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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水兴冲冲的赶到公司,办公室的一个文员在门口候着直接领着他就上了总经理室。潘总不在办公室,文员把人领进办公室就自个出去了,留着江春水一个人干巴巴的坐在沙发上。想象中倒履相迎的情景没有发生,除了秦岚专程上来安抚了两句之外,压根就没人搭理他。
等了老半天也没见潘总回来,江春水正准备开溜,就见银保部的经理舒蕾推门走了进来。
“小江,别在这坐着了,跟姐回办公室,桌椅都给你收拾好了。”舒蕾是刚从教培部调去银保部做负责人的,作为江春水的老领导她自然不会跟江春水客套。
“啊?舒姐,咋回事啊?”江春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潘总说了,从今天开始你就调来我们银保部跟姐混了。别跟我说你不愿意啊,赶紧下去干活,麻溜的。”舒蕾笑骂了一句转身就走了,高跟鞋在楼梯间敲出一连串悦耳的音符。
江春水懵懵懂懂地在银保部上了一天班,除了中途到教培部把笔记本、水杯之类的个人物品给拿了上来,一天下来啥事也没干,也没人管他。
看了一天电子小说看得头晕脑胀的江春水掐着点打了卡正往外走,舒蕾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电话里舒蕾啥也没说就让江春水搁公司后门等她。江春水老老实实的去了后门,没等多久,舒蕾就开着她的白色高尔夫过来了。
“上车!”舒蕾降下车窗冲江春水甩了甩下巴说道。
上了车,舒蕾自顾自的开车也不说话,江春水有心问问去哪干嘛,但瞅着舒蕾那一丝不苟的表情还是自觉的闭上了嘴巴。
车子一路开出了市区,驶进了一处毫不起眼的院落。院子里的停车位上摆满了车,清一色的奥迪、奔驰,舒蕾的高尔夫算是里面档次最低的了。
从车里出来,江春水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外面看起来和民居别无二样的院子,里面却别有洞天。外墙用上好的杉木包了起来,地板用的更是上好的柚木。雕刻细致入微的隔扇,一看就知道是苏州的攒插工艺。
在水泥厂时,江春水外出跑业务接触过一些专做仿古装潢的施工队,对中国的古建筑也有所耳闻。像院子里的这种隔扇,就是用很小的木条通过不同的榫卯结构攒插成大面,构成精致绮丽的画面,同时也克服了木材的内应力,保证了结构的稳定性。此窗形式感极好,外框方,内框圆,内框又以卡子花固定住一个圆形的透光面,其中以著名的攒插工艺制作的攒心格子,术语叫做***;冰凌炸***;。圆框下是两块浮雕人物山石图,雕刻精细,传统绘画构图。圆框和方形外框之间的空隙,以透雕草花角修饰。在运用了多种装饰手法的同时,此窗表现出的疏密关系和整体感,都是相当成功的。光这么一件木窗市场估价都得三万往上,由此可见这个庭院的奢靡程度。
舒蕾锁好车门,领着江春水穿过一座青砖垒成的小拱桥,轻车熟路的进了池塘旁边的阁楼。推开门展现在江春水眼前的是一个相当宽敞的茶室,一色的红木家具,在同样古色古香的阁楼里更显雍容华贵。虽说在庭院里看见那一溜豪车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一路走过来所看到的东西还是让江春水忍不住嘴巴发干,大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还好有舒蕾在前边领路,不然江春水可能早就打退堂鼓往回走了。虽说大学毕业后在外面跑了几年业务,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但江春水自个明白,农村人骨子里的那种自卑感不是在鹅城酒店吃过几顿饭就能抹平的。哪怕现在的自己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但在真正的权贵面前,自己的那点经历根本就不值一提。
“阶级的沟壑不是依靠个人的努力就能填平的,拿着爱疯、挎着普拉达除了能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之外并不能证明什么,充其量不过说明你比普通人活得好一点罢了。在某种程度上,月薪一万和月薪一千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不过是一个稍微有点钱的穷人和一文不名的穷人之间的区别而已。终归是穷人,腕上的表、脚下的车或许可以让你稍微有一点吹弹可破的安全感,但却并不能改变从出生就烙在你身上的标识。”看着眼前这一圈喝得面红耳赤的成功人士,江春水在心底默默的想道。
今晚饭局是潘总宴请他的同学,一个鹅城市政府的副市长。同席的除了保险公司几个稍有姿色的女职工之外,还有副市长的几位朋友,都是在鹅城市呼风唤雨的角色。不知什么原因,潘总临时突然让舒蕾把江春水给叫了过来作陪。
江春水和舒蕾进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所以也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人的出现。找了个下首的空位置坐下,江春水还在发愣呢,这边舒蕾就已经端着茶壶挨着给人倒水了。
无酒不欢,无色不酒。保险公司这边几位美女都是作风大胆又会来事的主,在她们的串联下,酒桌上始终都洋溢着欢声笑语,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潘总都罕见的同舒蕾喝起了交杯酒。副市长显然也喝高了,此时正左拥右抱上下其手的忙活着,别在藏青色夹克衫胸口位置的党徽在昏暗的灯光下闪耀着别样的光芒。
瞅着房间里一个个意醉情迷、勾肩搭背的男男*女,江春水尴尬得像个局外人一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局促的坐在角落低头看手机。
“小伙子,咱哥俩走一个。”一个带着眼镜、满脸横肉的胖子端着酒杯走过来朝江春水说道。
江春水看电子小说正看得入迷呢,冷不丁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吓得手机都差点掉地上去了。
“我敬您!”反应过来的江春水赶紧端起酒杯跟胖子碰了一个。这人还不错,大概是看我一个人躲这儿也没人搭理觉得怪可怜的所以这才过来招呼一声呢。江春水心想道。
“小兄弟第一次来吧。”胖子见江春水仰脖喝干了,满意的笑道。
“恩,老哥火眼金睛,我这丢丑了。那个,老哥怎么称呼?”江春水强忍着要咳嗽的冲动答道。酒是陈年的口子窖,5度的高度酒对于江春水这种平时只喝啤酒的九零后来说着实难喝了点。
“呵呵,相逢何必曾相识,都是异乡之客,萍水相逢就不必留名了。”胖子文绉绉的扯了一段文言文,虽说不伦不类,但倒也颇为体面的婉拒了江春水结交的想法。“这酒喝不习惯吧?现在的年轻人啊喝啤酒都跟喝水似的,喝白酒都跟喝毒药似的。啤酒算哪门子的酒啊,纯属马尿,还是进口失败杂交的那种。要我说啊,中国人就应该喝白酒,百年的茶千年的酒,中国几千年的文化精华都给老祖宗给藏在这酒里头了,酒文化酒文化,这没酒哪来的文化,没文化叫什么酒?在中国啊,这酒要是喝好了那就啥都好了,要连酒都不会喝那铁定是混不下去、没活明白的。”
“老哥这番话倒是有点意思,难不成这酒里面还有这么多学问。”江春水也不免被勾起了兴趣。
“嘿,这学问还大着呢。就说今晚我们喝的这口子窖吧,这可是从战国时期就传下来的,历时千年,素有“名驰冀北三千里,昧占江南第一家”之誉。这兼香型酒,口感讲究的就是一个香气馥郁,窖香优雅,开坛十里香,隔壁千家醉啊。”胖子摇头晃脑的说了一大通,突然转问道:“小伙子你可知道为啥今晚我们喝的是口子窖?”
“啊?这我可不知道。大概….这家饭店主推这种酒吧。”江春水想了半天才答道。
“哎哟喂,我的小老弟你可真逗啊,要不是事先听潘总说起,我真会还真要把你当成进错门的。”听完江春水的回答,胖子笑的前俯后仰,肚子上硕大的一圈肥肉也随着笑声不断波动起来。
“我是真不懂,还请老哥教教我。”江春水感觉整个脸都在发烫,好在喝了酒本来脸就红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那潘总为啥叫你来这,你知道不?”见江春水摇头,胖子接口道:“小兄弟啊,你可真是好福气,这么年轻就摊上个这么器重你的好领导。要是我在你这般年纪那会有人肯拉我一把,我也不至于只到现在这点啊。”
胖子说完就沉默起来,眼神漂浮仿佛陷入了对过去的追忆当中。
“老哥,你还没告诉我今晚为啥喝这酒不喝其他的呢?”等了老半天见胖子还是没反应,江春水耐不住问道。
“哦。”胖子醒悟过来,“因为周副市长是安徽人,他好这口。”
“就这么简单?”江春水百思不得其解。
“哟,这可不简单呀。”胖子显然不大满意江春水的反应,“小细节决定大成败,这喝什么酒可讲究了咧。选对了酒,那就叫酒局,没选对就只能叫饭局了,一字之差千差万别啊!小兄弟,我送你一句话,以后啊,甭管在哪里你都记住,领导喝什么酒你就得喝什么酒,领导说什么话你就得做什么事,总之一句话,跟着领导走就没错。”
“那领导要是错了呢?”江春水下意识反问道。
“领导怎么会错呢,要错也是你错呀!”胖子算是看出来了,这小伙子纯粹就是一涉世不深的了愣青,不过是人都有好为人师的坏毛病,他也不例外。见江春水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接口说道:“等有一天,你做到‘领导的都是你的,你的却不全是领导的’的时候,你就算是出师啦。”
“领导的都是你的,你的却不全是领导的”反复咀嚼着胖子刚说的话,江春水是懂非东,心里仿佛抓了一只泥鳅一般,虽说那道理已然抓在了手里,却始终捏不住的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