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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光呆滞地望着远处一望无际不断涌动的江水,嘴里细若蚊吟般,反反复复不停地呢喃着:“宝宝,妈妈需要去哪里,才能把你找回来,宝宝,你不要抛弃妈妈……”
视野的尽头,宽阔的江河与无边无际的天空,缠绵交织,延伸至天际,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江,哪里是天。
嘶吼着穿桥而过的风,凛冽而冰冷,割得顾安心的脸,一阵一阵地疼。
而顾安心却像是没有任何知觉的木偶,浑然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寒风里,瘦削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
“阿姨……”恍惚间,顾安心隐隐听见了一个怯懦且稚嫩的童音,同时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一股力道往身后拽了拽。
顾安心木讷地扭过头。
垂眸的瞬间,她便瞧见一个穿着米黄色小袄子,带着一个灰白帽子的小男孩,高高仰起头地望着她。
阳光下,他黑曜石般的眸,熠熠生辉。
“阿姨,我的彩虹棒棒糖给你吃,妈妈让我告诉你: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努力微笑,你不要再伤心了。”
说着,小男孩努力踮起脚尖将棒棒糖塞进她的手里,转而拔腿就跑开了。
顾安心视线追着跟过去。
不远处,一个穿着驼色大衣的漂亮女人,挽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礼貌地冲着她点了点头。
在小男孩飞奔过去,猛地抱住她的大腿,然后有些害羞似的将小脑袋埋进她的衣服里时,女人万般温柔宠溺的鼓里声音,掺和在风里,一起溜入她的耳膜:“宝贝,你真棒,你是妈妈的小骄傲!”
女人抚了抚小男孩的脑袋,随即与男人一同,一人牵着小男孩的一只手,明媚的天气里,沿着大桥的人行道缓慢散着步。
顾安心以为自己再也哭不出来,可是,温暖的阳光下,她直直盯着五颜六色的棒棒糖,犹如枯井般早已干涸的眼睛,忽而涌出了泪水,怎么止也止不住。
怀孕四个月的时候,每到周末闲着没事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去幼儿园转转。
经常在大门口的花圃上,一坐就是一天。
小孩子,似乎天生就对糖果情有独钟。
幼稚园里,几乎所有的小朋友手里都拿着糖果吃。
而他们似乎对这彩虹堂,更是喜爱至极。
顾安心看着他们吃糖时的可爱模样,一颗心瞬间被他们萌化了。
当时,她忍不住想:等她的儿子也长这么大的时候,手里也会拽着一枚彩虹棒棒糖,站在阳光下,歪着小脑袋幸福地吃着。
想着,顾安心的心脏又狠狠地抽痛起来。
她紧紧将色彩绚丽的棒棒糖,狠狠地按在胸口,她痛心疾首地呼喊:“儿子,你回来妈妈的身边好不好?!妈妈给你买糖果吃,给你买好多好多棒棒糖,儿子啊……回来……儿子……你回来……”
她的哀鸣声,从最初的悲痛欲绝,到最后的歇斯底里,悲凉至极。
模糊不清的视线,忽而由远及近慢慢出现一个朦朦胧胧的小小身影:穿着奶牛服,骑着小木马。
如狮吼般呼啸的大风里,她仿恍若听见了一个无比兴奋激动的呼喊声:“妈妈,抱抱,妈妈,抱抱……”
那一刻的顾安心,心脏仿佛都要停止跳动。她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愈发清晰天真无邪的烂漫笑意,转而整个人激动地往前扑去拥抱那抹小小的可爱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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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城,机场。
私人贵宾甬道。
倾辰刚从机舱出来,便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
身后的陆文,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疾步跟着:“BOSS,美国洛杉矶那边的会议,因为你的缺席,已经闹了起来,你看……”
倾辰如画般漂亮的脸孔,没有过多的表情,显得有些冷厉。
他一边翻动电话薄里的号码,一边沉沉吩咐:“你不用跟着我留在宁城。去联系下售票处,订一张回美国的机票。”
一听这话,陆文的眉头当即深深拧了起来,他既紧张,又担忧地说:“BOSS,这些年,无论你去哪里,我都是与你一起的,我……”
“洛杉矶那边的事宜,就全权交给你处理。”不等陆文把话说完,倾辰已经率先打断。
陆文被这番话吓得眼珠子都快要滚出来:“BOSS,我处理……”
那么重要的会议,他一个助理,怎么处理得过来。
然而,倾辰却蓦地顿住脚步,转身看向他:“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听见别人说自己办不到。”
陆文:“……”
倾辰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指,滑至一个号码上,快速拨打过去,同时他用眼神示意陆文不要再跟上来,他转身便大步朝着出口走去。
候机厅。
倾辰步伐又快又急,英挺的剑眉都不能自控地拧成一团。
电话,依旧处在关机的状态。
心里的预感,愈发浓郁。
在闯过大厅的时候,倾辰不经意瞄了眼镶嵌在墙壁里、正播放宁城实时新闻偌大的LED。
只是一眼,他步伐猛然一顿,全身的血液在顷刻之间仿佛都凝固了。
好几秒,他这才木讷地扭头看过去。
LED上,扎着马尾、素面朝天的女主播,拿着话筒,站在淮南大桥上,用着流利标准的普通话,快速播报着:“北京时间,十三点零三分,《黄金时分》栏目接到群众打来热线,淮南大桥有一名女子跳江自尽,现在我们来采访一下亲眼目睹的群众。”
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男子,面脸的激动,一副还未从惊吓中缓过神的模样:“我看今天天气好,出来跑步运动,刚跑到桥上,远远就瞧见一个女人坐在桥护上,本来我想上前劝她下来,可是,不等我跑过去,她突然一下就跳进江里了,我当时吓懵了,不知道应该打什么电话,索性110,119,120全打了……”
采访完毕男子,记者转而把镜头转向正在江里打捞施救的消防,不出几秒,打捞的人员突然激动地呼唤道:“人捞起来了,捞起来了……”
一时之间,场面有些混乱。
而新闻的最后,记者又将桥面的监控截取了下来,证明是女子自己轻声。
倾辰高大健硕的身体,却是止不住地发颤。因为,镜头里,女子被捞上岸的时候,120的医生立刻上前进行人工呼吸。倾辰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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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安心头疼得厉害。
眼前,是一片黑漆漆的雾气。
她蜷缩着身体,惶惶不安地走着。
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在哪里,更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她就那样漫无目的的在雾气里穿梭,游荡,像一缕孤魂。
医院。
加护病房。
傍晚时分。
即将陨落在无边无际黑暗里的太阳,还在竭尽全力绽放着自己仅剩的余晖。
禁止吸烟,是所有医院的规定。
平日里,除了一些场合的特殊要求,才会勉勉强强抽一根香烟的倾辰,此刻却是不能自控地从烟盒里抽出第三根。
用点火机点烟的时候,他的手指,仍然颤抖得厉害。
他坐在沙发上,金色的余晖,斜斜而入,替他周身镶嵌了一层没落的金边。
“小画画,小画画……”
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幽暗的病房,女人纤细如尘的呼喊声,在极致的寂静里,醒耳异常。
倾辰靠在那里,一双黑暗的眸,死死缠住病床上被伤得千疮百孔、奄奄一息的女人,哪怕昏迷不醒,仍然心心念念地想着那个男人,他的眼底,一片骇人的冷黯,杀气极重。
“你不是说,你过得很好吗?!你不是说盛瑾画对你很好,很爱你吗?!为什么你却躺在这里一动不动?!”倾辰狠狠吸了一口香烟,再重重地呼出,“当年我跟着义父离开孤儿院的时候,我应该再执拗一点,应该再坚持一点,应该不顾你的反抗直接带你走。”
倾辰倾身去拿第四支香烟,点燃,送至唇边,重重吸了一口,呼出的刹那,他醇厚磁性的好听男音,不紧不慢地响起:“我说过,谁敢伤害你,我必定让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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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下雨天,阴冷而落寞。
今日来,顾安心的睡眠极度不好。
昏昏沉沉从噩梦中醒来,便靠在床头,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不愿意再睡过去。
她不能自控地去想儿子。
忍不住想他过得好不好。
忍不住想,天堂那么远,他一个人孤零零在那里,没有妈妈在身边保护他,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倘若他想妈妈的时候,又怎么办?!他还那么小,还没有好好见一眼这个世界,还没有好好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他的人生还没有开始,他怎么就舍得离开呢。
天气一天比一天好,一天比一天温暖,可是她却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冻在了寒冬腊月。
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安慰她,他们都说,有些伤痛交给时间来治愈。但是,整整半个月,孩子离开她以后的整整十五天了,她每一分钟每一秒钟全部都在想他,痛彻心扉地想。她失去了孩子,所有人都不以为意,可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她不是受了伤,她是生了病,一种这一辈子都治不会好的病。如果可以,她愿意一病不起,然后也去了天国,陪儿子……
去天国陪儿子……
想到这里,顾安心呆滞无光的眸子,忽而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