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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遮挡，零零碎碎的跌落在地面上，像极了十六七岁的女孩，着眼处是一片令人心醉的纯净。
江春水起身，走到窗前，缓缓拉开那扇尚未撕掉塑封薄膜的玻璃窗。
外边是一条宽度不过一米的溪涧，潺潺的水流声不绝于耳，但奇怪的是，似乎正因为那点声响，这方天地反倒越发被衬得安宁起来。更远处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大山，苍翠欲滴，茂林修竹，高大而不险峻，让人生发不出半点寻幽览胜的兴致。
江春水站在窗前半天，与其说是在看风景，倒不如说是在发呆。
午饭后，时序秋没再逗留，直接赶返了县城。曾明泽同江春水自然是留了下来，今儿是他们来大云上任的第一天，露个面就走说不过去。
大云乡政府的办公大楼是前年才新建的五层楼房，除了国土资源所和计生站独门独院，在后边各有一栋房子。其他类如民政办、劳保所等站所都搬了过来，集中在一二楼办公。
三楼是乡领导班子的办公室，不同于双峰镇，除了书记、镇长、主ii三人有独立的办公室之外，其余班子成员都是两人共用一间。大云乡在这方面就要阔绰得多，每个副职都有独立的带卫生间的办公室，就连排名最末尾的人大副主i也不例外。
书记、乡长的办公室更是三隔间，最外边是会客室，中间是办公室，最里边则是休息的地方，施工时考虑的不可谓不周全。
党政办主任林语青把江春水领到分配给他的办公室之后，便再没有人搭理过他。倒是斜对面曾明泽的办公室，一直保持着极为热闹的场景。进去汇报工作的人如过江之鲫，往往是头一个人才刚出来，立马就会有另一个人接上。
江春水在办公室里枯坐半天，最后实在无聊得紧了，便起身下楼。
党政办就在二楼，按惯例，班子会过后这应该就是归江春水分管的职能处室。
党政办共有4人，除了林语青，还有两女一男，都是同江春水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年纪最轻的赵泰，才二十五岁，是去年分配到大云的选调生，现在党政办主要担当写手，大云十之八九的材料都是他手笔。江春水在下来之前，专门托蒋晖的关系，找了几篇赵泰写过的东西出来看过。老实说，赵泰的文笔其实一般，内容也多中规中矩，谈不上有多好，却也说不上差。
陆春桃比赵泰早考上公务员一年，据说是县里某位副局长的千金，性格相较其他人都要开朗。中午吃饭时，就是她与林语青到场做的服务。
赵雪梅则是一名大学生村官，纯正的北方人，身上却没有多少北方女孩的特质，身材娇小，性格腼腆。大学生村官原本是要住村的，但现如今的龙潭，选聘的十多名村官倒多数是在党政办帮忙。这不合规定，却符合规矩。
而最令江春水印象深刻的则是林语青。她不仅是党政办主任，更兼着妇联主ii的职务，享受副科待遇。在四人中，她进入体制内的时间是最长的，不过经历却十分单一。大学毕业考上公务员后，就一直在大云乡工作，从未挪过窝。此前看到林语青这个名字，江春水就觉得意境很好，想着即便不是个耀如春华、颜如渥丹的美女，也该当得起兰质蕙心这四个字。不曾想，等见到了真人，才知是闻名不如见面。不仅相貌与国内某位知名女性喜剧演员极其相似，性格也是如出一辙，异常的豪爽粗犷。
“组委好！”
江春水刚进门，赵泰见了，就赶紧打招呼道。
旁人对江春水不熟悉，但赵泰对这个名字却是如雷贯耳。刚接手文字工作的时候，他就曾不止一次的在各类杂志、报纸上见过江春水的名字。那犀利的文笔、独到的见解，时至今日，赵泰都印象深刻，偶尔写打材料碰到文思堵塞时便会不自觉的翻出来借鉴学习一番。
江春水笑着点了点头，走到林语青桌前，“语青，得空帮我看看，有没有这上面这些东西，要是有的话，用QQ发给我。”
林语青嗯了一声，接过江春水递过来的纸条，那上面罗列着的是江春水所需的材料清单。
“哎呀，组委，您这字......嘻嘻......”林语青刚看了一眼，立马没忍住，咯咯咯的笑出声来。
年轻人好奇心普遍都重，林语青的话音刚落，除了赵泰，赵雪梅、陆春桃等两人立马围了上来。
“哈哈，组委，您这字真是丑啊！”陆春桃凑上前看了一眼，眼睛都弯成了月牙，露出一口整齐划一的陶瓷小牙。
江春水老脸一红，暗想自己刚才应该在电脑上弄个ord文档打印出来的。
几个女孩笑了一阵，林语青才说道：“组委，这个地图没有啵，唯一的一副都挂在乡长办公室了。其他这些倒是都有，不过得找一下。”
“嗯，行。那你就把有的发给我吧，地图我再想办法。”江春水点了点头，故作镇定的走了出去。隔了老远，似乎都还能听见里边几个姑娘家的窃窃私语，不用想，主题肯定还是围绕着自己那一手堪比小学生的硬笔书法。
林语青性格大大咧咧的，办事效率却不低。江春水刚回到办公室没一会儿，她就把相关的材料给打包发了过来。里边多是一些计划、总结之类的材料，江春水初来乍到，要想段时间内尽快上手工作，看材料是唯一的捷径。
看完材料，江春水又上网找了一幅发布时间相对较近的地图研究了半天，最后才把通讯录上的名字电话一一录入手机。班子成员、站所长以及村支部书记、主任的号码更是来回反复背了几遍，不求一下子都能记住，但也得有个大概的印象才行。
做完这些，江春水稍稍感觉底气足了一些。听见对门没了动静，稍加思索，便往曾明泽的办公室走去。
曾明泽半坐半躺在大班椅上，头稍稍后仰，双脚撑地带着椅子以极小的幅度一前一后的轻轻晃动。
见江春水进来，他笑着问道：“怎么样？”
江春水把刚才做的工作原原本本的汇报了一下，曾明泽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抓工作，关键是抓人，不是抓事。你先把人熟悉了再说，只要人际关系处理好了，工作上的事情就好做。”
江春水点了点头，只听曾明泽又说道：“你跟刘兰英联系一下，让她把今年部里的工作要点、还有一些重点工作的方案发给你。你现在是组委，以后也要主动跟部里各个股室多汇报工作才行。”
刘兰英是县委组织部办公室的副主任，也就是江春水第一次去部里见时序秋时，在办公室里见到的那名瘦弱女子。江春水在县委办跟班学习时，上下楼时常碰到，不说熟悉，却也能说得上话。
江春水诶了一声，当即就准备出去打电话。曾明泽在后边叫住他，“你晚上有什么事没有？”
江春水回过身来，答道：“没有，怎么了？”
“晚上陪我回趟县城。”曾明泽说道。
江春水疑惑道：“不是说今晚，班子聚餐？”
“改期了，我临时有点事。看明天怎么样，到时再聚算了。”曾明泽言简意赅的解释道。
江春水哦了一声，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你要没什么事情了，等下就走。”曾明泽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说道。
今天第一天上任，从不带手表的他也应景的戴上了一块天梭。表的价格不贵，造型简单，是那种满大街都能见到的款式。即便是有人想借题发挥，他也敢笃定由此掀不起丝毫的风浪。
江春水从曾明泽手里接过车钥匙，回去关上自己办公室的门之后，便到一楼发动汽车等住。
曾明泽的车是新款的汉兰达，外形较旧款显得更加圆润大气。龙潭不少领导开的都是这车，不跌价，也不张扬，属于正科级领导的标配。
坐在宽敞的车里，江春水突然有些感慨。
要知道，几年前自己买车时，同龄人之中还少有能与他比肩的。现如今，朋友圈里，开上BBM的同学老乡却已不是个例。他江春水反倒从最混得开的人沦落到上桌就得帮人端茶倒水的地步了。
晚餐安排在城郊的浮云山庄，是一处才开张没多久的农家乐。不过开张后，生意颇为兴隆，不提前半天根本预定不了位置。山庄的老板姓吴，跟江春水算是半个老乡，同乡不同村。不过江春水知道，吴老板同曾明泽的关系莫逆，是那种真正意义的兄弟朋友。最近他陪着接待的几次，都是放在这处地方。
今晚是曾明泽请客，具体请什么人，江春水并不知道。但从就餐的地点来揣测，最少也应该是某位常委领导。
江春水在包厢摆好碗筷，分好辣椒碟，泡好茶之后，楼下才响起汽车驶入的声音。
江春水走到窗边往下一望，就见一直等在门口的曾明泽陪着一行人往里走来。
领先的男子，身材廋高、脸色蜡黄，正是县委副书记，彭文华。
略落后他半个身位的是龙潭县人民政府的副县长黄薇薇，一袭素雅的裙装裹身，虽已年近五十，却依旧风姿绰约。
再后面，大多是江春水所认识的人。有县委办的副主任曹茂，政府办的副主任杨晓光，县教育局局长舒应雄。
只有最末尾的那名年轻女子，江春水并无印象，想来应该是某位领导带来做服务工作的。
江春水把包厢的门打开，站在一旁等候。
“书记好！”江春水微微弯腰，主动打招呼道。
彭文华矜持的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便径直往里走去。倒是黄薇薇，见到江春水，还分外热情的同他寒暄了两句。
人到齐之后，江春水赶紧下一楼交代服务员上菜。上来之后，又忙着给众人倒茶。
“喝矿泉水算了，喝了酒，这个茶是越喝越醉。”见江春水端着茶壶过来，舒应雄开口提议道。
曾明泽闻言，转头向彭文华投去探询的目光，见彭文华轻点了一下头，这才对江春水吩咐道：“去拿一件矿泉水上来。”
“好！”江春水答应了一声，刚走到门口，又听曾明泽说道：“去我后备箱拿，那种水好喝点。”
江春水拿水上来，往每人面前放了一瓶。分发完水，他才去角落的桌子那里倒酒。
龙潭人喝酒喜欢用量杯，大杯套小杯。江春水独自忙活着，那后边来的年轻女子却熟视无睹，专心致志的听着大领导们讲话，根本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
江春水气苦不已，却也不好直接开口让人家过来帮忙。把酒端上去之后，又忙着给领导们盛汤。
当江春水还没有落座的时候，众人就已经开始举杯共饮了。
——
“小江，你去问一下，看还有没有面条。有的话，就让他们煮一蛊清水面条上来！”曾明泽朝江春水交代了一声，又转头回去同舒应雄说话。
这时候，人已经走了大半，只剩下曾明泽、舒应雄、杨晓光、江春水以及那名跟着舒应雄来的年轻女子。
面条端上来之后，江春水给众人一人盛了一碗。
舒应雄接过碗，醉眼迷离的朝那年轻女子说道：“歆瑶啊，你可得多跟人家江组委学学啊！人家不比你大几岁，为人处世当你师傅也不为过啊！”
江春水闻言，赶紧撇清道：“局长说笑了，我这还差得远呢。还得您多批评指导。”
“你瞧瞧，啊，你瞧瞧！”舒应雄用食指凌空点了点江春水，笑着冲曾明泽说道：“名师出高徒啊！哈哈，明泽啊，这点我就不如你咯！”
曾明泽对此不置可否，转而对江春水说道：“春水啊，这位是舒局长的外甥女，覃歆瑶，厦门大学的高材生，现在政府办。你们都是年轻人，也可以多交流交流的嘛！”
“那是，那是！”江春水只得放下碗筷，端起酒杯走向覃歆瑶，“覃主任，我敬您！”
覃歆瑶皱起眉头，有些不情愿的端起酒杯，“你叫我小覃就行了，还有，我也不是什么主任，只是在政府办跟班学习而已。”
“那是暂时的嘛，先叫着总不会错。”江春水笑着说道。
眼睛的余光中，舒应雄显然很受用他刚说的这句话，一张老脸都笑得皱成了一团。
江春水率先喝完杯中酒，笑眯眯的望着覃歆瑶。却见覃歆瑶只是象征性的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酒杯。
江春水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起来。
一来他年纪偏长，二来他现在好歹是大云乡的党委委员，而对方不过是一个普通科员，哪怕舒应雄是她舅舅，但也不能这么埋汰他呀。本来，他过来敬酒就是冲着舒应雄的面子，对方不站起来就算了，喝酒还如此敷衍，饶是江春水现在已经收敛了不少性情，还是觉得有些气忿难平。
“覃主任，这我都干了，你.....”
没等江春水把话说完，覃歆瑶就抢白道：“我喝不了了！”
江春水还待再说，曾明泽瞧见了这边的状况，出声道：“算了算了，人家姑娘家，小江你大度点！”
江春水心底泛起一阵苦涩，轻哼了一声，缓缓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