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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裂】
朱友伦意外身亡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朱温许久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是悲伤与自责,最后才是愤怒。
朱温,哭了。
二哥朱存临死前的惨状又浮现在他的眼前,那是多年来挥之不去的阴霾,那是朱温永远的梦魇,是他一辈子的心结。
那时,朱存就倒在朱温的怀中,双手紧紧抓着朱温的衣领,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死死盯着朱温,眼神中是期待、焦急和绝望,双唇蠕动着,想要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粘稠鲜浓的血沫子从他喉咙的箭伤周围“咕噜咕噜”地喷涌而出。直至断气,朱存也没有留下一句话、一个字,他至死都没有闭上眼睛,凝固的眼神中依然带着无限的遗憾。
朱温与朱存的感情最为深厚,朱存的惨状极大地刺激了朱温。朱温不知道二哥的遗愿,但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替哥哥照顾好他的子嗣。
朱存只有两个孩子,朱友宁、朱友伦。
有一说一,朱温对这两个侄子是相当照顾的。当他生擒蔡州秦宗权的时候,就是派朱友宁押送秦宗权去长安请功领赏的,迎接昭宗回銮的时候,也是派朱友伦为昭宗牵马执鞭的。
两个侄子也很争气。史籍记载,朱友宁文武双全,风流倜傥,胸怀宽广,喜怒不形于色,尤其善弓、剑;朱友伦更是有“小神童”之美誉,不仅文武双全,还通音律,在所有的子侄中,朱温最爱的就是这位朱友伦,曾说朱友伦是“吾家千里驹”。
通过翻检史料,我们不难发现,在朱温的子侄中,能与朱友宁、朱友伦相媲美的,恐怕只有朱温的长子朱友裕了,其他的子侄一个比一个熊,还一个比一个混蛋。
历史很会开玩笑,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朱友裕英年早逝,朱友宁战死于青州,朱友伦意外坠亡。朱温心目中合格的接班人全都死在他的前面。
特别是朱友宁和朱友伦的死,意味着二哥朱存一脉的绝嗣。朱温当初发誓要照顾好二哥的子嗣,如今却让二哥断子绝孙……
如果说朱友伦是死于政治谋杀,还情有可原的话,那朱友宁的死则完全是朱温逼的。如果不是他“督战”催促,朱友宁也不会像发了疯一样,不顾一切地进攻,与其说朱友宁死在青州王师范手中,不如说是死在朱温给予的高压之下。
“二哥,我对不住你……”朱温悲痛欲绝,泪流满面,咬牙切齿,“崔胤!”
朱温派侄子朱友谅(大哥朱全昱之子)驰赴长安,接替朱友伦的职务,避免大权落入崔胤一党。
朱友谅到长安后,立刻与朱温留在京城的三位亲信——“三使”张廷范、王殷、蒋玄晖展开“朱友伦坠马案”的调查工作。然而他们要调查的并不是坠亡事件的真相,而是调取所有当事人员的名单,把当天与朱友伦一起打球的人全部拘捕、处死。
“朱友伦坠马案”成为了一桩历史悬案,永远不可能告破。
因为朱温不需要真相,他已经有了“真相”。
很快,朱温亲率七万大军进驻河中,并在新春佳节之际上疏弹劾崔胤,说他“专权乱国,离间君臣”,同时要求彻底铲除“崔胤乱党”,其核心分子是郑元规、陈班等。
郑元规在中央的官职是刑部尚书,同时兼任首都市长(京兆尹),还是中央禁军副统帅,是“崔胤乱党”中无可争议的二号人物;陈班是禁军将领,也是崔胤提拔起来的重要亲信之一。
大唐天复四年(904)正月初九,昭宗下诏:贬崔胤为太子少傅,分司东都;贬郑元规为循州(今广东省惠州市)司户;贬陈班为溱州(今重庆市綦江县)司户。
紧接着,又下诏遣散了崔胤新招募的部队。
按照惯例,三人的应该享受一贬再贬、两广海南、“寻赐自尽”的待遇。然而朱温不愿等到天涯海角,只求现打不赊。
朱温指示侄子朱友谅立即动手。
朱友谅率部包围了长安城开化坊,就在崔胤走投无路的时候,欣然发现他招募的新军及时赶到,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自己的这些“嫡系”部队杀了全家。随后,郑元规、陈班等同党亲信也遭诛杀。
曾经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崔胤,就这样被朱温轻轻松松地干掉了。朱温用实际行动向天下昭示谁才是真正的大佬。
崔胤死后,朱温进行了一系列的人事调动,全盘接管了崔胤政治清洗的胜利果实,大唐中央朝廷变成了唯命是从的傀儡,就在崔胤死后的第十天,朱温正式开启了迁都模式。
汴军以暴力手段,对整个长安城进行了强行拆迁,逼迫老百姓去往东都洛阳。哀嚎哭泣声布满整座长安城,老百姓一边被迫搬家,一边痛骂崔胤祸国殃民。人民扶老携幼,比肩接踵前往洛阳,痛苦的迁徙过程持续了一个月之久。
昭宗当然也在强拆之列,被迫再次搬离长安。朱温派亲信张廷范主持拆迁工作,负责摧毁长安城全部的宫殿、房舍,并把拆下来的木料抛入渭水和黄河,使其顺流而东。把长安城夷为平地。
昭宗抵达华州,华州人民夹道欢迎,跪在道路两边瞻仰皇帝尊容,山呼万岁。昭宗既感动又伤心,百感交集中忍不住泪流满面,凄怆地对子民说道:“不要再喊万岁了,我很快就不是万岁了。”
左右侍从同样悲从中来,低头呜咽。
由于洛阳的宫殿尚未完工,昭宗暂时留在陕州(今河南省三门峡市)等候。
朱温来陕州朝见,昭宗把朱温请进卧室,与何皇后相见,何皇后对朱温哭泣道:“自今天起,我们夫妇俩的性命,就交给您了!”
崔胤是昭宗与朱温之间的调和剂,崔胤死后,昭宗与朱温之间的矛盾变得日益突出,随着迁都工作的进行,朱温终于图穷匕见。
昭宗在云诡波谲的政治场中摸爬滚打了大半生,他不会坐以待毙,为了大唐江山社稷,为了自身性命安危,他都要做最后的挣扎。