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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千里求你,你也不见,归来后一病不起,小弟有怨过你吗?”摸了把泪,话里都是悲凉。
“父亲因你无子,便让青哥过继,小弟虽然不舍,也不想大兄日后悲楚, 便带着他来汶上祭拜大娘,可今日......”指着身上的伤,大声哭嚎。
众族人也是纷纷指责,大声鼓噪,直言报官。
石巍站在灵堂门前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喧嚣,垂目低眉嘴角微挑,这就是他的族人,亲亲的族人,逼迫母亡而不知羞愧的亲人,如蛭嗜血。
“诸位,诸位”,刘全手忙脚乱的招呼小厮扶起这个扶起那个,“大家听老仆一言”。
鼓噪声小了一些,“老爷患有心疾,刚才在旁间略略休息,如今到底发生了何事,老爷自是不知”。
“可是看诸位老爷又是有伤,又是嚎哭,又是怨恨老爷,可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全一脸疑惑。
“你这个驴跳马盖的恶仆小人,你难道是瞎了眼看不见?”有族人大骂,“是不是你这恶仆找人殴打族老?殴打石三哥”,说话间眼睛横视石巍。
刘全满脸惶恐,急着辩解道,“石七爷,小人哪里敢?国朝律法森严,小人哪里敢殴打主人?小人不过是去取了些烧纸香烛,离开不过二息,家中又不过几个小厮,都在灵堂外守着,哪里会殴打族老和石二爷”。
“你胡说”,石七爷怒骂道,“刚才就在这灵堂里”,又指着三族老和石磊,“你这个王八瞎了眼看不见吗?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
刘全看了几眼,忍不住撇嘴,心中称快,嘴上却是道,“石七爷,您真是冤枉小人了”,指着灵堂道,“这屋内点着巨烛,四下通明,谁敢在内打人?不说是扰了先太夫人灵柩(假棺),就是您几人也不答应啊”。
当时事发突然,众人回转都是提着三分小心,倒也没注意灵堂如今已燃巨烛,听了刘全此话,都是看着灵堂。
白娟随风飘舞,双门紧闭,似是和来时无一点区别,众人不禁心生恍惚,难不成是做了一场梦?
“要是诸位大爷不信,请进去一看就是”,说着话就推开了房门,众人来不及阻止,见状都是后退一步,满脸都是带着惊惧。
此时间风势变小,房门大开,烛光轻摇,但见灵案如旧,上奉三牲三谷,檀香几只忽左忽右。
案下祭盆已灭,黄纸几刀,上压莲花镇纸,风吹不动,左右桌椅整齐俱全,蒲团排列有序,白釉茶盏上有几缕细烟。
棺椁密封,烛光映射下,厚重古朴,想来是用料实在,有百斤之重。
众人如遭雷噬,互视几眼都是掩不住的震惊,难道真是一场梦?可他们又是实实在在历经一场慌乱。
“你......你是刚布置好的”,石七爷虽然惊疑,仍是不信道。
“石七爷,诸位大爷,您们都好好瞧瞧,这灵堂只是前边有窗门,您几位站在门前,要是有人进去,您几人怎会不知?”
苦笑连连,不住作揖,“诸位大爷,这房内后墙实心又无窗户,小人又不会那穿墙术,怎么进得来?”
众人越发惊疑,难不成真是见鬼了?不对,难道真是蕲氏(石巍生母)显灵了?
狐疑间都是转头看着跪地的二族老和脸青额肿的三族老。
石巍冷着脸看了几眼,慢步进了灵堂,跪坐在旁,点了黄纸轻轻放在祭盆,讷讷几声。
二族老跪在灵堂外正中,如今大门敞开,他倒像是愧不敢进门一般,只得在门外跪着乞求蕲氏赎罪。
“老三,进去吧”,二族老近前搀了一下。
三族老抬头一看,才觉得不妥,看了看二族老满脸惨状,心中有些惧怕,有心回去,又怕失了威严,一时踌躇不前。
三族老也知道他的本性,说过这话见他如此,撒手慢慢进了灵堂,跪坐在另一侧,顶着脸皮看着棺椁。
石磊气咻咻的站起身,低骂一声,嚷嚷着要带青哥回曹县,他实在是受够了这般窝囊气,想他在曹县呼风唤雨,使仆驭婢,何等快活?何人敢不敬重?
来了汶上先是被喝骂,如今居然被打,他养尊处优日久,何曾受过这般羞辱,想着归家找石太爷好好告一状,总要出口恶气。
不过是前几年举告一回,可又如何?至亲的兄弟,居然记仇至今?
子嗣过继为的是他石巍的身后事,免得他无人祭祀,居然左推右挡,石磊越想越气,连哼几声,唤过儿子,招呼家仆竟是出门回曹去了。
三族老连唤几声,石磊充耳不闻,等他出了院,三族老摇摇头,知道过继一事算是完了,说定的几分利自然也不会给了。
“族老,咱这进还是不进呢?”石七爷小声问道。
来时意气风发,此时却嗒然若丧,三族老挣扎起身,慢慢地也走进了灵堂,他自是不信鬼神之事,若是真有,他怎能活到今日?
今日之事虽说蹊跷,可仔细想想便知,这不过是石巍借蕲氏魂灵之事惩戒几人,看来惹得狠了。
三族老长吁几口气,跪在二族老身旁,看着眉眼淡然的石巍,忍不住有些发冷,如今他才想起这位不是以前的惶恐少年。
也早已不是自己几言就能惑住的孩童,族中人俱是攀附在这柱大树上喝血吃肉,他若翻脸,那必然是洪水滔天,会直接掀翻了石家这条小舟。
众族人见两位族老进了灵堂,也只得跟着进去,却不复前时的喧嚣,一个个都像受惊的鹌鹑,缩头缩脖。
石巍又烧了几张黄纸,转身看着两位族老,面显笑意,“二位族老,先慈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三族老看他淡然的样子,倏然惊醒,“大郎,老朽实在是羞愧,本以为是善举,不曾想嫂嫂不愿,此事自当作罢”,说着看了二族老一眼。
二族老点点头。
石巍知他俩应是猜出一二,可又能如何?族中又无匡扶之人,不过是混吃海喝等死之辈。
“既然族老这般说,民望自是遵从”,说完起身长揖,两族老忙是摆手闪身。
“余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讲”,石巍看着二位族老笑问道。
“自是讲的”,三族老满脸堆笑。
“诸位族兄弟”,石巍施个半礼,不等众人回礼,“我少时求学,多蒙族长之恩,求学路艰,民望不敢稍惰,后至母丧转寺中苦读,后赖教授举荐得以入京师,寒窗二十余载得中进士。
我起于农家寒门,不敢稍忘民生之艰,民众之难,为官不敢欺民虐民,更是不敢鱼肉百姓,横行不法,为官六载从不徇私情,不遵律法”。
众人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石巍说的这话是何意,而二三族老心中却是大惊,要是猜的不错,接下来石巍说的话就是要针对石家了。
果不然,石巍继续道,“然而石家有人鱼肉乡里,欺压百姓,抢夺田产女子,当真是不知道国朝律法森严”。
石七爷低着头,赤红着脸,心中不屑,如今哪家不是如此?什么抢夺女子,他好歹是花了银子的,石家如今作为曹县望绅,怎能不使奴唤婢?怎能落他人之后?
“某再说一句,还望诸位族兄弟谨记,若有犯国法者最好自投,若是被我知之,我必手书一封投到宪台衙门”。
说罢就出了灵堂,众人大恐,二族老赶紧起身追出去,“大郎,大郎”。
石巍站定看了他一眼,“二族老还有何事?要是回曹县,只能明早了”。
“民望,真要如此?”二族老早不复往日光鲜,青脸红额,白布条下的万字福寿红绸袍皱皱巴巴,着实可笑。
“你做初一,别人便做不得十五?”石巍看了红袍一眼,轻笑一声。
“民望......”,二族老哀哀哭求。
“当有人谢罪”,石巍抬头看天,如今只有一星闪烁。
“都......依你”,二族老满脸惨然。
十日后,刘全低声回报,“老爷,曹县石家的二祖、三祖歾了,老太爷中风,据说已是口不能言”。
石巍点点头,刘全赶紧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