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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外,公子成刚刚拐过桂花林,见到叶子仪出来,他淡淡扬唇,慢慢止住了脚步。
“阿成!”叶子仪迈出门槛,见到公子成,她双眼一眯,提着裙摆,冲着他便奔了过去。
看着叶子仪跑近,公子成轻轻张开双臂,由着她扑入怀中,圈住她纤细的身子,他温柔地道。“这么早便起榻了?”
“嗯,你不在,睡得不踏实。”叶子仪撒娇地腻在他怀中,搂着他的蜂腰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不忙么?”
“明日便要启行了,回来告诉你一声。”公子成抚了抚她的发,温声道。“用过饭了没?”
“刚刚梳洗过,还没吃呢,阿成,你要不要与我一起吃?”叶子仪两眼一弯,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着他,涂得黑黄的小脸儿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得公子成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与你同食。”
“好啊。”叶子仪对着公子成甜甜一笑,转头吩咐一旁的婢子道。“去传膳罢,取清粥小菜来。”
“是。”
那婢子应声退下,叶子仪挽着公子成的胳膊,两人亲亲热热地向着屋内走去。
勇一直站在门口看着,见两人快到门口,他攀住一旁的木柱,如一只猴子一般,动作极快地窜上了房梁。
进到门内没有看到勇,叶子仪稍稍松了口气,待到与公子成坐定,她依着他好奇地道。“阿成,为何明日就走?不休整几日吗?”
“攻打泗城原本不曾费什么气力,将士们精力充足,早日杀上魏都,也好早日回还。”说罢,公子成侧头看向她,唇角微弯地道。“怎么,你不愿早日行礼么?”
“行礼?”叶子仪一呆,转瞬间想起来,公子成确是还欠她个纳妾之礼呢,以夫人之礼……回去后,他怕是要准备迎娶那个十九公主为夫人吧?以夫人之礼,她还真没那么期待。微微垂眸,叶子仪弯了弯唇,低声道。“原来你还记得这个。”
“阿叶。”公子成见她没有一丝快活神色,不由拉过她的手臂,握着她的小手道。“我不能将你置于险境,如今我身侧并不安宁,我不能让你……”
“我知道,阿成,我知道。”叶子仪靠在他肩膀,口中泛起一丝苦涩。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可是,却是怎样都无能为力。
叶子仪望着门外那一方湛蓝的天空,眼中一片木然神色,桂林飘香,花盛如金,那香浓稠如墨,却是难解半丝烦忧。
……
辗转走了七日,齐国大军终于到了响水河畔,不出所料,魏军早已在河对岸两山之间安营扎寨,以逸待劳,曲镬早早竖起了大旗,那不过十来万人的营寨,却无半分战时的紧张气息。
晴阳下,齐军和魏军隔岸相对,旌旗猎猎,战马嘶鸣,真真是好一番热闹景象。
夕阳下,白衣墨发的公子成站在河岸,迎着河风观看着响水河对面的魏军,他沉冷的面容带着几分倨傲,与那隔河而立一身银甲的曲镬对视,仿佛根本不把曲镬放在眼中。
这响水河便是降了水位也有十来丈宽,曲镬披着战甲,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不堪,倒显得公子成闲适威严,风度无双了。
两人正在对峙着,忽然河岸边齐军大营处传来了一阵埙乐,紧接着,一个清亮忧郁少年的歌声响起,合着那埙声,分外动听。
“清风扬兮,水无汤,魏败亡兮,君王何?将士血肉,成泥碳,昏王尤乐,不知愁!成泥碳,成泥碳,老父娇儿何人怜?君王只消降齐帝,荣华富贵自不减,将士泪空流!”
清幽空寂的埙声飘过大河,直传入魏军阵营,那如控如诉,婉转似泣的歌声也远远传了开去,夜幕降临,魏营中一片死寂,不知谁先带头哭泣出声,紧接着,哭声三三两两响起,慢慢传成一片。
站在河岸旁的曲镬眉头紧皱,听到身后的哭声,直气得脸色铁青,他死死地瞪着对岸燃起的十数个火堆旁一派悠然的公子成,咬得钢牙‘咯咯’直响。
曲镬明知公子成是在瓦解魏军的斗志,却是没有办法,本来那歌声不该传的这样远的,可偏偏风正从对岸吹来,那风带着曲声歌声如同幽灵一般飘在营地上空,和着魏军中传出的哭声,真真是一片凄凉。
曲镬重重地哼了声,叫过身边的副将道。“传令下去!再有哭啼扰乱军心者,立诛之!”
“是!”那副将还没来得及动,对岸突然出现了一排齐兵,这些兵士站在河岸,篝火映着他们的身影,直如神兵一般,这些人在河岸站定,扯着嗓子便叫嚷了开来。
“魏将亡矣!尔等还不降齐,可是要父母妻儿无可依凭?不孝也!可杀也!”
“魏将亡矣!尔等还不降齐,可是要父母妻儿无可依凭?不孝也!可杀也!”
“魏将亡矣!尔等还不降齐,可是要父母妻儿无可依凭?不孝也!可杀也!”
……
歌声渐止,这一声声叫唤却打破了夜色,如同利箭一般穿破长空,直直地插上魏军的心头,曲镬脸色一白怔在当场,一口气憋在胸口,猛然间吐出一口血来。
“将军!!”
那副将见曲镬打晃,赶忙抢步上前去扶,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不由急道。“将军莫要中了那齐国小儿的奸计啊!”
“公子成!”曲镬吐出一口血沫,咬着牙道。“好一个公子成啊,好刁钻的毒计!”
“将军……”
那副将也是有些颓然,本想劝曲镬几句,却是不知要如何开口,两人正沉默时,后头魏军营地中忽然传出一声哀号。
“我大魏要亡了!我大魏要亡了!呜呜呜……大齐有天石箴言,得苍天庇佑,我们只得一个昏君!苍天亡我!大魏亡了!大魏要亡了!”
“可怜我家中老父妻儿,若然战死,何如!”
“魏危矣!我等枉送性命了!”
……
魏军中,此起彼伏的叹息哭泣声几乎盖过了齐兵的呐喊,曲镬转身看着身后黑沉一片的营地,禁不住也生出一种凄凉之感,他站直了身子,对身旁的副将道。“去点起火把!召集军士山口训话!”
“是!”
那副将领命,快步跑了开去,曲镬转回头看了一眼黑沉的夜色中对面火光明亮的河岸营地,微微垂下眼去,转回头步履坚定地走向营火慢慢燃起的魏营。
眼看着魏营中火光渐起,喊话的齐兵也收了声,齐军的营地中走出个白衣散发的少年,这少年背着火光缓缓而行,漫步走到岸边,他挥退了那些喊话的兵士,遥望着对岸那星星点点的火光,唇角微扬。
“阿叶,想不到你还真有几分本事。”公子汤踱到月白布衣的叶子仪身旁,低低地笑道。“这曲镬遇到了你,可说是必败无疑了!”
“明日一战,不能让这曲镬得了便宜,他守株待兔想要以逸待劳,我便乱他军心让他手忙脚乱,这样,只算是谁也不占便宜罢了。”叶子仪扬了扬下巴,眼中带着淡淡的冷意,她轻笑了声,一转身道。“这一出儿,够那曲镬忙上一晚了!”
公子汤追上叶子仪,像是不认得她似的,把她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个仔细,摇头啧声连连。“啧啧啧,我说阿叶,你不做个谋士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我成日里与成公子卿卿我我,汤公子能不介怀么?”叶子仪侧过头含笑看着公子汤,一句话说得他立马脸绿了。
“罢了罢了,此事我再不提了。”公子汤很是无趣地撇了撇嘴,睨着叶子仪道。“阿叶,你要跟在阿成身侧,怕是不能长久了,此次回转,王上必然为阿成赐婚,听闻那大梁公主甚是刁蛮,怕是不能容你。”
“呵,公子如何不说,我亦不能容她呢?”叶子仪冷冷一笑,纤细的手指理着袖口,黑亮的眼中满是冷意。
“你还能不容她?”公子汤失笑,边摇着头边点指着叶子仪道。“我却不知,有哪个娈童敢跟夫人叫板的,阿叶,纵然你是天纵之材,却也是一介庶民,还是安份些的好,莫要让阿成为难才是正经。”
“从来是他为难我,我几时为难过他?”叶子仪不高兴地嘟着小嘴儿,一甩袖子道。“待明日得胜了,定要找他讨赏去!”
“明日得胜?等等!”公子汤停住脚步,一把拉住叶子仪的手腕急急问道。“你说明日得胜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啊,明日大雾,正好可以护住马队过河,西蜀的大殿下不是到了么?还不开打,等什么?”叶子仪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挑眉看着公子汤,见他还握着自个儿手腕不放,抬手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拍道。“公子与我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阿叶,你能观天象?”公子汤双眼一亮,抓着叶子仪更不撒手了。
“我猜的啊。”叶子仪满意地看着公子汤失望的脸,抽回小手甩了甩手腕儿,提步悠闲地走回大营,自言自语似地道。“要下雾喽,下大雾喽……”
蹦挞着到了公子成的营帐外,听着里头传来的熟悉的谈话声,叶子仪只觉得心中一阵暖意,当下揭开帘布便走了进去。
“大殿下,公子。”叶子仪很是随意地行了个礼,欢欢喜喜地坐到了公子成身侧。
大帐里只有公子成和刘庄在,两人都没有与她计较,刘庄看了眼叶子仪,转而对公子成笑道。“成公子,方才所言之事,还望公子考量一二。”
“大殿下所言之事,在下无法做主,还要请示父王方可。”公子成面色微冷,下意识地瞥向叶子仪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