到不久前同江游的那次对话。

    那次自己嘲笑江游,说他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墙头草,是个毫无骨气和原则的人。

    江游振振有词的反驳说:软的不欺负,难道还去欺负那些自己招惹不起的?那不是脑壳有病是什么?墙头草又怎么了,风往哪边吹我往那边倒不好么,难道非要跟风对着干被连根拔起才叫好?

    而江游最后那句话才叫一个豪气干云,他说,骨气和原则,能卖几斤几两?!

    江春水现在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的思维陷入了一个死胡同,退无可退,要往前则只能横冲直撞,不是说就一定没有出路,但是即便能出去也避免不了头破血流。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江春水在纸上认认真真的抄下这段话,放下笔后,呢喃自语道:“是时候重新开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