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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相见游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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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了十一月,建康城已是进了阴霾寒雨的季节,梁帝国丧,公主出嫁,都仿似是很久远的事,早已淡化在了时光中。

    驿馆内,清瘦的叶子仪正坐在榻沿抱着阿福读书,她两眼直直地望着榻下的木质地板,却是不知思绪又飘到了何方。

    房门轻响,开合之间带进一阵冷风,叶子仪一个激灵,抬眼便见到绯那张极似公子成的脸,禁不住喉头一堵。

    “阿叶,吃药了。”绯看着叶子仪温柔一笑,他端着黑漆的药碗到了榻旁,将药碗放在小几上,看了看阿福手中的书卷道。“阿福,在看什么?”

    “绯哥哥,阿福在看《左传》,母亲说不及《公羊传》有趣,绯哥哥,是也不是?”

    阿福抬着小脑袋嘟着红红的小嘴儿,一双黑亮却又湿漉漉的眼看着绯,那模样,真是可爱之极。

    “你母亲遍揽群书,她说的,总是无错,阿福,你看罢了这一卷,再看《公羊传》可好?”

    阿福点了点圆乎乎的小脑袋,正儿八经地道。“嗯嗯,我也这样想,母亲有母亲的喜好,阿福有阿福的喜好,这书么,都是要看的,阿福先看懂这一卷再看《公羊传》,必然有所不同。”

    “呵呵,你这小鬼灵精。”绯上手揉了揉阿福的发,看向叶子仪笑道。“阿叶,阿福能四岁读懂《春秋》,有你一半的灵性了。”

    “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是什么模样?嘁,你还没我大呢,说得像真的似的。”叶子仪轻嗤了声,对着绯撇了撇嘴。

    “闲时在山上与钟老谈天,说起了你儿时的事,钟老叔说,从前跟随你父亲时,最惊异于你过目不忘之能,那时你也四岁,却是能背诵《春秋》了。”

    绯端起药碗,拿碗中的羹匙轻搅了搅里头棕黑色的药液,递给叶子仪道。“药快凉了,先喝了罢。”

    “啧,又喝啊。”叶子仪直是眉头皱作了一团,她盯着那药碗,好一会儿才一脸豁出去的模样,接过一饮而尽。“咝……好苦!”

    见到叶子仪这模样,绯轻轻一笑,他将左手伸到叶子仪面前,摊开手掌微笑着道。“给。”

    看到那玉白带着薄茧的手掌上那糖渍的梅子,叶子仪一呆,她抬头看向绯,眨了眨眼道。“拿这个做什么?”

    “吃啊。”绯弯眸一笑,那笑容温暖绝美,仿似能融化人心。

    看到这笑脸,叶子仪垂下头去,直觉得心口一阵闷痛。

    绯太像公子成了,看着他,她不自觉便会想到公子成,那个让她爱到不能自己的人啊,他已经有了良人相伴,她又该怎么办?

    见叶子仪低着头不说话,绯眼中神光一暗,他把手移到阿福面前,温柔地道“阿福,你母亲方才喝了药,好苦的,你把这糖梅子喂给她好不好?”

    “好!多谢绯哥哥。”阿福笑眯眯地点点头,白胖的小手抓起绯手心的糖梅子,侧着小小的身子递到叶子仪嘴边。“母亲,吃吧,吃了就不苦了。”

    “嘁,傻儿子,药本就是苦的,这一时的甜,哪能解本原的苦?”叶子仪见阿福依旧执拗地举着那梅子,不由轻叹了声,张口咬下他手里的糖梅子,不甚认同地对着他轻摇了摇头。

    “母亲,梅子虽不能化解药石之苦,却能解口舌涩味,也是良药啊。”阿福有模有样地说罢,合上书卷道。“手脏了,母亲,我先去净了手再读圣贤书。”

    看着眼前小大人儿似的娃娃,叶子仪慈爱地一笑,温柔地道。“好,我家阿福真乖,知晓圣人之道,还这样守礼,真不愧是母亲的好宝贝。”

    “母亲,我都四岁了,莫要再说我乖了,听着像是说三岁小儿似的。”阿福扬了扬下巴,不高兴地嘟了嘟小嘴儿,滑下了榻沿。

    叶子仪给阿福那模样逗笑,忍不住便想要逗他。

    “样儿的,怎么,你还想在母亲眼皮子底下装大人啊?你娘我还是小姑子呢,你哪能成个大人?若真想如你越人舅舅一般做个君子,待到通读了史书,再来与娘亲论长没长大。”

    “哼!母亲真是的,若我有阿爷在,必然与他一道同母亲辩个高下。”阿福撇着红嘟嘟的嘴巴,站在榻旁瞪着叶子仪,那委屈的小模样,直是让叶子仪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算你对,行了吧?”叶子仪倾身捏了捏阿福的下巴,弯眸一笑道。“快去洗手,娘一会儿给你讲解好不好?”

    “好!”听到叶子仪说要讲解《左传》,阿福双眼一眯,很是开怀地应了,蹦跳着就出了屋子。

    看着阿福离去,叶子仪眼中的笑意慢慢淡了下来,她看着门口问绯道。“绯,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再过几日便可离去了,轩公子要回陈地,咱们跟着一同出城去。”

    绯站在榻旁看着盯着门口出神的叶子仪,长睫动了动,略一犹豫道。“阿叶,你想回东华山去么?还是与越人回陈地?”

    叶子仪沉默了会儿,摇了摇头道。“不回东华山了,总会有人查到我的底细,若被人看见,反倒会惹来祸事,至于陈地,也是不好,没得给越人师兄和轩添麻烦。”

    “那你要去何处?”

    “我想到西蜀去。”叶子仪垂下眸子,淡淡地道。“天下间再无荆姬,我也不能辜负了曲恒的舍命成全,既然要了断,便与过去断个干净吧。”

    “好,我随你去!”绯双眼明璨,他屈身双手撑在榻沿,弯着眸子看着叶子仪,很是开怀地笑着道。“阿叶,你要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去!”

    叶子仪一呆,她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绯,向后倾了倾身子,别扭地道。

    “不用了,绯你不用跟着我,我会找人护送着去西蜀的,那个,你反正也是自由身了,想做什么去做就是了,不用……”

    “我只想护着你,阿叶。”绯明璨的眸子定定地盯着叶子仪,眼中的温柔如同春水荡漾,直是要满溢了出来。

    “我……我不用……”叶子仪向后蹭了蹭,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不觉便屏住了呼吸。

    不得不说,绯的眼睛很美,美得让人一见便能陷入其中,他的眸子仿佛有魔力,能吸引住你所有的目光,直是移不开眼去。

    “阿叶,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说过,我是你的人,既是你救了我,便该当助我,使我衣食有着,是不是?”绯的声音极致温柔,温柔得直似情话,听得叶子仪瞪大了眼。

    “不是,你等会儿。”叶子仪侧过头,小手往绯的俊脸上一糊,把他推开了些许。“不行了,你站好了,转过去说话,你这样子,我都没法儿好好儿听了。”

    “噗!阿叶,你害羞了?”绯拉下叶子仪的手,俊美的面容上带着笑意,他歪了歪头看向她侧着的小脸儿道。“你做什么不敢看我?”

    “害你的头啊,你这样子长得太像我家阿成了,我、我不想看见不行啊?”叶子仪被他弄得实在没辙,一边从他手中挣出小手一边恼道。“不许离我这么近,站好啦!”

    “你动的什么气么,阿叶,媚娘说了,不许你动气。”绯放开了手,站在榻旁轻嘟了嘟嘴道。“说好了,你不能赶我离去,既是救了我,我便跟定了你。”

    “不是,绯啊,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呢?你跟着越人,不是更好么?越人哥是陈地皇族,你跟着他才能有前程啊。”

    “跟随越人不过是做个商贾,成个陈国小吏,我这容貌,阿叶,你说让我做哪一样能得安宁?”

    绯这话一出,叶子仪也没话说了,这是实话,绯长成这样,又没有家世背景,确实免不了让人惦记。

    “那,你也不能跟着我啊。”叶子仪正说着话,忽然房门轻响,阿福小跑着进了门,扑到榻旁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叶子仪。

    “母亲,外头来了个穿得好好看的叔叔,说是你的旧识,轩舅舅正与他说话呢,那人让我来跟母亲说一声,齐地游湛来见,问母亲见是不见。”

    “游湛?他怎么找到我的?”叶子仪正犹豫着见还是不见时,就听外头游湛的声音传了来。

    “轩公子,我可是有实证的,今日若见不到阿叶,明日我便到他夫君那里去,看你如何同他交代。”

    “游君,你……”

    听到游湛的声音,叶子仪眼中瞬时涌上一层泪光,她忙忙地揭开薄被,趿上鞋子,不顾绯的阻拦下了榻,踉跄着向着屋门走去。

    抬手拉开那虚掩的房门,她站在门口望向院落中那与轩争执的游湛,泪水一下便滚落两腮。

    “你莫要不信我,我真……”游湛话说到一半,听到门响,他猛地回过头来,两眼在屋前梭寻。

    阳光很暖,照在游湛披散的黑发上,莹莹泛着蓝光,他身上宝蓝色的氅衣上,金丝银线织就的江海日出图直是耀人眼目,他依旧是那个清贵不羁的翩翩郎君,明显清瘦了的脸线条更加硬朗,叶子仪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到一身亵衣的叶子仪,游湛一愣,紧接着,他咧嘴一笑,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抬步便奔着她走了过来。

    游湛的笑容和着阳光,直是晃得叶子仪一阵眩晕,她便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他走近,唇角轻扬,眼中带泪,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直走到叶子仪身前站定,游湛的眸光都没有离开过她半分,他紧紧地盯着她含着泪水的眼眸,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

    “阿叶,你真是好狠的心肠,如何能丢下我就此离去?连声珍重都不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