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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开班子会,这是曾明泽到大云担任党委书记后召开的第一次班子会。
实际上按惯例,在新书记到任后,一般都会立即召开一次班子会。但曾明泽却不按常理出牌,文世伟暗示过江春水,江春水又接连向曾明泽汇报了两次,曾明泽嘴上说好好好,却没给个具体的时间出来,一直拖到了现在。
这次班子会的议题很简单,主要是调整和确定班子成员的分工。
因为多出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用来熟悉人、事,相较初来乍到的时候,现如今的曾明泽显然要胸有成竹得多。
坐在椭圆形会议桌里侧中间位置的曾明泽抬起头,从右往左环视一圈。
坐在他右侧的文世伟面无表情,不停的摆弄着手里的黑色水性笔。
右手旁坐着的是人大主ii易炼红,此时正在同分管宣传、计生的党委委员代道奎交头接耳,音量极小,便是离他们最近的曾明泽也听不太分明。
纪委书记陈伯安趁着会议尚未开始,正埋头奋笔疾书,工工整整填好会议记录本上那些时间、地点、会议、主题等内容。其他几名副职,有的目光呆滞的向下斜视摆在会议桌中间位置的绿植,有的半躺半靠在椅子上......
似乎与会的人员,每个人的神态都不尽一致。
曾明泽心底好笑,在过去的这几天时间里,不算那次班子齐聚,这会议室里倒有大半的人私底下在酒桌上照过面,不是某某领导带过来的,就是自告奋勇主动请缨要去做服务工作。
酒品不一定见人品,酒桌上却最容易见关系。所以几顿酒喝下来之后,这班子里谁是谁的人,那些原本云遮雾绕起来的人际关系脉络,各人大抵上的跟脚,曾明泽还是掌握了一些的。
曾明泽收回思绪,沉声道:“开始吧!”
说完,他微微转头,望向文世伟。
书记的目光刚投过来,文世伟就马上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停下手里转笔的动作,干咳一声,“咳咳!同志们!现在开会啊!按照书记的指示,今天我们在这里开会,主要是为了研究部署近期一段时间的工作,同时进一步细化和调整班子成员的分工。今天会议的议程有三项,第一项议程是..........”
文世伟用的是龙潭地方上的方言,毫无抑扬顿挫之感。
坐在纪委书记陈伯安旁边的江春水拿着笔在笔记本上画着圈圈,莫名就想起了自己的小学语文老师。
初中以前,江春水都是在村里的小学念书。全校六个年级六个班拢共才一百来名学生,任教的全是本乡本土的代课老师,就没一个是正经师范院校毕业的。语文老师是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在村里教了几十年书,许多家庭连着两代人都是他的学生。小老头不会说普通话,上课都是用同文世伟一般的当地方言。要是喝了点酒,一堂课下来更是两三种土话联袂上阵,现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异常滑稽。
文世伟说完之后,曾明泽接着发言,用的同样是方言,除了音量更大、嗓门更高之外别无二样。
江春水不禁有些感慨,一个地方如何,其实从这些细枝末节里便可以窥探出不少的东西。
以前在双峰时,尽管那边也是少数民族地区,同样有着属于自己而流传更广的土话方言。但只要是在公众场合,比如政府、学校、医院以及一些会议、活动现场,哪怕对面的受众和底下的与会人员全是惯于说方言的群众百姓,人们还是会高度自觉的以普通话来发言或交流。
这种自觉、习惯反映出来的其实是一个地方以及那个地方的人们对待外来人口、文化的态度。一个地方是排外还是包容,是乐于开放还是故步自封,其实从当地政府及公职人员使用何种语言就可以得出个大概的结论。
在这方面,相较左江县,龙潭显然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会议的第一个议程是研究部署近期一段时间的工作,这一块根本不用讨论,是曾明泽、文世伟和易炼红三人在会前早就商量好了的,领导在会上说出来,其他副职只需联系各自的岗位职责领相应的任务就行了。
会议的重点在于第二项,原组委走后,其分管的职能站所、负责的业务和所包的村都暂时分摊到了其他班子成员的身上。现在江春水来了,自然要一切重回正轨。因此有些副职是开心不已,急着想要把那些个烫手山芋完璧归赵之后,就不用再过那种领着卖白菜的工资操着卖白粉的心的苦逼日子。有些副职则心事重重,毕竟像党政办、团委之类的部门可都是香馍馍。干的好,容易出成绩。干不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领导都看在眼里。
总之,这分工的事情看似简单,实则却相当考究做领导的智慧和水平。各个不得罪、全部都讨好那是想都不用想,能维持大局上的稳定,实现十之六七的意图已然难能可贵。
不过曾明泽却全然没有这样的顾虑,在组织部勤耕深耘了那么多年,积累起来的关系人脉足以提供给他在人事方面专断独行的资本和魄力。
江春水是他的学生,更是他板上钉钉的侄女婿。让嫡系心腹吃亏不是他的做派,况且初任乡镇主官,他也确实需要一个像江春水这样信得过且靠得住的人来替自己看好党政办这些要害中枢之地。不过凡事终究不能求全,会前他最终还是听取了易炼红的建议,没有动宣传和妇联这两块,而是继续留给资历和年纪都要高过江春水的代道奎。
在讨论包村问题的时候,江春水出人意料的主动将双桥给揽了过来。
班子成员结对联系1-个行政村是龙潭的传统,近些年搞精准扶贫,包村工作任务更是呈几何倍数的激增。双桥是出了名的难点村,往时开班子会,无论安排谁去包这个村,最后都免不了要争论个半天。
毕竟在乡镇工作,相对而言,自身的岗位工作其实并不繁重,除了做一些迎来送往的事情之外,无外乎就是开会、报表、写材料,时不时再接待个上级部门、领导检查什么的。大头其实还是在包村这一块,包了哪个村,这个村里大事小事都得管着,民政、计生、住建、水利、林业......无论上面那个单位下来,只要是到这个村就得陪着。邻里纠纷、党的建设、换届选举、经济建设、集体经济......大到政策宣传落实,项目推进,小到偷鸡摸狗、打架斗殴,大小事情包村领导都得管,群众才不管什么专业分工,总之第一个找的就是包村的领导,要是所包的村出了问题那更是首当其冲、百口莫辩,第一个处理的、处分得最厉害的不用看文件就知道肯定是包村领导,没跑的。
江春水自己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其他人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异议。这事情,江春水老早就同曾明泽汇报过。曾明泽稍加考虑,便答应了下来。
曾明泽的想法很简单。
人吃苦、吃亏必须要趁早,越早越好。一个人在年轻时过于顺风顺水其实不是什么好事,少年得意易忘形,一旦栽了跟头,那就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爬都爬不起来。原因就在于从来没有摔过的人,他没有触底反弹的韧性,没有永不言输的勇气,更缺失了重头再来的经验技巧。而那些老早就吃过亏、风吹雨打多了的人,他们更愿意风物长宜放眼量,更善于同命运作斗争,也更善于从失败中汲取教训而赢在未来。更重要的,年轻就是资本,那些年轻时曾犯下的错误完全有机会在未来得以弥补。
时间就是金钱,经验就是财富。在官场上是这样,于人生而言,也是同理。
在听过江春水对如何打造新双桥的一些设想之后,曾明泽认为是可行的。即便做最坏的打算,搞砸了,不是还有他帮着在后面兜底嘛。
雄时而有能者,才有可能开创一番事业出来,二者互为犄角,缺一不可。就这个事情来说,现如今江春水是有用年轻去试错的条件和资本的。有他在,江春水可以犯错,甚至错也是对。而一旦他不在这个位置了,或者说现如今江春水不是在大云任职,那情况和结局也许就迥然不同。同样的事情,对了反而可能是错了。
最后,曾明泽一锤定音。
江春水分管党群工作,具体的,是党政办、团委、文化站划归江春水分管,同时包双桥村。
至于为什么江春水只包一个村,而其他副职都是包个村,曾明泽没有解释,反倒是易炼红提了一嘴。说双桥无论面积还是人口都是全乡最多的,扶贫任务重,纠纷上访的情况也多,从工作量也看,一个双桥就差不多顶的上其他三个村了。
书记定了调子,主ii又表了态,有些副职即便心里依旧犯嘀咕,明面上却也不敢再说什么有碍班子团结的话语。
散会后,县委组织部的督查组也快到了。
江春水跟曾明泽说了一声,叫上阮笃宜开上自己的车子,去往政府门口等住。
这次带队来的是江春水的老相识,组织股的股长袁建尧。
当初,江春水还在县委办的时候两人上下楼没少碰面,私底下也喝过几次酒。两人关系不说相见恨晚,彼此却也有互相看重之意。
江春水现如今是乡镇副职,乡镇副科级,算是弯道赶超,同袁建尧级别对等。不过常委部门出来的人,见官高半级,况且组织部还是现如今江春水的直管单位。所以见面之后,江春水自然也不敢有丝毫的倨傲,更不会傻到以为自己现在就真能与对方平起平坐、称兄道弟了。
不过熟悉也有熟悉的好处。袁建尧到村检查完之后,指出来不少的问题,江春水就全然没怎么放在心上。
虽说江春水从来没有在组织口工作过,砸党建这一块是一新丁,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在现如今的大环境下,别的地方他不知道,但要说龙潭那个乡镇的党建工作做的特别好、特别扎实,他是不相信的。
市场经济下,一切工作都在围着经济转,所有人都在朝着钱看,党建之类的工作往往是调门一个喊得比一个响亮,但真到了执行落实层面就全部也旗硒鼓了。典型事例、经验总结材料写得再漂亮,但又有几个是真能摆到台面上来,能经得起历史考验和群众认可的?
走了两个村,江春水便打着曾明泽的旗号,直接把人给带回了乡里。
老领导的面子不能不给,况且还是像曾明泽这种明显还有进步空间的老领导。所以,尽管袁建尧也知道江春水是在耍滑头,却也乐得配合。本来,在来之前袁建尧就打定了主意,这趟来大云,检查事小,跟老领导联络感情才是硬核。即便江春水不拉他去,他待会儿也得主动去一趟曾明泽的办公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